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十六將帶上船的零吐了個乾乾淨淨。

雖是南方人，卻自小生在山中，從未坐過船。初時見煙波浩渺，還頗為興。

何況這次是微服，李玄慈帶的人不多，一行人十分低調，上了條尋常的客船，也換了普通男裝，還有些新鮮。

等上船後，隻覺晃晃有趣得很，他們出發得早，十六坐在床頭，對著萬丈霞，津津有味地吃豬脯。

自小吃慣有一套本事，旁人從背後看，還以為道長在吸收日月華，正在打坐修。

豬脯好吃，但下了肚後就還未等消化，就隨著浪顛簸起來，瞬間甜的不是甜的，鹹的不是鹹的，混在一起，嘰裡咕嚕往上冒。

十六開始還不懂這便是暈船，又往肚裡填了幾口又厚又油亮的脯，最後胃中翻騰得厲害，隻將將來得及趴到船舷上，便吐了個乾淨。

吐了倒覺得痛快了，隻連累正好出艙的李玄慈，看了滿眼的穢。

十六無力轉頭的時候，正看見李玄慈角向下拉得像墜了油瓶，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剛想道聲歉，就見他甩袖回了船艙。

十六覺得有些委屈，也不想吐的呀，雖確實礙了他眼，但老這樣給臉看，哪裡有一點同生共死的兄弟義氣。

沒一會兒，十六還在船艙上通風氣，金展過來了，見萎頓，送了暈船藥來，還心地帶了點心來給一，怕空腹吃藥克化不了。

十六心中有些，金展護衛可真是個大好人。

不似某人。

金展看著先前吐那樣，歇了歇就又繼續記吃不記打，吭哧吭哧往裡塞點心的小道長，有些慨，這人有時那麼聰明，但有時又和個孩子一樣。

他又想起主子回船艙後，代自己準備些藥和吃食，好讓“在外面丟人現眼”。

末了還補了一句，“要豆沙的”。

金展有些意外，主子何曾在乎過旁人吃喝，他連多看一眼都懶怠，看來這同命結一綁，倒真把十六當了自己人。

不過看著這一口一個豆沙的十六，金展倒覺得主子的舉並非不能理解，小道長吃起東西來，還真香，莫名有種喂兔子的就。

這時，船像是到暗礁，左右晃了下，十六子一歪，撞在船舷上，手裡的豆沙包子也落了下去。

金展忙握住了十六的手肘，幫穩住形，剛想看是否撞傷，卻見十六一個箭步趴到船舷上，看著那點心浮在水上，隨著波濤晃晃。

十六有些憾地咂了咂，這可是最後一個了。

突然，眼神一凝，看著被顛在浪尖的點心順著突生的漩渦沉進了水中，又看向船壁，微皺起眉。

金展剛想問何故，船便又顛了一下，十六轉頭向他說：“有古怪，去定王。”

金展反應極快，立刻要去，又問是否要先人來保護，十六堅定地搖搖頭，一屁坐在船板上，牢牢抱住旁邊的船舷，說道：“我惜命的，別多費事了，快去吧。”

金展看著十六那死不撒手的決然狀，心中暗暗好笑，不過倒也放下心來，飛快回了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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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便和李玄慈撞上了，金展簡要說了下，李玄慈也覺不對，快步去了船舷。

十六果然還在那裡尾生抱柱，見到他，眼睛不自覺亮了，這樣的關頭，李玄慈心裡卻暗想，還是這樣蠢得顯眼。

他快步過去，問道：“船被撞，有異？”

有李玄慈這尊大佛在，十六也就敢松了手，不再賴在地上抱柱不放，一咕嚕站了起來，指著船壁對他說：“你看這。”

李玄慈探一看，船壁上粘了稠膩的黏，悉悉索索地往下，看上去十分惡心。

“這是水中怪留下的？”他問道。

“嗯，怕是狗頭鰻，船壁上就是它留下的黏，它最卷船，被它纏住就麻煩了，它還卷走了我的點心。”

最後一句倒像是告狀。

李玄慈懶得理，剛要繼續發問，船卻突然劇烈地搖晃起來，像是水下了隻手隨意托舉搖擺，船面顛倒翻轉，連站也站不穩。

水花四濺，船上立刻多了許多慌之聲，有小兒疾哭，有子驚呼，還有尋家人的哭喊，伴著顛簸晃、沉四移的撞擊聲，得像開了的糊粥。

十六馬步都扎不穩，立時就要變了那滿地咕嚕轉的蹴球，被李玄慈嫌棄地一手抓住，拎了領子就遞到金展手上，要他給自己看好了。

十六跟個兔子一樣被拎著後頸甩來甩去，還不忘鎮定指點：“狗頭鰻纏卷，等它了頭，才好將它斬下，千萬不能讓它把船拖遠，拖進漩渦便完了。”

李玄慈沒理，專心看著水面，雙足分立，站得極穩，顛撲不破，定眼看著水下卷起漩渦，黑沉沉似口暗張，候著鮮生的活掉進去。

這是一場耐的比賽，可惜李玄慈沒有更多耐心，轉吩咐道：“找個人來，劃個口子喂進水裡。”

他說得輕描淡寫，十六聽得心驚膽戰，忙說道：“禽畜也一樣的。”

李玄慈淡淡掃一眼，不見讚，也不見不讚，金展看了看眼，轉飛快去了船上的廚房，不一會兒就捉了隻活來，抹了脖子了碗濃。

正好一個浪尖，李玄慈奪過碗，乘著白浪騰湧，手腕一翻，正灑進漩渦中心。

只見黑浪白花裡泛起些詭異鮮紅的，然後被湧起的泡沫吞了進去，不一會兒，沉沉有震聲順著地板傳來。

“來了。”十六盯著水面，小聲預警。

李玄慈不用提醒，凝神等待著。

突然，有兒啼哭聲響起，泫泫不可掩，清亮又稚的泣聲傳開老遠，令人莫名生了不安之。

“啪”，極大的水花濺了滿天，落下細雨，一道黑的巨大影竄了出來，飛躍在半空，在船上投下影，遮天蔽日，不見明。

那竟然是龐大無比的狗頭鰻，十六在書上寫大的也不過幾公尺，可這條卻足有兩公尺寬，數十公尺長，足夠將這艘不算小的客船拖卷水。

那狗頭鰻竟直直衝著那啼哭的嬰去了，速度飛快，勢不可擋，一時間只能聽見抱著嬰孩的母親撕心裂肺的尖。

*

狗頭鰻型巨大，在日本常被認為是“水妖”，多見於江戶時代畫作。

出海捕魚時如遇狗頭鰻，型巨大者能將船卷起纏住，甚至可能會被拖走，並在船上留下黏，因此被認為是一種水裡的妖怪。

資料參考中國妖怪事典和中古妖怪百集。

以及昨日更新文章，緋袍銀魚袋，紫袍金魚袋，均參考唐朝製服，紫袍為三品以上，緋袍為五品以上，特此補充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