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起來, 仗勢欺人、囂張跋扈這種東西，舒可最在行了。

　晏希白從來不會在意外邊人怎麼評價，舒起初也不在意的, 但若有人敢對晏希白評頭論足，給他潑了一桶又一桶臟水, 那不行, 舒必須將他護得。

　十幾年飽讀圣賢之書，苦苦鉆營治國之道, 夙興夜寐, 雖不敢說功在千秋，霸業宏圖值得放進史書歌頌，但不久前，他剛剛解決了黃河水患，懲治一大批貪污吏, 論起功績來，非但無人嘉獎，更是直接因四方妒忌與陷害, 慘遭廢黜。

　這些束之高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高門郎可以不懂，那些閉目塞聽、勞于生計不問他事的平民百姓可以不懂, 但他們萬萬不該冠以惡名，甚至用這些臆想的男男桃故事, 將他塑造一個庸碌稽的角。

　現下，眼前的貴族小娘子直腰桿, 正嘚瑟著，想趁著墻倒眾人推, 怪氣說上幾句, 舒卻冷笑著說：“今日你若敢頂半句, 明□□野上下便全都知道，你孫家得罪了我戚家，我大父與阿耶深得圣人寵信，幕僚與親信也實屬不，到時候黃的可不僅僅是你剛定下的好婚事，還有你全家的青云路。”

　這就被唬住了，啞口無言。

　小懲大誡過后，這些無關痛的流言蜚語便了許多。

　護是護著他，卻也躲著不見他。

　不是不想見他，只是……說不清道不明。那日被他忽悠著春風一度，滿頭珠釵凌，衫不整，著酸脹的腰，在素娥掩護下走出門去，卻被晏妙年堵個正著，看著那些曖昧的痕跡，一拍腦門，說了句：“完犢子了，戚舒，你糊涂啊。”

　舒也覺得自己糊涂，但漂亮的小郎君太過磨人，又足夠溫，實在招架不住。

　經此一事，實在不知道該與他如何相。

　晏妙年出了個餿主意：“干柴烈火最易生事，男人都是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要我說，得冷著他，吊著他。”

　可舒哪里舍得啊，上輩子本就衷難述，這輩子又分離許久。

　當晏希白托著病殘軀找了過來，聽到舒在人前這般維護自己，原先了冷落，滿腔的幽怨的霾也被一掃而盡。

　他笑著，旁若無人牽起了的手，“舒，先前分別，你說過兩日便來找我，我等了許久未見你的影，只好親自來尋。”

　四周的人欠行禮，“三皇子殿下安好。”

　他愣了半晌，小心翼翼在舒耳邊輕聲呢喃，“一直被人喚作太子殿下，如今份轉變，還真是難以適應呢。”

　舒抬眸，便看見了他暗自神傷的雙眸，悲傷，失，自甘墮落，妄自菲薄，亦或者其他。

　那些都不該出現在他上才對啊……

　聲道：“外邊風大，殿下子弱，我送你回去吧。”

　他裝模作樣輕咳了聲，淺笑著說：“好。”

　上了馬車，舒將窗帷放下，他便迫不及待纏了過來，熾熱的手扶上纖腰，細的吻從眉間落下，清冷的聲音沾染上春，一遍又一遍，破碎地呢喃，“舒，娘子。”

　不該是這樣的，仄又狹小的馬車上，全是兩人濃郁的氣息，雨打芭蕉，舒拽他的襟，哄著他，“殿下，慢些，有話好好說。”

　他松了手，像是遭人拋棄的，埋怨道：“你有空參加一群人的宴會，卻獨獨食言不愿見我。”

　舒倒是沒有回應，扯開話題，“殿下今日不用去理公務麼，怎麼有空過來了？”

　他說：“沒有公務，日日空閑，只想見你。”

　舒了他垂著的腦袋，“殿下好生養病，子好了找我兄長學學騎馬箭，鍛煉。”

　“原來舒是嫌我那日弱，沒能讓你歡愉，所以才遲遲不愿見我。”

　他這話讓人有些惱，可他神又好像真的自卑，舒安道：“沒有呢，殿下…很好，只是養好子才能長命百歲，與我攜手白頭啊。”

　他用臉蹭了蹭舒手心，應道：“好，都聽舒的。”

　舒只當他是剛剛被廢太子之位，一下子眾叛親離，又弱，需要不斷安，加上兩輩子喜歡舒，黏著也是尋常。

　但獨獨忘了，上一世晏希白便已經登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王，高深莫測，千算神機，最擅長的便是謀奪權勢，謀奪人心。

　被廢之事，于他而言也不過小風小浪，朝中一直默默支持他的人亦不，他母族權勢滔天，他未來妻族亦不遑多讓，更何況當了多年儲君，又怎麼會沒有謀布自己的勢力。

　這一世未卜先知，他想要的，就沒有得不到的。

　舒投喂了他一些馬車上自帶的干果，問道：“先前巫蠱一事，還有下毒一事，可都查出些眉目來了。”

　“閉著眼我都能想出，定是我那好兄長，野心的二皇子所為。”他語氣冷，面上卻笑意盈盈。

　“這一查啊，果然不出所料。”

　舒拔下頭上金釵，放在手中肆意把玩，“他可真是不知好歹，本以為讓他也嘗嘗我前世的苦，便能安分些，一個沒用的廢天天覬覦皇位，也不想想自己不得住。”

　晏希白埋在肩上，可憐兮兮地賣慘，數落二皇子這些年做的好事。“舒，你說世上怎麼就有這麼歹毒的人呢？”

　“我生下來弱多病，一個個仙師老道，都斷言我活不了多久，即使生在皇家也沒有天子氣運。母后只會哭著譴責自己，認為自己懷孕之時沒上心，才生出了個可憐兒。外祖父派人一查，便發現是貴妃為了給二皇子鋪路，才找人到散播的謠言，他當著眾人的面砍下了老道士的頭顱，教導我說，命是自己的，為了母親與妹妹，你也要好好活下去。”

　“我每天乖乖的捧著藥罐，該喝的一次沒有落下，我勤于學業，夫子都銥嬅夸我聰慧。八歲那年出口章，父皇高興之下封了我太子之位，舒你看啊，當初父皇明明也很喜歡我的，我照著他的期許長如今這幅模樣，到頭來還不是遭人厭棄。”

　“我打小便不喜歡這個兄長，自私，惡毒，小氣，仗著格健碩在馬球賽上將我撞傷，還裝模作樣在眾人面前責怪我不小心，笑呵呵讓我注意。我策論得了夫子夸獎，轉頭他便眼紅地趁著無人在意，將我推進池塘里，待到眾人趕來，他才驚呼——你怎麼不小心落水了啊？隨后跳來將我撈起。”

　“他太過險毒辣，又次次裝作無辜不留證據，我只好離他遠些，他聽說我喜歡兔子，便專門在圍獵中殺了一只又一只野兔，死狀慘烈才扔到我的面前，我惡心到直干嘔，他撐著腰哈哈大笑，太子怎麼如同那些哭唧唧的深閨娘們一般，連尸都見不得。”

　舒有些犯惡心，“你怎麼就這般任他欺負。”

　他說：“沒有啊，我讓侍衛抓了條小毒蛇，買通侍扔進了他的，害得他險些……”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舒了然后倒是被逗得咯吱咯吱笑。

　舒親了親他的角，當做獎勵，“這世上怎麼能有人欺負太子殿下，我們殺了他好不好？”

　晏希白又黏黏糊糊親了回去，甚至愈發得寸進尺，“好，你捅人，我遞刀。”

　舒眸一暗，“晏希白，我說的是真的。”

　他氣呼呼地較真道：“戚舒，我說的亦是真的，他上輩子害死你，我把他的尸骨給挖了出來，就掛在宮墻之上，風吹日曬他給你賠罪，這種臣賊子就活該被千刀萬剮，死無葬之地。”

　說罷他又害怕舒覺得自己惡毒，連忙抱著，埋著頭悶聲道：“我都聽舒的，你說殺就殺。”

　“此話當真，他……他好歹是你的皇兄。”

　“我恥于與這種人同脈，更不愿稱兄道弟與之為伍。”

　舒得到肯定，心中開始默默謀劃，忽而他說：“舒，別想他了，想想我吧，這種事我來理，不愿臟了你的手。”

　笑道：“你可不是在我面前麼，有什麼好想的？”

　他生悶氣了，“怎麼可以這樣說，怪令人傷心的。”

　舒不吃這套了，著他說：“晏希白，都活兩輩子的人了，害不害臊啊。”

　“可我也是，初嘗……”他在舒側低語。

　要死啦要死啦，舒不了小郎君的勾引，在他一聲聲呼喚中徹底迷失自我，屁顛屁顛收拾好包裹，帶著幾個廚子醫工住進了他那破破爛爛的小王府。

　阿耶怒氣沖沖，起柳條，好妹妹戚容音又哭又跪才把他攔住了，“你這個不孝，誰教你這麼不矜持，未出嫁便要與他人共居！”

　舒捂著裝滿金子的小木盒，“阿娘教的！”

　他終歸是沉默著放行，“只當是去照顧殿下，不該做的事千萬不要做。”

　“知道啦知道啦。”

　不該做的早就做了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