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起了和玲瓏一樣的白湖團衫和百衲,梳起了和玲瓏一樣的流云髻,玉夫人仿佛換了一個人,原本就顯得年輕的,現在看起來更是和玲瓏一般大小,活一個剛出嫁的小兒。
“丫頭,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便吧。”魯衛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安著哭泣的玲瓏和玉夫人,當然,在我里,玉夫人已經變了玲瓏的表姐玉無暇。“有我老弟在,這仇總有一天會報的。”他多看了玉夫人幾眼,似乎覺得有些面善,不過最后還是沒有看出什么來,畢竟玲瓏親口說母親已經被害了。
“老弟有何打算?”
“老魯,能不能幫我打探一下南浩街附近有沒有空宅,不用太大,我要在蘇州臨時安個家。”
逃離春水劍派總舵的時候,我只是想盡快逃到蘇州,因為那里有我在江湖上僅有的兩個朋友魯衛和南元子,兩個人不僅武功了得,而且魯衛還是個捕快頭兒。也是從那一刻起我明白了江湖為什么會有幫派,而權勢為什么一直會有人去追求。
在船上的幾天,我才覺得蘇州真是個好地方。揚州我暫時不能回去了,我不想讓十二連環塢的那群王八犢子找到我的老家,讓我五位師娘到什么驚嚇。蘇州景繁華,水陸通極是便利,正是臨時居住的上好所,而且十二連環塢還是它的屬地,更方便我復仇計劃的實施,唯一有些麻煩的是我杭州府捕快的名頭,不過我想有銀子開道,李之揚和魯衛想必會把這件事辦得妥妥當當。
“哦?”魯衛詫異的了我一眼,不過他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苦笑道∶“老弟,老哥我好不容易把江湖上的那些牛鬼蛇神趕出了蘇州府,你又來給我惹事!”
我笑了,十二連環塢此番行兇,已將其兇殘本質暴無疑,蘇州府剿之有責,老哥,想不想多小弟這個幫手呀?
魯衛笑道∶“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老哥我要向李之揚要人,他是我的晚輩,想來不會拒絕吧。”
魯衛是地頭蛇,不出半個時辰便搞定了住。那宅子竹園,離魯衛家很近,不過百步遠,是個兩進十間屋子的小院,原本是一個鹽商外寵的住所,雖不大卻很雅致,最近這鹽商的兩條運鹽船被抄了,他著急用銀子,便減價出兌,魯衛僅用了六千六百兩銀子就購下了。我又定了些家皿,挑了六個聰明伶俐、模樣俊俏的使喚丫頭和四個干活的老媽子,我就覺得上的錢不多了,想到還要參加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典禮,迫不得已,我只好用沈園在大通錢莊的特別提款權。
沈園已經有年頭沒用過這種特權了,大通錢莊蘇州分號的掌柜劉定遠曾經坐過揚州店的柜臺,彼此很悉,饒是這樣,我還是通過了極其繁瑣的手續,花了個把時辰,才拿到了六十萬兩的銀票,臨走,他還千叮嚀萬囑咐,說一定要等滿了十五天才能再次用這種權利。
等傍晚的時候,我已經在新家竹園的庭院里招待魯衛和南元子了。七八樣下酒的小菜是蕭瀟和玉夫人做的,因為用心,便顯得十分致,連南元子一嘗之下都贊不絕口∶“尊寵好手藝,老弟真是有福啊。”
幾天下來,聽玲瓏一直玉夫人姐姐,我有時也會出現錯覺,似乎玉無暇和玉夫人并不是同一個人,只是玲瓏的表姐而已,那個作為我丈母娘的玉夫人已經真的死了。連我都有這樣的錯覺,已經知道我是個花心大的魯衛和南元子更是把玉無暇和玲瓏一樣當了我的寵妾。
“恐怕消不起呀。”我本意是指勞玉夫人讓我消不起,卻被兩個人取笑說是最難消人恩,我知道解釋不清,便轉了話題∶“老魯,怎么能想個辦法,讓朝廷出兵剿滅十二連環塢?”
想起宮難說過,武當、林曾經兩次聯手進剿太湖,卻落得損兵折將,空手而歸,我就知道在目前的況下,要用江湖的力量來解決十二連環塢幾乎是不可能的,朝廷就了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選擇。
“沒有證據,難!”魯衛一臉苦笑,“大明可是個法制國家,一切都要講證據。”
我就是證據。死了這么多人竟然也沒有證據,真是天理何在?!
“你只是苦主,卻沒有證,也沒有人證,其實你原本是個人證,只是你娶了玲瓏,這證人便做不了。不過老哥我倒是可以立案,甚至為了找證據老子都可以去太湖抓人,當然能不能抓到是另一回事,可朝廷卻沒有理由派兵,除非……”
除非他們造反,或者老子當個二品布政使司朝廷才能發兵?我接過了話頭。
“老弟你真是個聰明人,”魯衛嘿嘿笑道∶“不過讓這幫兔崽子造反恐怕再借給他們一個膽他們也不敢,倒是老弟過個十年二十年的,沒準兒能混上個二品大員。”他嘆了口氣,“可惜令師王公棄南京兵部尚書如鄙履,要不發兵征討就是一句話的事。”
南元子臉上倒沒有什么驚訝的表,想來魯衛早把我是明公學生的消息告訴了他,“老魯,王公是天下有名的理學大家,豈會因私廢公?”他眼睛盯著桌子上的一碟小籠湯包,“去太湖去抓人更是可笑,恐怕人沒抓到,自己先被做包子了。別說尹觀,就是你那個不的師弟高祖你也不是人家的對手。依老南看,眼下第一要務是要弄清楚十二連環塢此次行兇有什么目的?為什么把目標鎖定在了春水劍派?”
我一直認為南元子是個深藏不的高人,他憨厚臉上的憨厚表和他從事的職業很容易讓人忽視他,或許只有在朋友面前他才把自己的鋒芒暴出來。
魯衛白了他一眼,“廢話,我也想知道。十二連環塢總不能因為王老弟的一句追殺花想容,就把春水劍派滅了門吧。江湖上有多人盼著他死,也沒見有人u嗾D殃。再說,王老弟剛在杭州說句話,應天那邊就出了滅門慘案,難道十二連環塢的人都是神仙,預先知道他要說什么嗎?這事兒擺明了早有預謀。還有,現在看來,況天的死也很可能是這幫歹徒干的,我想還是看看這兩個案子有什么相同之吧。”
他頓了一下,又笑道∶“春水劍派、鷹爪門,江湖十大門派里一個第九,一個第十,難道十二連環塢想參加武林茶話會,混個十大門派裝點門面不?”
“那該提醒高君侯一聲,”南元子苦笑道∶“他排塤ub十大門派里可是排名第八呀!”
聽魯衛提起況天,我念頭一轉,道∶“大江盟正在替況天緝兇,若十二連環塢真是兇手,以大江盟的實力再加上武林其他門派,即便滅不了十二連環塢,也可以把事鬧大,讓朝廷有藉口剿滅它。”我現在真有些后悔當初行事太意氣,不過,只要齊放肯與十二連環塢對撼,就算是低三下四的去求他,想來我也愿意。
三個人議論了半天并沒有什么實質的進展,最后魯衛說反正他因為另外一樁案子要走一趟杭州,這樣一來和李之揚商量一下,如何把我調蘇州府,二來順便探探大江盟緝兇的況,如果可能的話,就直接邀請大江盟來對付十二連環塢。而我也發現貧乏的江湖知識已經開始影響我的判斷力,便央求魯衛開放蘇州府衙關于十二連環塢的機檔案供我查看。
送走魯、南二人已是夜半時分,只有一彎殘月冷冷清清的掛在空中,蕭瀟看我還呆坐在院子里,便過來勸我∶“主子,夜深了,早點歇息吧。”
我摟著進了院,問玉夫人和玲瓏睡了沒有,蕭瀟抿笑道∶“主子不睡,們哪能睡呀,畢竟是主子的人了。”又道∶“主子別再喊錯了稱呼,眼前這些丫鬟不比沈園,初來乍到的也不知心如何,還是無暇吧。”
“還是細心。”我贊了一句,臉上卻浮起一異樣的笑容,玲瓏母并沒有使喚丫頭的習慣,早早就把丫頭們打發到廂房睡覺去了,蕭瀟這番話恐怕不是說給我聽的吧。
第二天,魯衛便去了杭州,而我則埋首在一大堆有些發黃的案卷中。
關于十二連環塢的記載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不過大多記錄語焉不詳,“據傳”、“疑”、“據某某說”這樣的字眼比比皆是,真正有價值的資料全是魯衛上任后才開始有的。畢竟魯衛的師門林寺自己就有龐大的報網,而且還參加過剿滅十二連環塢的行,對它了解的遠比旁人深刻。
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一主一付,原本只是來仲裁逃到太湖的那些惡人之間的爭端的,最多在有人威脅到這些惡人安全的時候,出面組織抵抗。當代仲裁人由上代指定,到尹觀、高祖已是第四代了。
尹觀出名門,他的師父是曾經威震武林的閩南連家家主連辟,連辟發現他心不正,將其逐出師門,他便糾合一伙黑道人將連家上下二十余口屠殺殆盡,博得了一個“屠夫”的綽號,而連家也從此在武林銷聲匿跡了。
案卷對那次屠殺的記錄很詳細,尹觀的殺人方式和我在春水劍派看到的幾乎沒有什么區別,可作案的方式卻天差地遠,相比春水劍派一案的嚴,連家那一案做的真可謂百出,參加行的十七人最后有十六人落了網,負案在逃的唯有尹觀一人。
是尹觀有了長進,還是他的搭檔高祖是個優秀的組織人才?案卷上并沒有答案。不過,看他一路逃亡一路殺人,怎么也不像是個有智謀的人,而且因為他的濫殺終于惹怒了據說是天下第一高手的孫不二,被孫得無可逃,最后躲進了十二連環塢。
孫不二這個名字我已經耳能詳了,這個神龍一般的人雖然在江湖出現的次數寥寥無幾,卻一直占據著江湖名人錄榜首的位置,尹觀惹上他還能活著也算是異數。
不知道孫不二進沒進十二連環塢?我心中升起疑問,如果連他都不能將尹觀繩之以法,那十二連環塢中是不是藏著其他的實力?
不過,我很快被高祖的資料所吸引,他失雙親,八歲便被兄嫂賣給大戶人家為奴,之后被轉賣了七次之多;在被林寺上代方丈寶慧大師錄為關門弟子后,又在與同門對練中誤傷了左眼。
這苦頭陀的名號還真不是白的,想想我自己的際遇,不由的心生慨,真是各人命不同呀。
然而在高祖藝之后,資料上卻僅有短短的一段∶“正德十年七月被逐,遂太湖。十二年三月,為十二連環塢第四代仲裁人,之后絕跡江湖。”
高祖為什么被逐?他在林寺僅十八年就練了林七十二宗絕藝中的兩種,而聽玲瓏說方丈空聞大師也僅僅練了三種而已,如此說來,他當時分明是林寺一顆耀眼的新星,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錯,讓林如此諱莫如深?
“無暇,高祖已經有八年未曾在江湖上面了,百曉生怎么來衡量他的武功?”帶著諸多的疑問回到家中,摒退了丫鬟,我問玉夫人。
人有種與生俱來的適應環境的本領,看玉夫人如同貴婦一般優雅的倚坐在黃花梨玫瑰椅中,正端著一只名貴的宋瓷茶碗品著上好的雨前龍井,我便覺得昨天那個看到丫鬟都有些拘謹的人其實是我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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