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實在有些昏暗，十六眼睛實在有些不住，偏偏西廂房裡的碎得跟過了遍篩子似的，起瞧了眼外邊，確認這裡確實沒人守著，就悄兒點了盞細苗樣的火燭，湊在近，仔細看著。

一片昏暗裡，空氣中還浮著人不快的氣味。

在這森詭譎的兇屋裡，唯有手中的一燈如豆，在漆黑中暈開了些亮。

李玄慈的眼神，毫不費力地跟著這唯一的亮移，被夜染黑的眸子裡映出微微跳的燭，和其中十六的影。

暈將攏在其，十六的額發被火燭鍍上了一點細蒙蒙的暖，整個人都浴在這溫又曖昧的燭火中，構了此刻李玄慈眸中全部的亮。

他的眼神追著，沒有一刻放過。

直到十六終於抬起頭來，才與他那赤的眼神撞在一塊。李玄慈的眼神總是帶著些冷淡的銳氣，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如此。

可此刻卻好像都被手中這盞小小的火苗給融化了。

看見的目懵懵懂懂撞了過來，李玄慈的眸瞬間如融化後跳躍的金子，明亮又灼熱，

掌心又泛起那種奇怪的熱意，仿佛他的珠再一次滴落手中。

十六噌一下站起，流快速湧上頭頂，一陣暈眩襲來，十六昏頭漲腦地想著，是不是純命格的威力真這樣大，連余威都如此攝人心魄，可也不是山中怪妖祟，純也不該鎮啊。

真是昏了頭了。

又開始掐掌心了，圓潤的指甲用力，在手心留下幾個泛白的月牙。

起太快，耳朵還有些嗡嗡，沒有聽見黑暗中李玄慈那低而淺的笑聲。

“你這一驚一乍的，怎麼樣啊，有發現嗎？”這時，何衝的大嗓門了進來。

他捂著口，剛剛十六跟個地鼠一樣躥起來，黑暗裡這麼來一下子，差點給他嚇得以為變了呢。

十六甩了甩頭，像小狗上岸一樣甩去不存在的水珠，振作神說道：“那尚算齊全，能拚出個大概的人形。兩男燒得厲害也碎得厲害，拚不起來了。”

“我仔細查了盆骨，側有骨裂痕跡，是生育過的婦人，且痕跡較舊，生育起碼有個十幾年了，估著應該是歸家的姑沒錯。”

何衝看向另外兩堆塊，有些不屑地說道：“那另外兩必然就是那倆不爭氣的兒子了。”

十六點點頭，“這兩人碎得最厲害，全混在了一塊兒，我找著了兩隻左腳，一隻右腳，一隻右手，其他的四肢都拚不齊了，中也碎得厲害，只有些殘塊，也不知道是全切碎了還是燒化在火場裡了。”

何衝低頭去看，一邊念叨著“天道回啊”，一邊用靴子頗為嫌棄地挑來撥去。

突然，他有些新奇地說：“你瞧這家人，還真是一家人，那老太婆腳趾得和棒槌一樣，這家的外孫腳趾也生跟個棒槌一樣。”

十六提燈去看，果然如此，心裡了一下，可又暫時想不出個所以然，便暫時下，以後再表。

其他的也查不出什麼了，就離了西廂房，去這家家長住的東廂房。

何衝折騰了半夜，有些累了，到了地方後歎了一句，“好家夥，一個燈匠也能有這份家業，我還捉什麼妖啊，不如趕明兒去學門手藝罷了。”

十六不理胡說八道的師兄，只在心裡記下打算下回見師父要好好告一狀。

到了東廂房，這裡的也大略理過，約看得出是四人。

何衝蹲下來，跟挑蘿卜一樣挑了起來，一邊說起自己的發現。

“兩相對完整，分別是一男一，年紀不算輕，應該是這家主人夫婦，另外兩也是一男一，估計就是兒子兒了，其中男子的碎得厲害，只找到兩隻手，小以下都沒了。”

十六和師兄一樣蹲下來檢查著，查得格外仔細，還拿了薄刀出來，挑開膛裡的骨，檢查著髒。

“你瞧什麼呢，心肝都已經被挖了。”何衝問道。

卻沒等來十六的回答，艱難地在骨裡撥刀刃，忽然，瞇了眼睛。

還不待何衝再次發問，又立刻去查看另外那年輕些的，同樣直衝著腹中而去，開骨查看著。

“你到底瞧什麼呢，也同師兄說說啊！”何衝有些急了。

十六站了起來，眼神在兩間逡巡著，忽地，又扭頭看向西廂房。

轉向李玄慈，夢囈般說道：“你方才說，殺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一群人。”

然後的眼神突然有了火花，定定說道：“那如果要藏一個人呢？”

不過轉瞬，李玄慈似乎明白了未說出口的話。

“藏好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讓那個人死掉。”

“或者讓人們以為他死掉了。”

他深深看向十六，二人的眸子兩兩相，眼中是窺伺真相的痛快，和毫不遮掩的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