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裡的京城,向來熱鬧得如煮沸了的鍋子,賣聲、嬉笑聲四咕咚咕咚冒泡,如今卻多了幾分肅殺,行人也都低著腦袋匆匆行走,不敢張停留,便和那殘羹冷炙後凝固的牛油一般,人看了心中發瘮。
一片抑之中,唯獨他們幾個走得囂張。
十六倒是不想如此高調的,自小便會裝相,從來低調謹慎,這種時候自然希越不打眼越好。
無奈這事不歸定。
李玄慈照樣如往日那般,著玄,渾無它,唯發上一線紅,束住高高的發尾,隨著步伐在背後輕輕搖曳,極白,眉眼也豔,獨獨眼中一片寒,震懾得人不敢直視。
這樣的人,若不從頭到腳蒙起來,就算再是一黑,也與低調二字無緣。
十六在後默默歎了口氣,加了步伐,在心中念了句祖師爺爺保佑,今日莫出岔子,莫被逮去蹲牢子,牢子飯食忒差,捎帶腳也保佑保佑城中那群大頭兵,莫不長眼地撞上來,否則十六的漫漫修仙道上又要多幾分冤枉的業障了。
他們先去了最先起火的地方——戶部尚書高嘉永的府邸。
尚書府,便是起火了,也自然是好生看管著的。十六躲在後門附近,正琢磨著該如何悄無聲息地潛進去,卻見李玄慈懶洋洋地將兩指一並一揮,金展便十分默契地過跳上牆沿,連片瓦都沒驚,腳步移換,便從背後將看守的兵卒放倒了。
於是他們便大搖大擺地從門裡進去了。
十六忍了又忍,可記起師父的吩咐,還是問道:“我知道你本事高,可如今剛出了這麼大的事端……”
還未說完,便被截了話頭,“正是因為出了大事,皇帝瞎了眼,一時分不出心思,好抓住這個空兒,若等他緩過神來,才是有無數膩味人的惡心事要來煩擾。”
十六愣了下,瞧著李玄慈眼裡冷淡中出的些許厭倦,才明白這人從小到大怕是了當今不知多折磨人的刀子,如今怕是想做個了斷了。
因此沒了話,默默站到李玄慈後,山竹一樣的團子手出兩手指,輕輕住了他的角,扯了兩下,隻說了一句,“走吧。”
李玄慈覺到袖口那比貓爪兒撲還輕的力道,仿佛心口也被什麼茸茸的東西橫衝直撞地撓了一下,他按下那心思不表,任由十六扯著他的袖子,將人帶了進去。
——————
府中仍是失火後的狼藉景象,未曾收拾。
火勢果然十分嚴重,不地方都被燒得只剩半副架子,焦黑的木頭四散,殘垣斷壁裡橫出來幾段燒毀的梁柱,斷口的地方尖銳如刀,張牙舞爪,仿佛在囂著彼時火勢的猛烈。
何衝的輕功不錯,登上了全府最高的一,仔細看了好半天,下來後說道:“最開始起火的地方應該是南廂房,那燒得最嚴重。”
於是一行人又去南廂房瞧了瞧。
果然燒得厲害,連最堅的頂梁都燒得碎塊了。
十六又去近細細瞧了又瞧,沿著南廂房繞了好幾圈,又進去裡面查看。
何衝瞧的樣子,湊上去問:“你可發現什麼不對勁的了嗎?”
“就是發現不出什麼不對勁的。”十六了耳朵,就這麼生生往上提,活似想給自己來個醍醐灌頂。
爪子卻被啪得一下打落下來,總算放過了被揪得紅通通的耳垂。
十六剛下意識要重新揪,就又被打了一下,委委屈屈地收回去,用另一隻手可可憐憐地挲自己手背。
明明連手背都沒紅。
善解人意的何衝又過來適時地科打諢了,有些刻意地問道:“什麼做發現不了不對勁?”
“師兄,你注意過他們燒丹藥的鼎爐沒,我去給他們幫忙過,明師伯門下的小七是個左撇子,所以老往左邊塞炭火,時間久了,連鼎爐帶地面順捎上左邊的牆,都被熏黑了。”十六卻說起了門中的事。
“什麼意思?”何衝有些不著頭腦。
“在這裡,你卻找不著這樣的痕跡。”李玄慈眼神落在了焦黑的地面上。
“是。”十六點點頭,“起火的地方,總是燒得最厲害的吧,不是左邊燒得多些,便是右邊燒得多些,我從未見過燒得如此齊整的,若不是祝融顯靈,怕是雷公也劈不了那麼剛好。”
“你是說,這屋子是各一起齊刷刷起的火?這倒怪了。”何衝思索道。
“若是將牆角四全澆上油呢,這樣便能極快的速度燒了整間屋子。”金展提出了自己的設想。
“我之前早打聽過,這屋子裡是住人的,還住了不,因此尚書府裡起火時立刻便被發現了,若想不驚屋裡的人四澆油,怕是太難了些。”何衝搖了搖頭。
十六蹲了下去,拾起地上的碎屑,撚了一撚,又細細聞了下,起後抬頭觀著房屋四周。
“如何,可有發現?”何衝問道。
十六輕輕搖搖頭,道:“我還未想明白,而且,我想不明白的還不止這個。”
手指一抬,指向東邊所在的書房,問何衝道:“師兄,你可記得尚書府起火那夜是何風向?”
夜觀氣象是道門必修,何衝思索了下,十分肯定地說道:“東風。”
“這便是我奇怪的第二點了。”十六舉起手來,指向書房的方向,“尚書大人被燒死的書房,分明在東邊,南廂房在下風口,便是有火星蔓延,燒的也該是西面的屋子,可你瞧,除了南廂房,就屬書房燒得最厲害了,反而是其他的地方,火勢都不算特別嚴重。”
“那想來是有人故意縱火,以南廂房為起火點,吸引注意,接著燒了真正的目標,書房。”何衝接著說。
“如今還不能完全肯定,若是能瞧一瞧那尚書的首,恐怕能得更多線索。”十六說著說著,和師兄的目便齊刷刷地悄然向了某人。
不知何時開始,這等挖墳撬墓損人的缺德事,總是要帶上活閻王鎮一鎮,才人安心。
李玄慈接收了兩個慫包期許的目,眉一挑,最後到底松了口,看了金展一眼。
任勞任怨的好下屬只能歎口氣,去找靠譜的鐵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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