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郊外一僻靜地方。

周圍都是些農舍，到了炊飯的時候，泥抹的煙囪飄著新收的稻米蒸了的香味，勾得人胃裡饞了，勾得人趕路的神頭都集中不起來，隻想好好食尖尖一碗飯，再橫躺到榻上，翹著二郎，好好散散懶骨頭。

何衝第一個跳下了車，要將馬拴在門前的大柳樹上，這是乾淨的小院子，磚砌的幾間房，圍牆稍有些高，上面抹的白泥蒙了層灰，看起來並不起眼。

金展也去幫忙，低聲音問了句：“這地方可還穩妥？”

他們如今上京份未明，可萬不能走了份。

何衝邊把馬繩往樹上系，邊回道：“穩妥，連十六都沒來過呢，周圍也都是些老實人家，院子修好在這落了也有十幾年了，平日裡說是外地商賈的別院，來京城進貨打點時才落腳的，偶爾來些生人也不打眼。”

“先進去吧。”

不知什麼時候，李玄慈已無聲無息下了車，懷裡的十六被披風擋得嚴嚴實實，一點瞧不出來。

他這話是對金展說的，便是暫時認下這地方了。

王府在京城外自然有落腳的地方，但貓有貓道，鼠有鼠道，若是要找十六的師父來，出王府私下的據點，多怕引來猜疑，若是他們道門本就布下的地方，更加順理章些。

於是便先這麼安頓下來。

進去後，發現這院子怕是有段時日沒住人了，四都落了層薄薄的灰，幾人踏了進去，驚起暗暗微塵。

好在何衝是個利落人，金展手腳也勤快，兩人執了瓢，就著水缸中積下的雨水將院子灑掃了下，李玄慈則抱著人先進了房間。

好在床簾隔去了大部分灰塵，李玄慈將十六放進床榻裡，灰青的簾子蔽去了大部分日影，疏離地落了些進來，映在蒼白的臉上，如浮輕躍，倒總算將十六的臉頰，襯得多了些。

李玄慈手將落在眉眼上的發開了些，指尖順著杏腮劃下。

了些，不如以往總是鼓包包、嘟嘟的，讓人總疑心往裡塞了吃食，從胖桃瘦了小杏。

等醒了，得再喂胖些，胖西瓜。

他心中這樣想著。

將十六安頓好，李玄慈起，打算去院子裡瞧瞧，行至一半，翻飛的袍角突然落了下來，玄的靴子一轉，朝另一邊走了過去。

手指輕輕落在桌面上，將木頭上落的灰塵抹了極淡的一筆，又在指尖撚了撚。

李玄慈低下來，與桌面了斜角，從這個角度去，日了過來，將桌上的落塵照得有了分別。

一層浮灰下面，暗暗現了幾個字，想來是原來在灰上寫下的，後來又再落了層浮塵上去，便看不清楚了。

李玄慈將這幾個字收眼底，輕輕抬了眸，接著俯下去，呼了口氣。

便什麼都沒有留下了。

待他出去，院子裡都打掃得差不多了，何衝又進了廚房生了火，屋子裡沒有新鮮菜蔬，他鑽進地窖裡撈了兩顆白菜出來，又找了些米。

金展幫著打下手，湊活著燉了點粥，賣相一般，味道更加一般，最後也只有他二人捧場，李玄慈小王爺連看都未看一眼，便進房了。

待天終於黑，周圍也安靜下來，除了偶爾一聲遠遠的犬吠，一片靜謐。

金展收拾完碗筷，著手從廚房出來，卻瞧見院子裡站了個生人，他立刻警醒起來，剛要從背後製伏，那人卻轉過來，一瞧，才發現竟是何衝。

只是他眼皮厚得腫泡，將眼睛拉得有些晦氣，眉也長得邋遢，整個人臉黃得像苦杏仁一樣，墜出幾道深深的紋路，顯得刻薄又疲老，一下子大了好些年歲，被生活繁瑣彎了腰桿子，也碎了氣神。

“你這是.......易容了？”金展有些疑地問道。

只見何衝歪歪一笑，這下，生的表從這副潦草的皮下了出來，整個人又活泛起來。

“如今安頓下來，我自然要趕著回去找師父，添點手段，路上方便些。”

代完，何衝便出了門。

等那支呀呀的門合上，不久，遠驚起幾聲犬吠，又重新安靜下來。

金展轉頭，這才發現李玄慈默默站在後暗，正看著這邊。

“主子。”金展躬，代了下何衝的去向，可李玄慈卻久久沒說話，他心中漸有忐忑，小聲道：“主子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若要趕著去找他師父，何必故意磨蹭到夜，若是擔心城門守備，挑暮初深之時，城門來往人多，天又暗，豈不更好，如今夜落鎖，要城反而更不易。”

“莫非，他在說謊？”金展有些驚疑地問道。

“要麼，便是他要見之人本不在城中，要麼，便是他存心要避開之人並非家之人，而是在他師門之中。”

因此，才借了夜掩蓋，打算不驚包括師門在的任何人，悄無聲息地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