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 舒氣吁吁躺在他的懷中。

　馬車外是人洶涌，馬車卻一片寂靜，呼吸錯落、意綿長。

　“查封作坊這種小事, 怎麼到了太子殿下手上？”一邊把弄著他的手，一邊親昵地說道, 不自覺便帶了些綿的尾音。

　他的手冷白如玉, 指骨分明，卻漸漸染上了緋。

　晏希白有些倦怠與饜足, 氣息起伏不平,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一經查封，又得有千百萬人失去生計。但不經整治，還是如先前般象叢生, 私印圖書未經許可便泛濫災。”

　“聽說民間有些能工巧匠掌握了更為便捷的印刷方法，此次與書省監一同前去，該招募的招募, 該取經的取經。”

　來到坊市之，晏希白扶著舒下了馬車, 周遭圍了不府衙兵鬧哄哄的一片。他低頭在舒耳側說道：“這兒人多嘈雜，又有商販四逃竄, 舒不如上酒樓坐著，待事辦妥后我便去尋你。”

　想著自己毫無用武之, 跟著反而幫了倒忙，便隨口應下了。

　這時, 一個著緋府的瘦弱男子, 從熙熙攘攘的人中了出來, 他小跑著走到晏希白前，欠失禮道：“太子殿下萬安。”

　晏希白側臉與舒隨意介紹了一句，“這位是書省新上任的監，明涓。”

　明涓看見舒，有些神復雜，最終作揖道：“戚娘子安好。”

　舒點了點頭，“怪不得如此眼，原來是監，故人多年未見，難為您還記得我這號人。”

　晏希白輕聲笑道：“未曾想你二人竟然相識。”

　“昔年監在郁家做過門客，偶爾見了幾面，卻也稱不上深。”

　只是，他曾經與二皇子妃郁清荷有過一段緣。可世事弄人，明涓當時只是一介破落書生，沒有資格求娶貴族郎，一道圣旨降下，郁清荷了人人羨慕的二皇子妃。

　大婚前幾日，舒前往郁家賀喜，苦苦哀求想要與昔日郎再見一面。一計暗度陳倉，舒全了他們最后的離別，后來，一個是端莊有禮的皇子妃，一個是扶搖直上的清廉文，此生再無瓜葛。

　三人又說了些許閑話，隨后晏希白便打算與他前往私印作坊。

　兩道影漸漸走遠，一個正與他人嬉鬧，蹦蹦跳跳一不小心便撞在了二人中間。

　舒眼看著明涓被撞掉了荷包，有人趁拾起，藏在了上，左顧右盼想要趁著無人在意匆匆離去。

　扯了扯素娥的袖子，連忙反應過來，沖上去攔住小，沒打幾下便生生擒住了。

　“出來。”冷聲道。

　小松了手，荷包掉落，素娥拾了起來。青的荷包格外吸睛，舒接過來端詳半晌，不由輕皺眉頭。漂亮的紋飾技法湛，涓涓細流，佛手蓮花，雅致卻耐人尋味。

　舒追尋他們二人腳步，遠遠地喚道：“監，你的荷包掉了。”

　明涓形一怔，他右手下意思了腰間，發現空空無后轉過來，匆匆趕到舒面前，他張兮兮地接過荷包，放在了寬大的袖中。

　他彎腰作揖，“多謝娘子。”

　那荷包上的紋飾太容易引人多想，舒看著他，冷聲道：“監，有些東西可不該肖想。”

　郁清荷現在已經嫁皇室，又懷有孕，他留著這些不明不白的東西，可不就是讓人想非非。

　明涓尷尬地拂去額前滲出的細汗，卑微地彎著腰、低著頭，小聲道：“下不敢，太子殿下還在候著，告辭。”

　“嗯。”

　晏希白忙完所有事后，已經過了許久，他來到約定好的酒樓。此時，舒正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他輕聲踱步來到旁坐下，只看了一會兒的睡，舒便醒了過來，了眼睛，又打了個呵欠，懶洋洋地說：“忙完啦？”

　他應了聲，抬起手覆在眼前，“再睡會兒吧，那些私印作坊的人一個個都在喊冤訴苦，我安了許久，便錯過了時辰，早知不該帶你過來的。”

　從狹小的窗溜進來，金燦燦、黃油油的一片，閑暇，松懈而又慵懶。舒睡意未消，可脖子卻枕得發酸，手也開始一陣陣泛起麻。舒活活腰骨，挪了挪位置，躺到晏希白懷中，小心翼翼蹭了蹭他脖子的涼，隨后輕閉眼眸。

　可眼前還是亮晃晃的一片，嘟囔了聲：“今兒日頭好，卻也刺眼。”

　抬起晏希白修長又漂亮的手，擋在了眼前。冰涼的讓人貪，舒眼睫輕微，好像在他手心撓了個，一直撓到心底。

　過了許久，依舊是睡不著，干脆開口道：“明涓年紀輕輕，便至書監，倒也厲害。”

　晏希白劃開了手，的眼睛便了出來，漂亮的桃花眼，饒是無也人。

　“明涓這種沒有心思，又傻愣愣的的清最討父皇喜歡，也最適合在書省呆著，更何況背后還有郁家大力舉薦。本以為他應該是二皇子陣營的人，亦或者從不站隊，這幾日卻又幾分討好我的意味。”

　舒說：“奪妻之仇不共戴天嘛，他微末時就與二皇子妃兩相悅，可惜了。”

　“而你又與二皇子不對付，選擇你亦是正常。”

　兩人又耳鬢廝磨了一段時辰，晏希白提議道：“舒，那日說的，端午便去終南山拜見你阿娘，可好？”

　舒眼神躲閃，最終卻是應下了。

　＊

　之前讓侍往二皇子府送上拜，本以為郁清荷會拒絕，誰料不消幾日便應下了。

　舒正在鏡前梳妝，素娥有些擔憂的問：“娘子，若是有謀怎麼辦？”

　無奈嘆了口氣，“管謀謀，我明正大的去，定是平平安安歸來，若未來太子妃在二皇子府上出了事，想他們也擔不起這罪名。”

　“對了，不是懷孕了麼？”舒才突然想起這茬，“去那些燕窩銀耳人參的，用盒子裝好，再取些玉鐲金鈴，免得別人說我們不夠誠意。”

　“是，娘子。”

　就這樣，帶著玲瓏滿目的禮品，帶著一個又一個侍，極有排場的去了二皇子府。

　彼時，郁清荷正躺在貴妃榻上，手中不知繡著什麼東西。

　舒朝盈盈下腰，行禮后，說道：“聽聞娘娘懷了孕，恭喜賀喜。”

　郁清荷胎位不問，不方便下榻相迎，抬了抬手，笑著說：“戚娘子快快請起，誰人不知你已經與太子殿下定了婚約，日后是我該向你行禮才是。”

　呵呵一笑，也不想同虛與委蛇，起后便在一旁坐下，瞧著手中的東西，隨口問道：“娘娘這繡的什麼？”

　郁清荷面紅潤，看起來就像一個幸福溢于言表的妻子，完全不像傳聞那般，說是二皇子厭惡這位皇妃，常常冷落。

　“給孩子繡的小。”笑著遞了過來，“我前不久才學的紅，針腳不好，小孩子皮，還怕日后穿了難，權當用來練手。”

　舒對這些不興趣，可抬眼一瞧，便看見了悉的紋飾，接了過來仔細端量，“紋飾漂亮，技法湛，便是城中最巧手的工匠也未必繡得出來，娘娘謙虛了。”

　又是佛手荷花，與那日明涓不小心掉落的一模一樣，舒不由得心起疑。

　郁清荷問道：“對了，戚娘子前來找我所謂何事？”

　旋即舒便冷下了臉，看了眼旁侍，郁清荷識趣的吩咐道：“都先下去吧。”

　眾人退去之后，舒直截了當的說：“先前買通馬奴喂醉馬草一案，還有近日城中關于我與金歸敘的風言風語，全是你做的。”

　倒也不急著反駁，不不慢抿了口茶，隨后漫不經心地說：“你說什麼，我聽不懂。沒有證據的事就不要潑污水，有了證據盡管報。”

　舒也不急著與對峙，坐到郁清荷旁，迫著與對視，右手輕輕上尚未顯懷的肚子，在耳旁說道：“郁清荷，私相授，你好大的膽子。你也不想我把事鬧大吧？到時候這孩子，亦或者這孩子他爹，十幾年寒窗苦讀啊，青云路一朝葬送，還要禍及九族。”

　郁清荷有一瞬間頗為慌，隨后又恢復了那副清冷的樣子，“依舊是那句話，沒有證據，就不要往我上潑臟水。”

　可就是這一瞬間的慌，舒斷定依舊與明涓糾纏不清。笑著瞇起了眼睛，“你覺得我會沒有證據麼？”

　“又或者，隨隨便便偽造點證據，這臟水潑到你上，你捫心自問，你洗得干凈麼？你當真清清白白麼？”

　“有些事，照著蛛馬跡隨便一查，便都水落石出了。你想想，你找人私印那些話本，將自己摘得多干凈啊，可惜你不夠心狠手辣，你不敢殺人滅口，這不，我又查到了你上？”

　郁清荷愣了半晌，輕起舒耳畔掉落的發，也不再裝了，“若都是我做的，你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