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二人在路口躊躇, 一道黑影翻墻越壁，穩穩當當落在了舒面前，頭戴帷帽, 著玄，正是侍衛暝煙。手中抱著兩把長劍, 面容寡淡, 有些孤寂與落寞，好像行走江湖、忠肝義膽的俠。

　不一言不發, 低帽檐, 轉向道路左方，不不慢向前走著。原來是在帶路呢，晏希白拽韁繩，跟了上去。

　舒憤到雙手捂住眼睛，心仿佛有海嘯山崩的聲音, 磕磕地問：“，一直跟著嗎？”

　那豈不是所有都看見了！才不是沒有半點矜持的小娘子啊嗚嗚——

　晏希白輕笑著點了點頭。

　半晌后，舒終于看見了顧府大門, 興地指著前方說：“到了到了！”

　而一旁的暝煙已經了人群之中，一眨眼后, 便不見了蹤跡。

　舒有些好奇地問：“暗衛都這般神通廣大的麼，居然對城的大街小巷都得門清。”

　他說：“或許吧, 暝煙似乎也是人。”

　“那為什麼背著兩把劍啊？”

　“有一把是夫君的。”他好像想到了什麼，聲音有些沉悶。

　舒識趣的沒有深談, 或許天各一方，或許天人永隔, 誰知道呢。

　扯了扯他的袖, “現在呢, 就像我從大街上強取豪奪了一個俊俏郎君，拐回家當上門婿。”

　“倒也真像那麼回事。”他有些暗自欣喜，側著頭飛快親了親舒，“那我得好好伺候娘子，這飯可是要吃一輩子的。”

　“對了，殿下，你準備在城呆多久啊。”

　忽而他面凝重，“修整兩日，即刻返京。我們一行人都是三天的路作一天跑，匆匆忙忙、風塵仆仆，舒倒是不用著急，收拾好行囊，將一切事了解后再回長安。”

　舒嘟囔道：“怎麼這麼快啊，是有什麼急事嗎？”

　晏希白這幅模樣，好像瞞了什麼東西似的。

　他有些疲憊，牽強地笑著說：“無事，父皇召我回京述職罷了。”

　仰起頭，目炯炯地看向晏希白，“殿下，你知道為什麼阿娘為我取名舒嗎？”

　他愣了許，“出自上古駕月神之名？”

　舒神張，一臉期地示意他繼續想下去。

　他忽而恍然大悟，拍了拍腦門，“明日中秋，當是舒生辰。”

　“這些天連軸轉，都快忘了今夕何夕。”

　舒眉梢間都帶了笑意，“殿下離開那日正是七夕，一轉眼間又到了桂花飄香的季節。”

　“鵲橋相會，月老牽緣，桂花的寓意是永伴佳人。”

　“所以啊，究竟能不能送一個晏希白給我呢。”

　“不管你什麼時候離開，中秋節那一天，都獨屬于戚舒一人。”

　的聲音落在了晏希白耳中，甜膩膩的，撓人的麻人渾輕。起了一陣秋風，樹葉窸窸窣窣落下又卷起，輕飄飄的桂花掉落在的肩頭。

　晏希白將桂花捻起，他說：“良辰景，賞心樂事，四齊聚，當與君共。”

　一回生兩回，舒已經吸取教訓，快馬加鞭，先斬后奏將晏希白安排到了離自己最近的廂房。閑來沒事便去串門，阿娘五令三申，明著暗著告誡：“未出嫁的小娘子可不能跟外男共一室。”

　舒反駁道：“素娥一直看著呢，聊的都是正事，這兒又不是京城，有什麼好避諱的。”

　阿娘惡狠狠瞪了一眼，舒小心翼翼把話說完：“再說了，殿下哪能算外人，我與他是有婚約在的。”

　“哎呀，這就更不行了，婚前不能見面，那好歹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

　“哪個老祖宗說的，不見面哪知道對方是什麼歪瓜裂棗，又或者品德敗壞？”

　舒倔的很，阿娘見說不過，只能氣急敗壞，附在耳邊輕聲說：“你們節制點，別搞出人命了。”

　一瞬間無法理解這話什麼意思，愣了一下漲紅了臉，“阿娘，你胡說啥呢，我兩清清白白的。”

　阿娘不置可否，說：“你別狡辯，我都懂，年輕人氣方剛的嘛。”

　說著說著就開始懷念往昔，“唉，我年輕那會兒就是不懂事啊。十七八歲的時候，我每天都琢磨著要找個上門婿，我在這城里轉悠轉悠，了好幾個郎君。誰料你外祖父是個老糊涂的，人家都答應可以倒門了，他才想起我個娃娃親，對方還是高門大戶的嫡子啊，我尋思著權勢越大，就越多勾心斗角，趕忙上京城嚷嚷著要退親。”

　“可看到你父親的第一眼，我就罵了句狗雜碎的，他真的是，哪哪都照著我喜歡的樣子長。那一憂郁的文人氣質，我當即就迷迷糊糊地說，夫君，我是你未來的娘子。”

　“他當時嚇傻了，之后見了我就開始躲，我厚著臉皮勾搭了一段時日，他真是個不開竅的死木頭，時間久了便覺得沒意思，反正還有一群好郎君等著我呢。”

　“上門退親那天，他卻死死拽著婚書，說什麼也不肯撒手，最后哭著問，你當真不要我這個夫君了麼？我當時覺得那可真是守得云開見月明，生怕他反悔，當即哄著說，我要。結果兩人一激之下，不小心就撕碎了婚書……”

　“后來啊，我就是沒大婚就住進了戚家，郎妾意的，一朝失控就懷了孩子。”

　舒聽著聽著，整個世界就坍塌了，的母親，分明就是清冷溫、不問凡俗的娘子，他的父親，一如既往還是個墨守規、蠻不講理的偽君子，死木頭。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母親竟是一朝見起意，使出渾解數勾搭了父親，后來發現是個渣男后，吃干抹凈一腳踹開……

　大周本就民風開放，婚前懷孕也是常有，有的甚至不知腹中是誰的孩子，就稀里糊涂找個冤種嫁了出去。但一想到故事主角是清冷阿娘和呆頭阿耶，就渾不得勁。

　最后只能訕笑著落荒而逃，回到房中捧起話本，就是才子佳人墻頭馬上一見傾心，夜會花園恩恩，那場面寫得極為香艷。

　晏希白換了月白裳，打窗前走過，寬肩窄腰，皎潔剔，氣質華貴清冷，天生帶著一疏離。便是一張側臉，線條就得不樣，親昵之時，他也曾用鼻尖若有若無蹭著耳側下來一點的頸部。

　舒喝了盞冰冷冷的茶水，在心中默念了三遍清心咒。

　往年生辰，舒收到的壽禮可以將一整個房子塞的滿滿當當，有長輩的，有兄長阿姊的，也有京城中各家貴族郎的。

　舒喜歡將大大小小許多人的生辰記下，哪天一翻，想起來了便高高興興挑幾件漂亮的送過去。那些收了禮的人也會將的生辰記在心上，有來有回，故而，往年生辰，舒收到的壽禮可以將一整個房子塞的滿滿當當，有長輩的，有兄長阿姊的，也有京城中各家貴族郎的。

　今年來了，結識的人不多，有些格外的冷清。但能夠送來的，都是最好的。

　晏妙年一腦送了許多東西，每一件都標了是哪年生辰準備的。們絕那段時日，誰也沒有理誰，哪怕不小心上了，要麼僵木頭看都不看一眼，要麼出言冷諷，非要爭個誰比誰過得好的結果。

　在信中用那狗爬一般的字寫道：“舒，每年我都記得你的生辰，每年我都準備了好多好多禮，我想著要不主些吧，都給你送過去，你肯定會恩戴德哭唧唧抱著我的大，說我真的不能沒有你啊！可是好不容易溜出宮來，看著戚府門前那往來不絕的人群，我氣得踹了一腳墻，反正你這麼多人關心，哪會缺我這一份。”

　“但是，以后不要跟我鬧別扭了好不好，你明明知道我只有你這一個朋友的，你怎麼舍得啊。”

　舒有好幾個字丑到認不出來，可也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不敢細看。

　揪著帕子，一邊小心翼翼去眼角的兩滴淚水，一邊罵道：“這寫得什麼呀，真的是笨死了。送了這麼多東西過來，我怎麼搬回長安。”

　晏希白安著說：“好好的日子，怎麼就哭了呢？”

　舒紅著眼尾瞪了眼他，“被你們兩兄妹蠢哭的！”

　更蠢的來了，長兄戚蘭的信件就夾在晏妙年送的東西里面，拿出來的時候已經皺了，他是個武將，從小舞刀弄槍無心讀書，信還是晏妙年代寫的。

　舒像是沒了力氣一般躺在晏希白懷里，高舉著信件，慢慢讀道：“舒，今日是你的生辰，應該是今日吧，如果信件按時送達的話。長安城解了宵，我打算放上滿城的煙花為你慶賀，你看不到真是有些可惜了呢！哈哈當然是騙你的啦，我拜托了一位朋友，亥時記得看看窗外，是兄長送你的滿天的煙花，如果沒有宵的話。”

　還有呢，還有就是阿姊送的小馬駒，真是可憐了它從京城大老遠被人強迫著了過來。阿姊說始終記得那日大街上，拍了一掌馬駒，它卻發了瘋一樣帶著舒跑。事后大家什麼都沒有說，卻十分自責，說過要一輩子保護好舒的，如果不是有人出手相救，真的要愧疚死了。

　舒又難到了眼淚，哽咽著說：“晏希白，你又會送我什麼生辰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