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市。

　漫天潔白的雪花隨著純潔高尚的歌聲, 沉污濁的中。

　私語般的哭聲在大街小巷響起，每個角落都有人滿面是淚地啜泣著。但不是整個中都市，這場游行以長小區為中心, 只波及了附近的五個人口高度集中的小區。

　“王隊長，加‘摘頭獻祭游行’的人目前已超過一千！”

　電話里, 李笑笑聲音嚴厲，迅速說道。

　“必須趕阻止，有更多的人在加其中。”

　聞言，魁梧健壯的五級用戶握手機，憤怒和憎惡涌上他的臉龐。

　十二個小時前，他們剛剛發現這起摘頭事件，這才過去多久, 他們費盡全力、用了全華夏用戶委員會的力量, 才終于將事查出眉目, 查到上世紀法租界的外國商人霍華德頭上。

　然后, 就有了這場游行。

　是巧合嗎？

　還是幕后黑手發現他們已經查到自己頭上，所以立刻開始了最后的計劃？

　王饕放眼去。

　一整條長長的街，無數年輕的人們神麻木地走進獻祭游行的隊伍。

　孩拉住同伴男孩的手, 痛哭著求他不要加；母親抱住兒子的腰，用盡生命的力量阻止他將手抬起。

　人群中, 以年輕的面孔占據了大多數。但偶爾也有一些年長的臉龐。

　……

　為什麼？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

　這是什麼邏輯鏈，居然能一次將這麼多害者卷其中！這至是一條六級邏輯鏈……不, 六級邏輯鏈就能達到如此可怕的規模嗎?

　同時卷納上千人的邏輯鏈，這是六級用戶嗎？

　冰冷刺骨的雪花落上王饕的額頭, 下一刻, 他快速扭頭，臉比這漫天大雪還要寒冷, 他竭力住聲音里的怒意：“害者的脖子不是那麼好掰開的。除了頂級五級用戶，只有他們自己能掰開！所有人，全市范圍，阻止害者抬起腦袋。只要他們不手，他們就不會死！”

　“是！”

　中都市清除小隊、用戶委員會，警|察、公職人員……

　數以萬計的人走上街，阻止這些加游行隊伍的害者抬起自己的頭顱。

　但是很快他們便發現，害者抬起腦袋的決心已經超乎他們的想象。趙狠住一個十五歲男孩的雙臂，男孩仿若沒覺到自己的手腕被鉗制，他目視前方，輕聲歌唱，詠唱著屬于圣國的歌聲，一邊前行，一邊抬起手。

　四級用戶趙狠的手臂力量早已達到一噸，這不是一個普通男孩能反抗的。

　但是，他的手抬起來了。

　趙狠驚恐地睜大眼。他看著鵝大雪中，男孩的小臂，咔嚓一聲，斷裂。白骨刺出手肘皮，鮮滾滾淌下。可是已經斷開的手，依舊在抬起！他覺不到疼痛，抬手的作甚至沒有一停滯。

　“不要！”

　趙狠抓住男孩的手腕。

　“咔嚓——”

　手腕也斷了。

　鮮淋漓的骨頭繼續向上抬。

　……不是沒有辦法！

　趙狠用寬厚的雙手徹底捂住男孩的脖子，不讓那雙恐怖流的手有一點點到脖子的機會。

　趙狠扭過頭：“這種摘頭行為屬于邏輯鏈一環，除非將他們的雙手徹底斬斷，否則無論怎麼毀壞雙手，他們都不會停下摘頭舉。他們的手已經不屬于神經控范圍，哪怕骨頭斷了、裂開，只要有一皮相連，都能讓他們進行‘摘頭’。所以，捂住他們的脖子，不要讓他們有機會脖子！”

　保持思考。

　不僅僅是用戶，也是人類。

　發現清除小隊隊員的行為舉止后，街道上，除了因恐慌害怕逃離的人們，還有更多人紛紛站出來，學著趙狠等人，擋住游行者的脖子，不讓他們有機會接自己的脖子。

　一個人無法捂住整個脖子，就兩個人一起來。

　無人機在城市上空飛行，拍下一幕幕游行者的畫面。

　“王隊長，這些游行者都朝向了同一個方向！”

　“是哪！”王饕神驟冷。

　中都市用戶委員會，無數臺電腦后，李笑笑抬頭看向會議廳正前方最大的那面屏幕。工作人員迅速敲鍵盤，只見航拍畫面中，長小區、富吉小區、仁泰小區……被這些小區包圍的五條城市主干道上，游行的人們一邊摘下頭顱，一邊虔誠地走向同一個方向。

　技人員將五條游行隊伍進行連線。

　看著屏幕上五條線聚焦的那一點，李笑笑驚道：“是81號污染區！他們全在走向81號污染區！”

　王饕怔住。

　81號污染區。

　中都市最“干凈”的幾個污染區之一！

　如果不是因為81號污染區太干凈，周圍也不會建立起這麼多人口高度小區。

　沒有浪費時間，李笑笑說出自己的推測：“齊思敏的推論，王隊長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認為‘教宗寶冠’和‘白院子’的自殺，或許本不是邏輯崩潰，而是謀殺！現在我們暫且不清楚兇手為什麼會謀殺‘白院子’，但是如果說‘教宗寶冠’的死不是偶然，是必然，那他的死，就一定和現在的游行有莫大的關聯。

　“王饕，你是中都市最強的五級用戶，你親眼見過‘教宗寶冠’的尸，想一想，他的邏輯鏈到底和現在的游行有什麼關聯！你必須去想！”

　你是五級用戶。

　你是中都市清除小隊的隊長。

　思考……

　思考！

　王饕閉上雙眼。

　他是清除小隊唯一見過教宗寶冠尸的人。

　教宗寶冠確認死亡了嗎？

　死了。

　他一定死了。

　那他的邏輯鏈失控了嗎？

　不可能。任何邏輯鏈在失控的時候，第一個污染的一定是自己的主人。教宗寶冠沒被污染，他的外在表現是正常自殺。他的邏輯鏈一定沒有失控。

　等等！

　王饕大聲吼道：“徐啟，三級用戶‘香巾’的邏輯鏈失控了，但是本人沒被污染，對嗎！”

　徐啟一愣，趕忙回答：“對！王泰在死的那一刻，同時完了邏輯鏈的升級和失控。他的邏輯鏈失控了，但是他也已經死了。所以他并沒有被污染，邏輯鏈不會污染一個死人。”

　王饕：“現在我們面對的，就是教宗寶冠的邏輯鏈。”

　圣潔的歌聲中，王饕頂著迎面冰冷的寒風，看向81區的方向：“忘記半年前教宗寶冠死亡的事實，我們面對的，必然就是他的邏輯鏈。教宗寶冠的因，必須是心純潔的人。所以進邏輯鏈的害者首先得是子，其次得有善良高尚的人格。”

　趙狠趕忙道：“游行者大多是年輕人！”

　“心純潔，子，所以年輕人居多，對上了！”徐啟驚訝道，他的大腦迅速運轉，他回憶起自己聽到的教宗寶冠的邏輯鏈：“12個小時的必死時間，可以忽略。這條邏輯鏈上的所有岔點，現在我們都忽略。只看它最基本的因和果，斬斷它的因和果！

　“因，無濟于事，已經被卷進去的害者不可能逃出來。

　“果……教宗寶冠不親手摘取他們的頭顱，他們就會面朝教宗寶冠所在的方向，進行虔誠的游行，摘下自己的頭顱，單膝跪地，高舉頭顱，獻給教宗。”

　獻給教宗！

　下一秒，所有人齊齊看向游行隊伍的最前方。

　王饕腳下蹬地，五級用戶影化作閃電，沖向81號污染區。

　教宗寶冠，就在那里！

　王饕怒喝著沖向“教宗寶冠”的所在地，他不知道已經死了的人是怎麼復活的，但是那是邏輯鏈必經的一環。既然教宗寶冠的邏輯鏈指向這個方向，就必然有其意義。

　趙狠和徐啟等人則留下，他們竭盡全力，阻止人們摘取自己的腦袋。

　忽然，趙狠看向四周：“蕭矜予呢？”

　徐啟一愣，也驚訝道：“剛才還看到他，他人呢？”

　鋪天蓋地的大雪如同刀刃，鋒利地刮開青年姣好的眉眼。刺骨的寒意細細地進臉上的每一個孔，蕭矜予卻沒有停下腳步。他搶了路邊一輛共單車，用最快的速度，沒有回頭，沖向城市的東方。

　地鐵早已在混中停運。

　長街地鐵站距離蕭矜予的新家，有十公里路程，途徑一個污染區。

　單車騎進污染區的下一刻，蕭矜予立即抬起手指，眼皮。倏地，無數彩的、黑的邏輯因子夾雜著大雪，滾進他的眼簾。他避開那些污染因子多的地方，盡力去找一條干凈的路。

　很快，第四視角五分鐘的使用時間到了。

　雙眼傳來尖銳刺骨的疼痛，與飛眼中的雪花一起，疼得蕭矜予睜不開眼。

　但是他沒有閉上眼。

　繼續使用第四視角！

　蕭矜予從沒想過，自己第一次踏進污染區，會是在今天，這樣的景。

　荒蕪偌大的污染區中，一輛孤獨的單車迅猛疾行。

　蕭矜予好像覺到污染區的深，一令人厭惡的渾濁卷著滔天的惡意，想要將他卷進去。雙眼疼得流出生理眼淚，蕭矜予避開那飄向自己的污染因子，不停地前行，前行。

　“媽媽！”

　終于趕到家！

　平房的后院，早已累得手腳抖，眼睛也疼得滿。但是蕭矜予沒有一秒鐘時間浪費，他雙手并用，迅速地刨土。

　刨開泥土，打開地窖的鎖，跳下地窖。

　當線探地下的那一刻，呼吸也同時凝住。

　蕭矜予抬起頭，向那坐在沙發上，正在看紙電視的中年婦。

　他只花了半個小時，就回到了家。

　跳進地窖后，空氣只剩下無邊的寂靜。

　蕭矜予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土壤隔開了地面喧囂呼嘯的大雪，媽媽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紙電視。沒有唱圣歌，沒有摘頭顱，沒有朝向寶冠的方向，獻上純潔無上的首寶冠。

　蕭矜予的心忽然靜了下來。

　“媽媽。”

　青年聲音平靜，走向沙發。

　安靜的腳步聲在狹窄的地窖里咚咚響起，蕭矜予走到媽媽面前，他半蹲下來，抬起頭。忽然，視線在及婦閉的雙眼時頓住，蕭矜予微，嚨里好像有什麼堵住了。良久，他才啞著嗓子，再喊了一句：

　“媽媽？”

　那聲音輕輕抖，帶著一迷茫和困。

　“我回來了，媽媽。”

　沙發上的婦閉著眼，沒有一回應。

　“……媽媽？”

　昏暗的地窖中，青年仰著頭，茫然地看著面前的母親。

　突然，蕭矜予看到媽媽的肩膀抖了一下。

　好像想站起。

　——媽媽站起了。

　“嘩啦——”

　因為起的作，一顆腦袋忽然從肩膀上掉了下來，落在媽媽的手上。

　蕭矜予微，無聲地看著。

　他看著媽媽轉過，朝向81號污染區，看著媽媽單膝跪地。

　他看著媽媽朝向教宗，高舉頭顱……

　然后。

　獻上了寶冠。

　刮進地窖里的風，驟然停了。

　……

　“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