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打翻,滾落到乾草上,瞬間竄起老高的火苗,火舌像一條金的游龍,沿著乾草堆爬上塌下來一半的房梁,被烈火一熏,本就不穩的房梁咔一聲斷兩截,重重地砸在火堆里。火星子濺得老高,蹦到的服上,瞬間灼出一個,餘下的火星粘在皮上,傳來一鑽心的痛。
傅芷璇忙出雙手去拍這火星子,但手卻像是被綁住了一般,無論怎麼使勁兒都不了。張了張,大聲高呼,但到了邊的話卻自消音了。此時此刻的就像一條被扔在岸上的魚,似乎只能無奈地躺在地上,等著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傅芷璇不甘心,不想死,爹娘、小嵐都還在等著……還有陸棲行也在等著……
對了,陸棲行是何人?蹭地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地氣,眼神中一片迷茫,頗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覺。
頃,激的緒終於平息下來,發現剛才只是做夢而已,唯一怪異的是這個夢是前世臨死前和昨夜那一幕摻和在一起的,格外真,哪怕明知是夢,也讓覺得悶悶的,很不舒服。
傅芷璇手了乾涸得快冒煙的嗓子,站了起來,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水,一口喝完,這才有空觀察周遭的環境。剛才所躺的是一張丈余寬的木榻,這間屋子寬大簡單,一榻一桌一櫃,並幾張椅子和一些小擺件。不過這裏的擺設雖簡單,但卻無一不是品。
再低頭一看上的服,已經換了一條月牙白的長,手背手腕上的傷口也被理好了,包紮上了一層白布,稍微一就覺得疼。好在的腳無事,行還很方便。
傅芷璇走到門邊,抬起未傷的手肘,正準備推開門,忽然就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王爺,章統領在京郊通往北地的道上抓住了蒙丁山和陸謹嚴,該如何置?」
蒙丁山和小皇帝落馬了?傅芷璇大驚,可沒忘記陸棲行昨夜說的話,要讓這二人千刀萬剮之刑。
外面頓時陷了寂靜,過了許久,終於傳來陸棲行嘶啞暗沉的嗓音:「他二人死於混戰之中,隨意挖個坑葬了吧。蕭隆戰功無數,雖晚節不保,但終究對大燕有功,也賞他個全,好好安葬。」
「王爺,這樣恐怕不妥,天下人會誤以為王爺弒侄竊國,於王爺名聲不利。」一道老邁的聲音出言反對。
陸棲行睨了他一眼:「那馮史說怎麼辦?將蕭氏與蒙丁山的□□暴,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們給先帝戴了一頂綠帽子,朝中文武百連同本王都被一個毒婦和臣玩弄於鼓掌之間?這樣咱們的名聲就好聽了?」
「你們不必多說了,本王心意已決,此事就這麼定了。弒侄竊國也好,名正言順也罷,不過都是百餘年後的事,到時候你我皆不過是白骨一堆,生前何必管死後事。」最後陸棲行一錘定音,下了決定。
群臣見他已經做了決斷,索這也不過是皇家的事,當事人都不介意了,他們在揪著不放也沒有意思,轉而提起了其他話題。
傅芷璇背往牆壁上一靠,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別人不明白,卻知道,陸棲行自願背這千古惡名,為的不過是保全先帝的面。哪怕今時今日,他的地位變了,但他的行事準則還是沒變。
雖然蕭太后已死,蕭家的勢力也土崩瓦解,但還有蕭黨殘餘分子在外作,需要清除餘黨。昨夜戰死的將士家中需要安,每一樁都不是小事。
傅芷璇靠在牆邊等了大半個時辰,他們關於這些事的討論才堪堪告一段落。
討論完軍國大事,另外一事又迫不及待地提上了議程,那便是新皇登基。
「王爺,國不可一日無君,欽天監已經測過了,十日後,也就是八月二十七乃是黃道吉日,請王爺速速登基,以定民心。」一老臣站出來道。
其餘的大臣跟著附和,如今皇室直系男丁就只有陸棲行一人,他又曾輔政數年,登上皇位乃是眾所歸。
陸棲行也心知這一天遲早會來臨,緩緩點頭:「登基事宜由禮部負責,此外,封后大典同登基大典同一日舉行,禮部將此事一併提上日程。」
聞言,眾臣臉上的表都很微妙。相互遞了一個眼神,最後由禮部尚書站出來道:「王爺,古往今來,都是先登基,再另擇吉日封后,這不合規矩。況且,時日太短,選秀恐會來不及。」
他屬意何人,他們會不知?
昨夜在雲殿之事,只怕早傳了他們的耳中,這些大臣會不知道他已經有了心儀的人選?想用選秀來試探他。
陸棲行也裝作不知大臣們打的什麼鬼主意,如實回答了禮部尚書的問題:「選秀就不必了,如今戰火四起,國之不,應厲行節儉,本王亦應該以作則才是。」
戰事都持續幾十年了,要一直厲行節儉下去,豈不是一直不用選秀了,他這完全是一句話把選秀這事給堵死了。群臣面面相覷,臉上的表都不大好看。
「王爺後院空虛,此事恐不妥……」被推出來大臣才說了一句,便被陸棲行飛快地打斷了。
「本王前面也空虛了二十幾年,怎不見你們如此關心?怎麼,以後本王要睡哪個子都要爾等同意,全員通過才行?若如此,那這皇帝不做也罷,還不如做王爺來得自由愜意!」
眾臣大駭,著他不像說笑的嚴肅臉,吩咐跪下:「王爺請以江山社稷為重!」
陸棲行從他們的頭頂瞟了一圈,一錘定音:「立傅氏為後之事,本王心意已決,爾等休得再提!顧尚書,登基與封后之事便由你全權理,時候不早了,本王也累了,爾等退下吧。」
大臣們知道他了傷,又想到他連不做皇帝的話都撂下了,不敢再勸,只得懨懨地退下。
陸棲行撐著頭,長長地吐了口氣。還沒做皇帝,他都覺得累得慌,一想都後半輩子都要天天耗在這張龍椅上,與這些大臣耍心眼,頓覺乏味。
他站了起來,往室走去,剛推開門一道白的影就撲了他的懷裏。
陸棲行臉上的沉和冷厲褪去,宛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般,笑意飛快地爬上了他的臉,他輕輕拍著傅芷璇的背,笑道:「醒了多久了,怎麼不我?了吧,我讓人送些吃的上來。」
他一提,傅芷璇還真覺得有些了,便靠在他懷裏,輕輕點了點頭。
陸棲行便對著門口吩咐了一聲,然後摟著傅芷璇坐回了榻上,翻開包得跟個粽子一樣的手看了一遍,把太醫的囑咐複述了一遍:「你的雙手皮都磨破了,切記沾水,每日定時換藥,好好休息,這幾日飲食宜清淡,忌食蔥、姜蒜等刺激食,以免留疤。」
傅芷璇眉眼彎彎,定定地看著他,等他一本正經地說完,掩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把太醫的話死記背了下來吧!」
不說話的容,就連說話的語氣也與太醫院的太醫如出一轍。
陸棲行手了一下的鼻尖:「好啊,敢嘲笑我……」
傅芷璇連忙躲開,舉起裹得厚厚的雙手求饒:「沒有,我不敢了!」
兩人笑鬧間,思琦已經領著一群太監把午膳呈了上來,擺了滿滿一桌子,不過都以清淡為主,想是得了陸棲行的吩咐。
兩人坐到桌前,開始用膳。
陸棲行瞥了一眼傅芷璇裹了好幾層白布的手,揮退了思琦和太監,挑眉道:「我幫你?」
傅芷璇看著碗裏的銀勺,臉上飛起一抹紅霞,忙搖頭道:「不用,你替把菜夾進碗裏就行。」
說完,用手肘把碗往前推了推。
陸棲行知道自在,也不勉強,站起來,拿過碗,把菜夾進碗裏,然後放到面前。
傅芷璇再著銀勺,小口小口的送進碗裏。
兩人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這頓飯,傅芷璇抬頭著外面明的,問道:「這是在哪裏?」
「凌雲殿,以前我攝政的地方。」陸棲行慢慢向解釋,「若是理公務太晚,有時候會在這兒將就一晚上。昨夜多宮殿被大火殃及,毀壞嚴重,需好好修補一番。凌雲殿離宮門口較近,沒什麼影響,因而我們暫居於此。」
聽到我們兩字,傅芷璇眨了眨眼,輕聲道:「我昨日出來,已經一天一夜沒回去了,小嵐定然很擔心。我也該回去了。」
名不正言不順,現在住在宮裏確實不合適。
但陸棲行不管這些,他出右手,按住的肩:「你的傷還未好,先在宮裏將養幾天,等好了再回去。不然,你如何向小嵐和你爹解釋你手上的傷。」
傅芷璇聽了覺得好似有道理,扁扁,沒再堅持。
但沒過兩日,就發現了不對勁兒。
因為無論走到哪裏,只要一離開陸棲行的視線,沒過多久,他就會找來,哪怕前一刻,他還在與大臣們商議國家大事。而且有天半夜,醒來時,突然看到他就那麼直愣愣地坐在的床沿,盯著看。當時,了一下他的手,冰涼冰涼的,服上也帶著冷意,也不知道在那兒坐了多久。
等兩隻手上的傷口開始結痂,再度提出出宮回家時,他也總是找借口岔開話題。連續兩次之後,傅芷璇終於確定了心中的猜測,在他忙完朝事之後,拉住了他:「你在擔心什麼?我只是回家一趟而已。」
眼看就要到八月二十七,陸棲行登基,也是封后的日子,卻連家都沒回過一趟。
見明明白白地提出此事,陸棲行臉上終於褪去了往日那樣掛在臉上的溫和面,盯著傅芷璇:「我不會讓你再從我眼皮子底下消失。」
傅芷璇……
想必是前面那一場生離死別嚇到了他,傅芷璇又心疼又無奈,握住他的手道:「我不會消失的,再過幾日後,我將日日夜夜的陪伴在你的邊,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況且發生了這麼多事,我也應該回家與父母講清楚,你說也不是?」
可能是「日日夜夜」這四個字打了他,陸棲行臉上的肅穆之有所緩和,猶豫半晌,終於答應了:「你明日清早出宮,下午就回來!」
傅芷璇還想與他爭辯,但見他抿著,手死死反握住的手的樣子,心裏一陣,拒絕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好,都依你。」
***
但第二日,中午吃飯時,一個人對著滿大桌的飯菜,他卻沒一點食慾,陸棲行就開始後悔了。
思琦見他拿起筷子又放下,很是忐忑不安,試探地問道:「奴婢讓膳房換一換?」
「不用,你們幾個把它吃了吧。」陸棲行擱下了筷子,起大步走出了凌雲殿殿,吩咐章衛,「本王要出宮一趟,你點幾個人馬隨行。」
章衛頷首:「是,屬下這就去辦。」
傅芷璇在宮裏的事不是,無奈,傅松源人微卑,加之現在天氣還不算冷,京中對炭火的需求不旺,衙門裏也沒多事,他大部分時候都待在家裏,教養孫子,為小兒相看人家,完全不知道京城中這場巨變還與傅芷璇扯上了關係。
傅芷璇回去時,陸棲行仍舊派了聞方護送,不過因為是面孔,傅松源也沒起疑,而是熱地招呼聞方幾個到家裏吃酒。
聞方連忙拒絕,傅松源也沒多想,領著傅芷璇進了堂屋,欣喜地說:「你回來得正巧,最近我給你妹妹相看了一戶人家。城北廉家,家風清正,這小夥子為父也私底下親自去考察過了,是個相貌堂堂,知書達理,發上進,又知禮儀的好青年。」
聽到傅松源都快把那小夥子誇上天了,辛氏不滿地撇了撇:「但他連自己的生母都剋死了,你這是把芷蘭往火坑裏推。要我說,昨日來的那個什麼鴻臚寺卿大人家比較有誠意,是上門拜訪的禮都值好幾百兩銀子,芷蘭嫁過去一定不會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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