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悉刺耳的搖鈴聲讓蕭矜予眉頭一皺,忽然，眼前的世界斑斕破碎，小小的房間在轟然一聲中變千萬片玻璃碎片。蕭矜予抬頭看去,每一片上都倒映著一個怔然無措的自己。

　接著，便是一幕幕詭譎煥麗的蒙太奇式畫面。

　大腦在一瞬間接了千上萬的信息。

　瑰麗燦爛的紫沙灘上,每個人都化為彩的樹狀人影，扭曲著在淺紫細沙上游。而在這些中央，是一個唯一紅的人影。他看見一把刀，一把雪白鋒利的刀，充滿恨意地穿了這個人影的軀。

　接著畫面流轉，是一家漆黑安靜的電影院。偌大的銀幕上放映著一部百年前的老片，麗的金發主角擁男主,哭訴著不愿與他分別。他們的后,黑白畫面上卻出現了一家家白的戰斗機,向珍珠港砸下一枚枚藍炸彈。而銀幕外,“他”也擁著旁的人，一如電影畫面中的男主。

　只是他們都沒有注意，電影院的最后方,坐著一條扭曲的紅人影。

　還有人節的旋轉餐廳，新年夜的倒數擁吻……

　每一個絢麗唯的斑駁畫面里,都有一個紅的影子，在遠靜靜窺視。

　直到那一天，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你還我嗎？』

　『我你，我當然你。』

　『可是我不到你的喜歡了,羅遠森,一點都沒有。當你說這句話的時候，你的心沒有一點波。』

　接著是爭吵,摔碎，手上玻璃碎渣間的鮮……

　“他”似乎不控制地走向了那條紅的人影。

　……

　然后，在接近“”的時候驟然拐彎，走向了“”旁的閨。

　***

　“叮！”

　蕭矜予滿頭大汗地醒來，他整個人還陷在沖浪渣男那片琉璃般的回憶里，呼吸急促。

　為六級用戶，宿九州是最早醒來的，他已經走到隔壁房間，隔著單面玻璃觀察仍在查看記憶的蕭矜予和季棠。

　不過誰都沒想到，蕭矜予會比季棠早醒。

　夢想家一邊幫小隊員整理報表，一邊頭也不抬地解釋：“大概因為這段記憶和季副隊長本切相關，所以會更難醒來。當然，早已經歷過，所以不會真的沉浸其中。估計再過幾分鐘也會醒來。”

　寬敞的觀察室里，一個高大魁梧的小隊員苦著臉：“夢……夢想家小姐，這是我的工作，您不用幫我做的……”

　夢想家瞬間拉長臉，怒斥：“說什麼呢！這種話你也說的出口？我閑著也是閑著，當然要幫忙了！請你不要打擾我幫你工作，你這是很不道德的行為！”

　小隊員：“……”

　他想完自己的工作怎麼就能算不道德了！

　小隊員心里苦，但也沒法說。他一個二級用戶，難道還搶得過四級用戶？更何況，這位四級用戶比自家副隊長都高好幾個排名。

　不過他好奇地看了眼一旁的黑男人。

　這位高級用戶似乎沒有幫忙的意思。

　據夢想家小姐的說法，只要沒有經驗，又看過沖浪渣男記憶的人，都會變得樂于助人，充滿激。但這位高級用戶醒來后已經在這站了半個小時了，仍舊雙手一，冷冷淡淡，并不打算手別人的工作，非常奇怪。

　小隊員正想著，只見宿九州突然抬步走向大門。

　蕭矜予坐在椅子上微微氣，他看向仍閉雙眼的季棠，忽然后傳來開門聲，他回頭看去。

　微微翕，蕭矜予朝對方點了點頭，輕手輕腳地站了起來。

　兩人走到觀察室。

　蕭矜予踏進觀察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辦公桌前筆勤書的夢想家，以及遭堆小山、幾乎要將埋沒的文件。

　看到蕭矜予驚訝的表，小隊員趕忙解釋：“不是我故意讓夢想家小姐給我打工，實在是非要替我工作，還勒令我必須把未來三個月所有的工作都拿過來，讓完。我要是不照做，我就是犯罪，還要制裁我。”

　蕭矜予：“……”

　“嗯。”

　小隊員見蕭矜予似乎也沒有幫忙工作的意思，心里舒了口氣。

　蕭矜予的目在那堆文件上逡巡一圈，向宿九州。很巧，宿九州也在看著他。

　兩人四目相對，沒有其他言語，蕭矜予直接道：“你也沒想‘幫忙’？”

　“嗯。你也？”

　蕭矜予默了默，輕聲問：“你……有過？”

　宿九州：“……”

　嚯。

　宿九州微微一笑，并不回答。

　蕭矜予見對方沒有一點想回應的意思，眼神在男人上瞥了眼，就移開視線。

　宿九州有沒有談過他不知道，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沒有。

　不僅沒談過，蕭矜予從小到大忙于學業、拿獎學金，還想盡早給家里賺錢，也沒空喜歡過某個人。

　可是他看過羅遠森的記憶后，并沒有產生一點點“想讓世界充滿”的念頭。

　這就很奇怪了。

　夢想家不會在這種副作用方面說謊，也用自己的表現非常有力地證明了這個副作用確實存在。但他和宿九州都沒出現同樣的副作用……難道說，這個副作用還分男，有別差異？

　“砰——”

　蕭矜予和宿九州齊齊看向單面玻璃對面的房間，就連專心工作的夢想家也從文件堆里抬起了頭。

　只見審訊室里，季棠猛地站了起來，椅子摔在地上發出巨響。

　小隊員：“誒隊長，你醒了……”

　下一秒，不等任何人前往查看，短發隊長死死咬牙，摔門跑向走廊盡頭的看守室。

　當蕭矜予等人趕到看守室時，只見季棠一手抓住沖浪渣男的領，將戴著鎖銬的他幾乎單手拎起半。雙眼通紅，憤怒地盯著眼前憔悴的男人，目中充斥著復雜的緒，有痛恨有憎惡，惟獨沒有意。

　“你有病吧！羅遠森，我從沒想過你是這麼虛偽的人。

　“你說毀了你唯一的？你以為我和你離婚，只是因為那個人用某個人的邏輯鏈，短暫地迷了你的心智？

　“羅遠森，你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離婚？

　“是，你過我，你短暫地過我。我可能是你這輩子過最深的人，深到讓你產生了幻覺，愿意和我結婚。但你這輩子的人太多了，你到現在都想不清楚，我們為什麼會走到那一步嗎？

　“你真讓我惡心。”

　“啪！”

　沖浪渣男的臉被這一掌打得翻過去。

　季棠笑了起來，的角忽然嘗到了一腥咸的。抬手抹去這滴淚，第一次真正認清這個自己曾經深的男人，也是終于真正放下了這份苦的。

　“羅遠森，你對不起每一個真正過你的人。”

　***

　“你覺得什麼是？”

　海都市，邏輯研究所地下47層。

　這是一個三層樓高的巨型土壤囚籠。四周濃黑深的泥土仿佛巨大的野張開大口，將里面的三個人類全部吞噬腹中。

　霍蘭絮被綁在正中央的鐵椅上，纖瘦的四肢和脖頸上都套了一層層厚厚的鎖鏈。仿佛是覺得這還不夠，的每一腳趾、手指，也都被一條條細鏈纏，捆住。

　駱笙神淡漠地站在的面前，冷笑著再問了一遍：“你懂嗎？”

　霍蘭絮揚起蒼白的臉，的臉上沒有任何表，一切都很淡，平靜地回答：“王不是死于神圣獻祭，他是被謹老板殺害的。”

　駱笙和徐思清都沒驚訝，他們早已知道，霍蘭絮也認識上司謹。

　徐思清低頭翻看資料，他挑了挑眉：“你這一生其實過得很平淡，到現在還有什麼憾嗎？”

　霍蘭絮想了想，清秀的臉龐輕輕搖了搖。

　徐思清：“那對中都上百位死者和一千多位傷者，你有什麼話想說麼。”頓了頓，他笑道：“算是言。”

　霍蘭絮還是搖頭。

　徐思清啪嗒一聲關上文件夾：“上司謹雖然利用了你，幫他取審判法庭。但是他也算是為你做了最后一件事——讓我們無法使用審判法庭決你。其他擁有審判法庭的八大城市，距離海都最近的就是中都。可是誰也不敢保證運輸過程中，會不會有第二個上司謹來取審判法庭。”

　他嘆了口氣：“請審判之矛，或者盲盒幫忙運輸審判法庭，沒什麼必要。因為之后還得送回中都。讓審判之矛親自手決你，又會使他本就不穩定的邏輯鏈到影響。所以，你遲到的決不再由審判法庭完，你也不必經痛苦。”

　霍蘭絮：“嗯。”

　徐思清：“下輩子做個好人。”

　霍蘭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過了會兒，問：“你覺得，做好人這件事，是由自己能決定的麼。”

　徐思清微笑道：“至可以選擇，不做壞人。”

　這一次，霍蘭絮竟沒有再反駁。

　泥濘的土壤里，兩位五級用戶的邏輯鏈都被制到了最低界限。徐思清說完這句話，轉便離開，將這座囚籠留給兩位用戶。

　霍蘭絮抬著頭，忽然覺得自己的脖子很重。這樣一個沉重的頭顱在脆弱的脖子上，有些累了。

　駱笙的指尖閃過一道銀：“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你現在是很恨我？”

　“沒有。”

　“你不是覺得是我害死了王。”

　“是上司謹殺了他。”

　“這樣啊。”

　兩個人無聲地對視。

　下一秒，銀閃過。

　脖子忽然就不重了。

　轟！

　一無形的波以海邊懸崖為中心，龐然地沖向海都四周。

　城市小巷里，正在逗鳥的大爺頭發被風向后吹開，籠子里的鳥驚恐地嘰嘰了兩秒，又恢復平靜；醫院病房里，剛剛拆開繃帶的十五歲年倏然抬頭，眼神尖銳犀利。

　黃浦江上無端地泛起一圈圈漣漪，持續三分鐘也沒有停息。直到一滴雨水砸進漣漪中央，接著是漫天大雨，沖刷了這詭異的不平靜。

　研究室，年輕的研究員發現外界的異常，他思考道：“博士，是不是駱隊長的邏輯鏈又開啟了。海都現在在下雨，現在是零度天氣，之前也是晴天。是水之刑改變了天氣？”

　“和水之刑無關。”徐思清低頭忙著手里的研究，沒抬頭道：“是老天在為一個五級用戶的隕落而哭泣。”

　“啊？”

　“開個玩笑。”徐思清勾起角，“是每個五級以上用戶死亡，都會出現一些異象。你可以等這場雨結束后再看，就會發現世界變得更清晰，仿佛連世界的彩都變得更鮮艷了。”

　研究員：“？？？”

　……

　海都市，19號污染區。

　上司謹站在廢墟之上，他微笑著，抬臉迎向那些從天空墜落的雨水。

　……

　海都市，18號污染區。

　一個穿著黑長的人撐著一把黑的大傘，蕭瑟瘦削的影讓仿佛風吹便倒，但依舊靜靜佇立雨中。

　直到大雨停歇。

　駱笙從地下監獄走了出來，互相隔著不到十公里的距離，三位高級用戶各自著這座更加清晰斑斕的城市。

　綠草更鮮，紅花更艷，天空一碧如洗，更加湛藍。

　***

　遙遠的青州市，宿九州仿佛心有所，向北方。

　蕭矜予口袋嗡嗡震了一下，他拿出手機。

　【駱笙：A19-神圣獻祭，霍蘭絮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