第五百三十四章——朋友

取下面巾后,藉著火摺子的，千芊這才得以清晰地看見們的面容。

看見的那一瞬間，千芊幾乎有些恍惚,眼圈越發紅了起來。

剛才聽見師清漪的聲音時，就知道來人是們，有了心理準備,但在瞧清楚們臉的那一刻，心的和起伏才是最明顯的。

以為自己在幻境中，正獨自苦苦掙扎，找尋著有可能的出路，更要承著明知阮早已經死去，卻還要去面對阮的幻影的痛楚。再加上千陌緒失控,一直在指責的無，每一句話都似刀往心口扎，這種種的一切，糅雜在一起折磨著，整個人的緒似被繃在一弦上,只需要再施加那麼一星半點的刺激,就隨時可能崩斷。

就是在這種瀕臨崩潰的狀態下,突然見到了悉的師清漪和神出現在面前,並且對說，們來接了。

曾一個人在世間踽踽獨行太久了，即使見過這世上許多人，卻從沒有深過，不過都是過客。

以往也從沒有任何一個人對說,來接。

但是現在,聽到了。

千芊眼中波涌,在火摺子的下泛著水汽，可又被師清漪與神兩人剛才矇著烤鴨面巾的模樣驚住，更是被逗笑了，只是眼角仍紅著，說：「你們怎麼會戴這種東西？上面畫的是烤鴨吧，還有鴨餅大蔥什麼的。」

師清漪有些不好意思：「這有點曲折，一時半會說不明白，我待會把這一切給你解釋清楚，你自然而然也就懂了。」

千芊點點頭，瞥向神：「師師戴上，我還能理解，但是你怎麼會接蒙這種風格的烤鴨面巾的？」

神默默將面巾收起來：「……」

千芊似乎是想了想，突然一笑：「我懂了。」

師清漪：「……」

……你這就懂了。

千芊收起小笛，看著師清漪：「看來是你自己想看，連哄帶求，才答應的。」

師清漪：「……」

千芊就著們兩笑。

笑著笑著，千芊的面有些恍然，輕聲說了句：「其實我現在也不知道，我現在是不是在做夢，你們是不是真的。或許你們也只是我臆想出來的幻覺吧，但我就是很……開心，能看見你們，和你們這樣說說話。」

師清漪愣了愣。

神也安靜地覷著千芊，眼中微有波瀾。

也許是千芊陷在夢場里太久了，自己又不知道這是夢場，只以為這些都是中了幻或者迷魂蠱之後，所產生的幻覺。即使現在師清漪和神出現在面前，並且說出們是真實的，還是暫時沒能從之前的恍惚中走出來，而是在一種似真似幻的邊界線上。

可即便如此，也還是放下了所有警惕，收起小笛，笑著與師清漪和神談，甚至打趣們。

實在是太累了。

於是就算以為見到的仍然是幻覺，也還是很高興，好似終於尋到了一個能讓自己稍微一口氣的港灣。

師清漪覺到千芊對們的信任，更能從千芊的這種表現看出來，之前一個人待在夢場里，過得究竟有多疲累，心中酸極了，聲音微地說：「……我們是真的，就站在你面前。」

為了緩解千芊的緒，並讓千芊相信，輕聲繼續：「我們一起住在村子的那棟房子裏，上午你在我們房門口看熱鬧，你還教長生，魚淺們學瑪姬客。只是中午的時候，長生出事了，我們跟著追上去，來到野草地里，然後四周就湧起了一片紫霧。」

千芊聽如此真切地說起現實中發生過的事，也有些微的怔住。

「你給我點時間。」師清漪接著說：「那片紫霧其實就是夢引，我們到夢引的影響，在野草地里穿過間隙，進了一個另外的小世界，這個小世界做夢場。夢場是在布夢人的幫助下，基於人的潛意識和記憶而建造，雖然有別於現實世界，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概念，但它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真實存在的。」

先挑最重要的部分叮囑千芊：「你待在夢場里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讓自己傷。如果覺到周圍有什麼不對勁，更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因為夢場遵循著自然邏輯，你在夢場里會真的傷，死亡也是真的死亡，這不是什麼夢，切記好好保護自己。我們也是因為你這個夢場的城裏鬧瘟疫，有可能真的染疫病，才會蒙上面巾的。」

「夢引……夢場？」千芊喃喃著：「布夢人？」

阿槑一開始不敢說話，這回趕用手指了指自己：「我……我就是那個布夢人，我阿槑。之前被大壞蛋迫，才會造出這些夢場迷你們，我沒有辦法，都是我的錯，真對不起，但是現在我已經從良了。」

師清漪：「……」

千芊點點頭，看上去並沒有怪阿槑的意思，說：「師師，你繼續。」

與夢場相關的一切是十分龐雜的，這世上知道的人其實非常。千芊從沒聽過，一開始有些迷惘，師清漪就將裏面的規則與細節剝開了，碎了，一點點地詳細告訴千芊，甚至連黑袍人一號和二號的存在，也都沒有任何。

時間在燃燒的火摺子中緩緩流逝。

千芊見多識廣，理解能力強，隨著師清漪的娓娓道來，對於夢場，腦海里很快建立起了一個十分清晰的認知。

更重要的是，明白眼前站著的師清漪和神，的確是真的，聽到後面，心中驚訝與喜悅雜著湧起，又在眼中泛開來。

「這麼說來，只有我們這些夢主，還有布夢人是真的，別的場景也好，人也好，都是虛的。」千芊回過頭，瞥向遠木屋裏亮著的燈火，嘆息一聲：「……就像是阿阮，都只是我造出來的一個幻影。」

苦笑起來：「現在我沒在木屋裏，阿阮已經消失了，是不是？」

阿槑如實說：「我在你的木屋裏掛了『眼睛』，方便窺看，現在裏面的確沒有任何人。」

千芊垂下頭去。

「你別難過啊。」阿槑趕說：「等你回到了木屋，你那個阿阮自然又會出現在你眼前的。幻影會據你的潛意識邏輯而，等下只要你回去，站在門外一聲，我保證會開門出來見你。」

千芊抬起眸。

一向是個嫵的笑模樣，就算心裏難過，臉上也總是笑臉迎人，看著阿槑，輕輕一笑：「謝謝你的安，小烤鴨。」

「哇你給我起小名了嗎？」阿槑很開心：「謝謝，我最喜歡吃烤鴨了。」

師清漪：「……」

神向千芊道：「你雖原本不知夢場，卻能這般快地覺醒，是如何發現不對勁的？清漪借眼時，說你在此夢場中覺到蠱的存在，可是因著那個蠱麼？」

「蠱蟲只是我意識到不對勁的一小部分原因。之前我聽到夢鈴的聲音追到這座林子裏來，結果金和銀不敢繼續探查，我才知道附近有別人的蠱，但我不知道是什麼。」

「現下那蠱可還能覺到？」神眸冷寂，環顧著四周的樹影。

「早就不在了。」千芊勉強笑了笑：「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的，我用金和銀試了下，沒試出來。」

師清漪問：「蠱蟲只是一小部分原因，那還有什麼原因呢？」

千芊走近了些，看著和神，說：「小烤鴨被你們捉住以後，夢場就越發不穩定了，我的腦海里開始冒出很多奇怪卻又悉的記憶。我想起了……我和你們在一起生活的那些時，想起了你們曾對我說過的話。」

師清漪和神的面頓時凝住。

千芊的一隻手搭在師清漪肩上，一隻手落在神肩頭，三人挨著。

「我想起……我還有很重要的朋友。」千芊垂下眼，終於沒有忍住，竟哽咽了起來。

師清漪只覺得頭也有些哽，千芊子往前，臉頰埋在師清漪肩頭，一隻手仍攀住了神的肩，師清漪抬手抱住了，神也湊近了，手搭著千芊的肩背。

或許這一刻，安的話語也是多餘的。

只需要一個朋友之間的肩膀，一個安靜的擁抱，一個溫暖的寄託。

三人圍在一起，千芊放開桎梏，在們兩懷裏痛哭起來。

覺醒以後，意識到阿阮早已死去的真相，與千陌吵架時的悲痛，還有和朋友重逢的喜悅，一腦地都灌進千芊的緒中，化作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

這是千芊第一次在們面前哭得這麼崩潰，毫不掩飾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現在們面前。

相信們。

正如們相信。

願意在們面前哭，這沒什麼好丟臉的。

過了好一會，千芊才從師清漪的肩膀上抬起臉來，哭得面上都是淚痕，但眼中卻含了笑。

神取出巾遞給，接過來乾淨眼淚，重新將緒安放好，看著師清漪漉漉的肩，笑著說：「我先說好，服我可不賠。」

「不用賠。」師清漪見還有心思說笑，頓時也放心了些，說：「不過以後如果還要再趴在肩膀上哭，那就得收費了，所以我希以後你都可以開開心心的，也好省錢。」

「有道理。」千芊想起什麼，又說：「但是別告訴雨霖婞我哭了，不然能笑我一個月。」

神卻微微斂著眉，道：「那你也莫要告訴霖婞，我們戴了……此面巾。」

師清漪捂著，差點笑出聲。

千芊笑盈盈的，出手來：「。」

神與握手，肅然道：「。」

千芊笑意不減：「其實這烤鴨面巾可的。」

阿槑雀躍不已，趕說：「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也給你整一個！」

千芊婉拒：「……那倒不必。」

阿槑很失：「你不是說可嗎？」

千芊抱著雙臂，上下打量著師清漪和神，一臉看熱鬧看得賺了的神：「我是覺得看們兩戴著，還可的，尤其是神，戴這個概率和太從西邊出來的概率差不多吧？」

師清漪：「……」

神：「……」

阿槑有些委屈了：「那我不可嗎？」

千芊盯著黑的那兩個小孔：「我看不到你的臉，也不知道你可不可。」

「我長得特別可！」阿槑越說越恨：「都怪大壞蛋一號和二號，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我形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才能恢復，這下誰也不能知道我的可了。」

一說到那兩個黑袍人，氣氛驟然又凝重了些，師清漪也不確定那個黑袍人二號是否從城裏跟到了這片山林，對方輕功了得，來去無聲，居然聽不出半點靜。

師清漪向千芊說：「山林與木屋的部分，是你與阿槑造出來的，只有你才知道這部分的細節。但城中卻是黑袍人二號與阿槑合作的手筆，你之前去過城裏，當時城裏幻影眾多，他肯定在裏面，你當時有沒有覺到有誰形跡可疑？」

千芊凝眉細思，說：「形跡可疑的人，倒是有一個，從餘暉館出來后，他就一直跟著我和阿阮。還是阿阮發覺了，帶著我在小巷子裏七拐八繞，才將他甩掉的。我和阿阮以為他是認出了我，想抓我去府衙換取賞銀。」

「這麼說他跟丟了你們？」師清漪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黑袍人二號的輕功應該是屬於登峰造極的層級，如果那個人是他，你們應該很難甩掉他才是。」

「對對對。」阿槑應和說：「我們來的路上，發現大壞蛋二號還在城裏，很危險，但是我找不到他，他帶著布夢人的腦子，那個布夢人比我厲害，我掛的『眼睛』找不到他。一路上遇到了城裏的好幾個幻影，聽泉客棧里的掌柜的，還有小二，甚至遇上守將擋著城門，如果不是……」

手一指師清漪，說：「如果不是裝作得了疫病，謊稱說要臨死之前去見父母一面，嚇得那兩個守將趕打開城門，我們也不能這麼快趕過來見你，得耽擱好一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