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蕭蕭撓了撓頭, 憨憨笑道：“嘿嘿，不知道啊。”

　氣得春山當場拔劍架在脖子上，怒道：“無知宵小竟敢戲耍我家娘子！”

　連忙解釋道：“我們這些生意哪會互通名姓啊。娘子, 是這樣的，一般有這種要雇寫手的私活, 上家就會把單子、要求、定金還有付日期放到書肆外邊的暗箱。我那日見酬勞不菲, 便領了這任務，寫完之后照他要求拿去私印坊印刷了幾十來本, 放到指定貨之后便離開了, 第二日再去暗箱取尾款。”

　繼續說道：“干我們這一行呢，講究的就是信任，重頭到尾沒見過面也算正常。但是我猜那顧客是個小娘子，尾款中除了金子銀子，還有一些珠釵首飾。”

　舒說：“珠釵首飾, 拿出來瞧瞧。”

　曲蕭蕭聳了聳肩，“我尋思著也無用便拿去賣了，那些銀子也因為阿娘重病, 一腦花了出去。”

　“賣去哪了？”

　訕笑著回道：“平康坊李家當鋪。”

　“何月何日當出何？”

　“谷雨那天當出，一支龍金釵, 一個白玉手鐲，還有一串寶珠瓔珞。”

　舒吩咐道：“春山, 去查查是哪家娘子的。”

　曲蕭蕭將那些手稿收好，帶著些討好的語氣問道：“那沒我什麼事了, 請…請回吧。”

　舒饒有興致地托著下，“你覺得我會這麼容易放過你嗎？”

　“娘子大人有大量, 莫要與我這種小人計較。”

　卻面凝重地說：“你不是會寫的嗎, 派個活給你做不做？”

　曲蕭蕭推辭道：“我這個月單子滿了, 接不了。”

　舒冷著聲音說：“接，或者我找府把這些暗地里的營生一鍋端了。”

　揚聲道：“別，我接！”

　舒想了想，“主人翁喚作金歸敘，歸來的歸，敘舊的敘，給他編幾段往事，院中的侍，秦樓楚館的歌姬，又或者喂馬的小廝、八旬老漢，亦或同一個書院的玉面小生，什麼蛇妖狐妖百般怪，下筆寫盡風流頹靡之態，將他勾勒得齷齪、骯臟，一文不值。”

　曲蕭蕭被嚇懵了，“好…好惡毒，啊不是，我也想看。”

　“那就寫吧，愈快愈好，酬金改日奉上，夠你吃穿不愁。”

　舒本該離去，卻驟然聽見廂房中傳來一陣痛苦的驚呼，伴之而來還有瓷杯瓷碗砸碎的聲音。

　曲蕭蕭驚恐喊道：“阿娘——”

　匆匆往房中跑去，舒怕出了事也連忙跟進去。

　推門而，只見一個老婦人跌落床榻，掙扎爬起時不慎打破案上茶。面慘白，像是掙扎了許久，滿頭大汗。

　“蕭蕭啊，阿娘無事，剛想爬起來喝杯水，誰料年老不中用，連這點路都走不了。”

　曲蕭蕭將老婦人扶起，“阿娘，都說了多次，以后有啥事喚我一聲便，何勞您親自手？”

　老婦人坐在了床榻上，“我一把老骨頭還總是拖累你，唉。”

　說罷看向了舒，“這位客人是……”

　曲蕭蕭支支吾吾沒有說話，舒替答道：“先前曲娘子幫過我一個小忙，今日特意前來致謝。您子可有大礙，要不我讓下人請個郎中過來瞧瞧？”

　老婦人連忙推辭：“不不不，又沒摔斷骨頭摔斷筋，我本就手腳不便，并無大礙。”

　舒欠道：“好，那您先好生歇息，我也不便多做叨擾了。”

　舒辭別后便出了房門，誰料曲蕭蕭走出來牽起了舒袖子，低著頭小聲說道：“娘子，能不能勞煩您給我阿娘請個郎中。銀子……可不可以先欠著，我日后一定會還。”

　舒又怎麼會看不出呢，那位老婦人怕是到了一心求死的程度，不愿連累曲蕭蕭，才一直強忍著不敢看病。

　舒轉對素娥說：“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娘子。”

　將舒留下，倒了一盞茶，茶杯有些許裂痕，杯口也有磨損，茶很淡，淡到只有淺淺的青，淡到沒有茶味。

　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過窘迫。

　舒想，本該是吏部尚書家的嫡，一輩子盡榮華富貴，不用為這些生計發愁。可惜了，世事弄人啊。不由說道：“你與你阿娘，長得倒不相似。”

　晃悠著，回道：“我是棄嬰嘛，被這對好心夫婦撿回來的，不像也正常。”

　“那你，可有想過要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找他們作甚？說不定比現在我的窘境還有窮苦，說不定人家一心求個男孩，只當我是個不該來到人世的拖油瓶，說不定他們抵死都不愿與我相認。”

　舒嘆道：“你們孤兒寡母，日子過得倒也艱難。”

　埋著頭，有些無奈地笑著說：“貧窮是一切痛苦的源，太平等的照耀每一寸土地，可是有人生來就在羅馬，你們這這種富貴人家的小姐公子，呼風即是風，又怎麼能懂。”

　舒的確聽不懂在說些什麼，“孟夫子言，窮則獨善其，達則兼濟天下。可鮮有人能夠如此，我見過一個活菩薩，明明自己還在痛苦的深淵，卻想著救濟眾人。可我既不是吃人的惡鬼，也不是散財子。我今日以德報怨救你一回，因為我知道有朝一日你飛黃騰達了，會救助千人萬人。”

　“飛黃騰達，我倒是想有那麼一天。”

　舒輕笑道：“你生得倒是漂亮，改日我畫師過來給你畫像，日后見到適齡郎君也好給你介紹一二。”

　曲蕭蕭本想開口拒絕，最終卻是笑著說：“我要長得英俊帥氣的。”

　舒沒有再說話，郎中來了之后，便趁著太還未落山，匆匆趕回了戚府。

　＊

　舒在宴會上見過吏部尚書的夫人，曲蕭蕭與長得極為相似。仔細端詳著曲蕭蕭的畫像，正想著該如何不知不覺送到親生父母手中。

　這時，春山走了進來，說：“娘子，查到了，那些珠釵首飾出自二皇子府上。”

　這下子，除了二皇子妃郁清荷，已經沒有人有必要做這種事了。

　舒這一瞬間未曾覺得多詫異，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但終歸還是有些難過的，因為曾經的鄰家阿姊郁清荷，已經決定在這場權利角逐之中，對拔刀相向。

　大概當初誰也沒能想到，這樣一個滿腹詩書、高傲清冷的子，會變如今這幅模樣。

　春山小聲地問：“那娘子，接下來該當如何？”

　舒明明還在氣頭上，可這一瞬間也想不出該如何是好。揭發到朝堂之上，圣人面前，再也當不了這皇妃，就連二皇子也要到牽連。又或者暗中下套，讓也驗驗這種流言蜚語。

　不如意，不如意，怎麼都不如意。

　前告發、府報案，大可隨便推一個奴婢出來頂罪，只能傷其皮。費盡心思設計陷害，卻又容易留下馬腳，日后難以收場。

　說到底，卻是不想傷害郁清荷的。

　舒說：“去二皇子府上通傳一聲，就說我想找二皇子妃敘敘舊。”

　春山卻回道：“娘子有所不知，我那日在街市上聽聞，二皇子妃與妾室在池塘邊起了爭執，推拉間不慎落水，后太醫診治，說是懷有孕，快三個月了。落水后險些小產，現下正在靜養，謝絕了一切來客。”

　舒扶著眉，有些頭痛。

　懷孕，落水，小產，郁清荷的死期不遠了。

　救，還是不救……

　上輩子在舒記憶中，郁清荷便是在發現懷孕不久后，遭妾室毒害，一尸兩命，死在了那個燥熱的夏天。

　覺得有些茫然無措，多麼想找個人好好聊聊，但是重活一輩子這種事若是他人知道，怕是所有人都要將看作異類。

　最終舒吩咐道：“去送拜，就說我有要事與二皇子妃相商。”

　“是，娘子。”

　＊

　翌日，一輛馬車悄然停在了戚府后門，素娥湊到舒耳邊說了些悄悄話。

　舒連忙換了裳，又稍作打扮，隨后趁著家中無人在意，一路提起擺，小心翼翼上了馬車。

　晏希白一玄，正襟端坐，手中正捧著一卷書。他見舒進來后便擱置在了一旁，眉目含笑看著舒，“來了呀，那日別過之后，我回到宮中就派人查了那些私印作坊，他們非法盈利違反了法規，今日正要前去查封。”

　舒沒有吱聲，耷拉著腦袋彎腰走了過去，側著坐在他上，抱著腰，臉埋在了肩上，整個人有些喪氣，悶悶的不說話。

　晏希白見好像有些不開心，抬起手輕輕著的后頸，聲問道：“舒，怎麼了？”

　舒悶聲道：“想你。”

　他愣了愣，最終失聲輕笑，“嗯，我也是。”

　車廂之中一片無言，只余下二人呼吸纏。

　沉默抑到了極致，舒抬起眼眸，手指從他眉心落，劃過拔的鼻梁，劃過人中，劃過輕薄的，最后捧著晏希白的臉，細膩的吻如同春雨般落下。

　，酸脹，讓人心難耐。

　他悶哼一聲，不住撥，扶穩的腰，熱烈地回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