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時日裡，京中在人人舌尖上嚼了千遍萬遍，都仍然舍不得像幹了的甘蔗渣一樣吐出來的消息，便是朔朝會後就要舉行的大燈會。

因著祥瑞進京的時日很，各項籌備也鑼鼓地準備起來。

大批大批的香燭不要錢一樣地運進京中來，足夠在夜裡將長安城燃得通明如白晝，彩的綢布跟滔天的波浪一樣在各家的瓦下漾，京畿一帶甚至雍州的鮮花全被搜羅了過來，晴好些的時候，無風都能嗅見馥鬱的芳香。

倒真是盛世氣象。

連白日裡醉酒的人都多了起來，街頭巷尾都能見到上帶著酒氣，耳紅面赤的白手，在無所事事地朝酒肆賴些吃食，想著大好的日子，店家除了喝一聲滾，倒也會賞個餅糕了事。

十六是這其中最開心的。

師父馬上要回京了，胡大婆的蔥油餅味道果然好，街頭巷尾的小玩意也愈發多了起來，邊還有了個散財子，不對，散財王爺揣著鼓鼓囊囊的錢包。

真是不能再妙的生活。

在過分頻繁的投喂下，十六如同被喂活絡了的雀兒，站在枝頭放聲地啼著，連子都跟愈發了的水桃兒一樣，由都放著潤澤的，破點油皮都能溢出兒來。

從小被磨出來的偽裝，都在這一路上日複一日、水磨石穿的功夫裡，被滋養得日益松散，也越發難以再戴上那張以往從來不敢放松的總是古井無波的面。

的生氣就像從雨後烏雲裡刺出來的濃烈的一樣，越發四溢，擋也不擋不住。

何衝自然是能到十六的變化的，以前他沒怎麼仔細想過這些，他知道十六不容易，也知道十六背著包袱，可在山上時，只要還圍在他們師門那個小院子裡，十六便總是那麼活潑，只是對著外人時，會冷淡些罷了。

如今，他才看到，原來十六時時刻刻都覺得快活時，是個什麼天真爛漫的放肆模樣，的偽裝，只是戴了很久也戴得很好，並不是真正長進裡了。

自進了京，尤其是十六又恢復了裝，何衝心中便約約有了點什麼預，只是這事他不為他所控制，因此也不能深思。

只是如今見了十六的樣子，又看見滿冷漠驕矜、與周遭市集十分不合，卻仍然日日陪著十六泡在轉個都能到別人腳脖子的小巷裡，歎了口氣，也只能認了。

這樣消磨著時日，燈會也就近在眼前了。

這日朔朝會，天還未有一亮，通往玄武門的幾條道上便堵滿了大大小小的車馬，品階高的還能從容些出發，品階低宅子還遠的，就只能半夜便出發了，便是這樣，也堵了個水泄不通。

不過，這些宮中參拜的事，京城民眾沒什麼興趣，好容易熬過了一天，夜後的燈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十六自然也是憋了一肚子的興，早早便打算去瞧熱鬧，以往元旦、冬至，都是教中祭祀的大日子，外面的弟子都要往回趕，更別提這個一直窩在山上的了，因此這還是第一次去燈會玩。

長安城的熱鬧，果然是極不一樣的。

或許是平日的宵，憋得人骨頭，應著祥瑞進京的吉時，民眾自發組織了從南城門一路去往宮中的沿途花燈，還將燃起煙火，氣派得不得了。

即便沒有這些，沿街賣的各景，長廊瓦角上翹起的流溢彩的一溜燈籠，嬉笑著結伴走過時掀的角，和晚風送來的混著梔子與糕點甜香的氣味。

無一不人不飲自醉。

為了方便，又扮回男裝的十六站在玄武門前的大街上，瞪得圓溜溜的眼睛裡，溢了滿目的華流轉，全是新鮮，全是熱鬧，全是從沒好好見過的人間煙火。

這一刻，真正放下了正一教第六代親傳弟子的包袱，只是十六，是今年剛滿十六歲不久的唐十六。

眼裡全是放肆的歡快，肆無忌憚地扯了李玄慈的袖子，拉著他要去買那邊的兔子燈。

李玄慈倒也無所謂，便隨著拉自己過去，手剛一抬，金展便十分懂事地奉上了錢袋子。

倒是周遭的人對兩個男人這般拉拉扯扯多看了幾眼，又私底下笑著說上幾句，好在十六沒聽到，李玄慈不在意，倒也沒損興致。

只是這時勁頭滿滿拖著大家的十六，還不知道今晚將有一個漂亮又麻煩的繡球，落到他們中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