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十二年,歲末。
暴雪城,烏墨般的云層中,翻滾著幾縷若若現的魚肚白,五更天時分,梆子聲從街巷深穿出,伴隨著寒詭的嘶聲。
堰都皇宮,在大明宮天子前伺候著的侍張公公急得滿頭大汗,匆匆前往太后居住的永安宮。
守在永安宮外的老太監見得外頭重重趕來的人,唬了一跳,趕忙低聲音問:“你這是作何?打擾了太后老人家睡覺,莫不要被板子打死去。”
深夜雪大,張公公從大明宮跑到永安宮,半路上被風雪吹滅了燈籠,幾乎是抹黑過來的,這一耽擱足足用了半個時辰。
他滿臉冷汗,上更是狼狽,聲音發抖:“公公,不好了,陛、陛下剛剛突然沒了呼吸,了醫,這會子大明宮里了一團,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拍奴才來太后老人家這稟報一聲。”
“這……”
守門的公公小心翼翼朝黑漆漆的殿中看了一眼,實屬沒有膽子去把太后吵醒。
“這麼回事?”這時候殿中走出一位生得紅齒白,十分俊俏的小公公。
他量高挑,皮雪白又極瘦,看著干凈秀雅倒像是富貴人家中的小公子。
守門的太監看見他,就像是看見了救星一般,趕忙諂上前:“書竹公公,大明宮打發小太監來報,陛下又沒了氣息,奴才正準備進去稟報呢。”
“畢竟陛下這事兒也不知是第幾回了,每每醫去了,都說無礙,不過是痰堵了呼吸。”
書竹淡的眼中瞧不出任何緒,他只是點了點頭:“外頭等著,我去稟報太后老人家。”
兩人同時松了一大口氣,同時又有些羨慕書竹如今在永安宮的地位。
不過短短一年時間,誰能想到,當初那個差點被太后給活活杖斃了的書竹小公公,能有今天這般地位。
書竹在外間先端了一碗在爐子里溫著的燕牛羹,掀開層層紗幔緩步走了進去,他腳步聲很輕,就像貓墊子落在地上一樣,知道快走到宋太后榻前他才悄悄發出一點聲音。
“誰?”蒼老的聲音,像是霎時從夢中驚醒那般。
宋太后陡然睜眼,穿過疊疊暗目像有實質一般重重落在書竹上。
書竹著玉碗的手了,宋太后年歲越發越發謹慎,這宮里宮外不知藏了多明衛暗衛。
“太后娘娘,是奴才。”書竹點燃一旁的宮燈,小心翼翼舉著宮燈上前,他低眉順眼,態度恭謹,乖巧跪在宋太后榻旁的腳踏上,看不出有半反骨模樣。
“書竹啊?”宋太后終于徹底清醒過來。
蒼老嘶啞的聲音緩緩道:“可是外頭出了什麼事?你這孩子向來懂事,這般時候也不會來吵哀家的。”
書竹跪得愈發恭謹了,他小心舉著燕上前,立刻有試藥的小太監上前嘗了一口,半刻鐘中見小太監安然無恙,宋太后才喝下一口燕窩羹潤:“說吧。”
“回太后娘娘,外頭小太監來稟報,陛下又沒了氣息,如今大明宮正一團。”
“是麼?”
宋太后瞇著松垮下垂的眼皮,緩緩抿了角:“太醫去了麼?”
“已了太醫,雪天路,這會子消息還沒送到。”
宋太后喝了兩三口燕窩羹后便隨手擱在一旁:“那就讓他們去尋太醫,若是救得回來便救,救不回來宮中就辦喪事,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你這孩子也真是,你難不忘了你的主子是哀家我?”
宋太后冷冷瞧了書竹一眼,又聽著殿外簌簌的風聲和落雪聲,想必是極冷的,于是慢悠悠道:“哀家賞你去外頭階上跪著吧,什麼時候太出來了,你在什麼時候起。”
書竹垂著眼,只是起時晃了晃,但他依舊恭謹道:“是,奴才謝太后娘娘賞賜。”
這時有暗衛從屏風那頭走出,跪在太后前,小心稟報什麼。
書竹已穿過層層紗幔,加上那暗衛把聲音得極低,他只聽到“太子”二字,當即垂在袖中的手了,心里晃過一不安。
就在書竹即將踏出永安宮太后寢殿時,那嘶啞蒼老的聲音緩緩道:“回來。”
書竹出去的步子一頓,僵回頭,再次恭敬跪倒在宋太后前:“奴才不知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今日不你跪了,你馬上去堰都郊外的皇家別院。”
“傳哀家口諭,陛下病重,請太子立即去九瓊山祈福,保佑陛下龍安康。”
九瓊山也位于京郊北部,最高峰主殿足足一千零八階梯,平日里都難爬上去,更何況這般落雪的天氣。
書竹把頭得更低了,他著緒,本不敢讓人瞧出異樣。
等天蒙蒙亮時,書竹到了京郊別院外。
西風早就收到了消息,早早在外頭迎接。
西風朝書竹扯了扯角,著聲音:“來啦?太子殿下已經在屋中等著了。”
書竹點點頭,趕忙跟著西風進去。
他見得昏黃燈火下,一襲白坐在書案前的花鶴玉,眼睛眨了眨便滾下淚來:“殿下,奴才書竹給殿下行禮。”
花鶴玉看了西風一眼:“起來吧。”
西風剛忙把書竹扶了起來,又從一旁端了熱茶給他暖著凍得通紅的手掌心。
花鶴玉沒問他什麼事,而是問:“在宮中可還好?你傳出的消息孤都有收到,如今孤回來了,你若不愿,這次就別回去了,孤送你去涼州。”
沒想到書竹毅然搖了搖頭:“太子殿下書竹不走,書竹大仇未報,等殿下提攜已無以回報,若在宮中不能繼續幫到殿下什麼,書竹心下愧疚。”
花鶴玉沒再說什麼,而是淡淡問:“太后這次你過來,是為了什麼?”
書竹趕忙把今夜陛下又差點一口氣不上來的事給花鶴玉說了一遍,然后把太后命花鶴玉去九瓊山祈福的口諭也說了。
花鶴玉烏眸落在書案的燭上,他思量半晌然后朝書竹道:“孤今夜才回的堰都,在西郊別院外頭,我同父皇見了一面,他雖咳得厲害,卻也神尚可。”
“孤這一路,從涼州回堰都,先是去了蒼西,然后是明州,最后從明州拐道回的堰都,太后那邊必然沒有那麼快得到孤回堰都的消息。”
書竹臉微僵:“難道是陛下?”
花鶴玉垂眸,沒在說話。
深夜,寒雪。
在天大亮十分,書竹回到宮中復命。
他走了一夜,上凍得僵,臉上更是沒了一。
但書竹本不敢耽擱,回宮后火速去換了干凈裳,哪怕一夜未睡,這會子也得恭恭敬敬跪在一旁伺候太后起。
宋太后倚在榻上,后靠著金繡線的正,垂著眼保養得宜的手中握著一卷佛經,時不時的翻上一夜,書竹跪在一旁給捶。
力道不輕不重,低眉順眼的模樣是最得宋太后喜歡的。
半晌,宋太后才緩緩開口問:“哀家的口諭可是傳出去的?”
書竹趕忙道:“回娘娘,奴才已經傳到西郊別院了。”
“真是好孩子,這般快的速度,事哀家給你辦,最是放心不過的。”
宋太后說著,緩緩打量著書竹,許久才問:“可是怎麼去的?”
書竹心下一凜趕忙道:“雪大,行車恐怕趕不到時辰,奴才是騎馬去的,騎馬快些。”
“是麼?”
“書竹還會騎馬?哀家怎麼不知道?”宋太后凌厲暗沉的目落在書竹上,然后又緩緩過他凍僵紅腫的指骨。
書竹不卑不答道:“是、是養馬的李公公私下教奴才學的,去年年末時聽說宮中準備春獵,奴才了心思,就央求了李公公,騎得不好,路上摔了數次。”
書竹說著,把袖掀開,出手腕的位置,上頭都是明顯的傷,一看就是剛摔不久,雖然草草上了藥,依舊鮮淋漓的丑陋。
“是麼?”
宋太后眼神落在一屏風的暗影上,那影子晃了晃就消失不見了,約莫半刻鐘后,有一宮打扮的人從外頭進來,端了太后的早膳。
悄悄朝太后點了點頭。
剛剛分明是有人去問了李公公。
宋太后這才出了滿意的笑容,隨意用了幾口紅棗雪蛤羹后,遞給書竹:“夜里跑了一夜,莫要傷了子,好孩子,辦事辦得好,這是哀家賞你的,快些吃吧。”
書竹恭敬接過。
陛下的命再一次被宮中醫救了回來,但依舊是用參湯吊著命,下了一夜的雪,終于有停緩的跡象。
抱病居一陣年的太子殿下,今日竟然出了堰都郊外的皇家別院,說去要步行去九瓊山為陛下祈福。
朝中百吩咐夸贊殿下孝心,得了消息的堰都百姓也忙不迭的去堰都郊外,就想一睹太子殿下的影。
清楚,鵲鳴。
慕時漪從慕窈窕屋中醒來,得了消息的山梔匆匆進來稟報,寶簪正在伺候梳洗呢。
慕時漪聽得消息愣了愣:“你說,太子殿下要去九瓊山為陛下祈福?”
“為什麼?”
山梔恨恨道:“西風公公說是太后宮中傳了口諭,命令殿下去的。”
“所以殿下不在堰都的這三日,西風公公囑咐我們一定要萬分小心。”
慕時漪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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