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拂曉, 東方現出了魚肚白,薄霧如同輕紗籠著大地,寒氣砭骨,這寒氣也過禪房的直欞窗了屋子, 便是屋中燃著再多的炭火, 也能覺一的涼意。
然而孟清詞如今顧不上這些, 蓋因蕭珩昨日到了龍泉寺之后,便因失過多,力不支而陷昏迷, 隨行的太醫開了藥,神卻不容樂觀, 道若是天亮,人還不醒, 恐會發熱。
藥好不容易灌了下去,但天之將明,蕭珩果然如太醫預料般, 熱度逐漸上來。
清詞熬了一夜,不停地用蘸的巾子敷在蕭珩的額頭,然而滾燙的溫度不過短短時間,便將冰涼的巾子捂得溫熱,后來又按著太醫所言, 解開蕭珩的襟,用酒拭了他的全, 只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傷口,然覺得蕭珩的熱度并未因此降下半分, 忍不住問了一遍又一遍:“太醫, 世子何時能醒?”
太醫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蕭世子此次遇襲極為嚴重,上大大小小傷口無數,好在未傷到要害,但雖無命之虞,也仍不能掉以輕心。
趙劍見孟清詞臉不比躺在榻上的蕭珩好看多,他知世子夫人子弱,畏寒,偏昨晚在外頭生生凍了一夜,如今看起來搖搖墜,還要強撐著照顧世子,他都擔心世子還沒醒來,夫人先倒下了。
然如今世子未醒,太醫也說了盡量不要挪,若讓夫人此時回府,必是不能放心的。
思之再三,趙劍將心里想的一番話組織了一下語言,勸道:“夫人,您累了一夜,不如換屬下來照顧世子。”他為了寬孟清詞的心,又道:“先前在戰場上,世子過比這還嚴重的傷,也都好了,夫人放心,世子保管很快就醒了。”
話音未落,孟清詞淡淡的目了過來,問:“你說的是真的?何等嚴重的傷?”
“什麼真的?”趙劍一愣。
“便是,”清詞咬了咬,“便是世子在戰場上過比這還重的傷......”
“那是自然。”趙劍大大咧咧道,“世子第一次上戰場時,便失了蹤,郡主帶著咱們從死人堆里把他了出來,都以為他沒氣了,后來竟又緩了過來;還有一次,北戎二王子的箭都中了世子的心口,虧得世子用手擋了一下,只差一點點就是心臟,世子手腕上如今還有一塊傷疤。”
“再有一次,世子上中了箭,那箭淬了毒,若不是救治得早,雙差點就廢了。”
趙劍講得興起,并沒注意到孟清詞越來越難看的臉。
昨夜對來說已然驚心魄,蕭珩的膛上被鋒利的武劃破了一個,從不知道,一個人上可以流出這麼多的,仿佛他的生命也在這樣一點一點的流失,忍著頭暈目眩,認認真真跟著太醫學怎麼包扎,怎麼換藥,等到親去做的時候,手卻忍不住抖。
一旁的許舟實在忍不住了,打斷了趙劍的滔滔不絕:“夫人,別聽他瞎說,世子智計無雙,且通常都是坐鎮主帳,運籌帷幄,極需要親涉險,夫人無需憂心。”
許舟睜眼說瞎話,卻反過來倒打他一耙,趙劍幾乎驚了,下意識地要跳起來反駁,哪一次作戰,世子不是先士卒,然接到許舟告誡的目,他才驀然想起,世子夫人,和他之前在邊境見過的武將夫人是不同的。
世子都從未想過將夫人帶到北境,他竟敢在夫人面前描述戰場那橫飛的腥場面。
于是他訕訕住了,在孟清詞疑的目中,撓了撓頭,匆匆道了一句:“武將就是這樣,青山埋骨,馬革裹尸,便是歸。”
許舟無語天,趙劍這句話,與其說了還不如不說。
夫人卻似乎已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揮了揮手,道:“按著世子昨日的吩咐,你們各自去忙罷。我照顧世子。”
蕭珩確實是一個意志強大的人,便是在昨夜那種形下,亦強撐著安了,有條不紊地指定了人手,吩咐下一步的計劃,然后......才安心地昏了過去。
許舟和趙劍離去后,清詞又請同樣熬了一夜的太醫去隔壁屋子休息,才握著蕭珩的手,伏在床邊,癡癡地看著那蒼白的俊。
所悉的琴棋書畫詩酒花,致閑雅的日子,并不足以讓做蕭珩合格的妻子。
此時,提起大周知名的將領,世人更多的是想到蕭珩的父親,老定國公,而提到蕭珩,不過是稱一聲“將軍”,然而,世人不知,蕭珩才是大周未來最耀眼的一顆將星。
他似乎很喜歡京城的日子,可經歷了一世的孟清詞知道,他的心不在這錦繡繁華里,他的目越過關山,長久地駐留在北境沙場之上,從未離開。
前一世,在臨終時,蕭珩已然是名將了,他抗旨去肅州,不但救了趙璃月,還生生扭轉了乾坤,將一場注定失敗的戰役變了大捷,雖然未親眼看到,但相信,此一生,蕭珩必能實現自己踏平北戎,安定邊疆的宏愿。
這樣的他,需要的是可以并肩作戰,生死與共的妻子,而不是這樣的溫室花,風雨來襲,便不知所措。
不是他不好,不是不好,是這一場錯配的姻緣,起于櫻花初綻時,的一見傾心,終于一場落雪中,對自己和蕭珩的清醒認知。
便是沒有趙璃月,與他,也不能走到白首。
抬手過蕭珩的額頭,額頭溫度仍滾燙,即便知道蕭珩能度過此劫,也是無法控制的擔憂,的手流連過他的眉骨,他閉著的雙眼,沿著他棱角分明的線條往下,落在他抿的薄上。
他長得可真好看啊。
陌上誰家年,足風流?妾擬將嫁與,一生休......
*
啟祥宮里。
崔瀅跪在地上,膽戰心驚地聽著一盞盞茶盞,被自己的婆婆扔在地上,便是隔著厚厚的宮毯,這一整套薄如蟬翼聲如磬的傳世名瓷,柴窯青瓷,亦碎了一片片,從此世間再無此珍品。
這婆婆一向溫雅,風度極好,從未見發過這般大的火,這般氣急敗壞過。
林貴妃閉上眼睛,半日,心中的怒火才平息下來,喚了門外的宮進來收拾茶盞,待宮低眉順眼退下時,才頹然坐到椅子上,嘆道:“他怎麼敢!令智昏啊......令智昏!”
怎麼也沒想到,的好兒子,竟敢覬覦一個已婚婦人,北境重將的妻子。
“這還沒.....”腦海里驀然閃過一個念頭,又強行了下去。
睜開眼睛,目落在崔瀅上,嚴厲道:“此事為何不早些告知于我!”早知端倪,也不至于讓趙麒昏了頭做出許多錯事。
今日崔瀅進宮請安,因早有疑,問起祁王近些日子的起居,崔瀅雖含含糊糊,語焉不詳,然婆媳兩人都是聰敏剔,聞弦歌而知雅意,話不必說到十分明白,果然,林貴妃已明白了的言下之意,震怒不已。
“都是兒媳的錯。”崔瀅低聲道,縱然此番進宮,的確是存了將此事捅給這位婆婆的心,然而林貴妃的然震怒,仍出乎的意料。
原以為趙麒確是如婆母所言,只是一時迷心竅,過不多久便會將孟清詞拋諸腦后,畢竟府中人如春蘭秋,各擅勝場,不乏姿容絕俗者。那日邀孟清詞過府,也曾細細打量過,的確算得上是溫婉人,骨瑩潤,舉止嫻雅,然除了那有別于京中貴的一書卷清氣外,也并無其它特別之。便是府上姬妾,便有數人容在其之上。
自那日后,王爺也再未提起,令堅信這不過是男子的一時興起,然那日偶至前院書房,看到案上擱著一幅趙麒還未來得及卷起的畫,畫上人手執書卷,風姿清澹,眉目宛然是孟清詞,而若仔細看,這幅心裝裱的人圖邊緣已泛起了邊,顯然是賞畫人時時之故。
再之后,趙麒心組織了一場刻意針對蕭珩的刺殺。
如今蕭珩生死未卜,卻不能任由他這樣下去了,即便是為了崔家。
“孟氏,孟清詞,青州人氏。”林貴妃喃喃道,在腦中搜索著關于定國公府這位世子夫人的記憶,然卻對的音容笑貌未有毫印象,“進過宮嗎?”
崔瀅對孟清詞的世為人倒是做了深調查,道:“這位孟夫人,其父是青州書院的院長,亦是先帝淳和年間的二榜進士,只不過生淡泊,為幾年就掛印而去,但學問應是極好的。”
“單只憑這書香門第的家世,是進不了定國公府的大門。據說其父救了定國公,定國公知恩圖報,便令世子娶了孟家兒。但兒媳想,國公府娶這般家世不顯的兒媳,顯然也是為了讓皇上放心。”
“但孟氏弱,去歲婚后不久,便因水土不適生了場病,一直纏綿到今年春日才好,也因此,錯過了幾次宮宴,娘娘沒見過,也是理之中。”
“據說夫妻二人甚是和睦,深居簡出,但若世子在京中,只要孟氏出府,世子便會陪伴左右。”
心中不是沒有羨慕的,羨慕孟清詞有這般芝蘭玉樹,又一心一意的夫君。
林貴妃垂了眸,淡淡“哦”了一聲:“也罷!離新春宮宴也不過十幾日了,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子,把我兒迷得神魂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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