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便是霽月齋蘇州分號的開業吉日。
“公子和夫人大駕臨,敝號激不盡,里面請。”
我不得不佩服霽月齋的能力。它今天請的客人并不算多,只是每位客人都帶著幾個人,蘇州分號的店面不算很大,男混雜也不方便,它便別出心裁的把開業儀式放在了大鹽商沈舟的細園。沈舟在蘇州商界的地位舉足輕重,霽月齋借沈舟之力一下子就奠定了在蘇州珠寶業中的重要地位。
等我和蕭瀟四到細園的時候,里面已經云集了蘇州城絕大多數的權貴、豪紳和。細園外面用了府衙的捕快和衛所的兵士來維持治安,連魯衛都星夜誑u^來指揮細園的保衛工作。
看到魯衛旁那個一戰甲的將軍我不由一愣,“唐佐兄,怎么你也來了?”
那漢子正是我才結識不久的杭州衛知事沈希儀,他聞言一臉的無奈∶“還不是為了霽月齋!也不知道他們跟武大人什么關系,竟要我來派兵保護!”看玲瓏已梳起了代表出嫁婦人的桃花髻,他一拱手道∶“老弟娶得人歸,恭喜恭喜!”
看來沈希儀并不知道春水劍派滅門一事,我也沒有時間多解釋,因為旁邊魯衛愁眉苦臉的,讓我心生不祥之兆。
魯衛把我拉到了一旁,“老弟,你惹得麻煩還真不小。”
我知道定是我殺了花想容全家的傳言到了杭州,一皺眉,“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行千里。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是不是敲著鑼、打著鼓的四宣揚我殺了花想容一家啊,要不怎么弄得路人皆知?”又道死的是不是花想容的親人還未為可知,就把兇手的名頭安在了我上。
“老弟,我是從丹現場回來的,死的確實是花想容一家,而且從時間看,正是你路過丹的時候!”
魯衛沒有回蘇州反倒去了丹,我到了事態的嚴重;而花想容一家真的被殺,更讓我覺得撲朔迷離,花想容投十二連環塢,想來十二連環塢還沒喪心病狂到連自己人都殺的地步,那么究竟是哪個混蛋嫁禍于我?而十二連環塢看來不過是因勢利導,給自己屠殺春水劍派找到了藉口罷了。
聽魯衛接著道∶“案子上報應天府了,是蘇老總用飛鴿傳書把我招到了丹。現場尸上的劍傷看不出是哪門哪派的武功,我估計是因為花想容的家人都未習武,兇手犯不著使用武功。”,他撇了我一眼,“不過也有人說是你故意瞞自己的出門派。好在蘇老總找到了載你去蘇州的那個船老大,從花想容家被殺到你傷離開應天,中間最多只有7個時辰,十二連環塢的反應未免太快了。蘇老總也是據此力排眾議,主張讓你參與緝兇,不過期限只有三個月,到時案若還是沒有眉目,老弟,這黑鍋你就得自己背了。”
原來這幾天他們一直在調查我,我心里一陣苦笑。想我和蘇耀并沒有什么,他能暫時放我一馬,恐怕不是時間上的疑點,魯衛私下定是做了許多工作,便笑道∶“老魯,給你的銀子是不是都送了蘇老總了?”
“老弟你還有心說笑!”魯衛瞪了我一眼,“你還不知道吧?十二連環塢這幫兔崽子一下子變聰明了,竟然也發現這個破綻,生生把春水劍派滅門的時間向后拖了一天,江湖上傳的沸沸揚揚的可是這個版本,兇手這黑鍋你得先背上一些時日了。”魯衛臉上出自嘲的表,“說來好笑,府的信譽竟他媽的比不上一群殺人犯,想來真是讓人氣煞!”
那大江盟追查況天兇手一事呢?
魯衛的臉更沉重了,“老哥我去大江盟的時候,齊盟主已經北上追查線索去了,同行的還有盟中的多名高手。另有其他門派的十多名好手在武當宮難、排幫司空不群和唐門唐天行的帶領下也沿著另一條路線追索下去了。”
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我一愣。
魯衛搖搖頭,“不可能是它。據留守的公孫且和木蟬說,經過湖小筑、武當和我師門林寺三派聯合驗尸,初步推斷那天狙殺況天及其弟子的一共是七人。兇手把死者的傷口全破壞了,不過就算不破壞,那些刀傷、劍傷的也不足為憑,讓人生疑的是況天左肩被中的一箭,那創口雖然也被破壞了,不過還依稀能辨認出來是箭創,現場也發現了幾細小的箭尾羽。”
聽魯衛提起了湖小筑,一種莫名的苦和著莫名的嫉妒霎那間涌上我的心頭,這么說來和齊小天在一起的那個子果真就是“謫仙”魏了!我腦海里忍不住想像起和齊小天在烏篷船上翻云覆雨的旖旎景,心中愈加難,連問魯衛的話都帶了一火氣。
“這就能斷定兇手不是十二連環塢嗎?!”
“老弟,江湖知識可不是一天兩天能補得上來的。”魯衛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又有些無可奈何,“近五十年來,已經沒有箭高手行走江湖了,天下寥寥幾個神箭手都是在軍中服役,職位最低的也是個千戶,想來不會干這種殺人放火的勾當。不過就算他們肯干,他們也沒有那份功力,能一箭傷了況天。只有五十年前魔門七大高手之一的‘流星’孟飛有這等實力。”
五十年前的人早該死了。
“是呀,不僅他早就死了,魔門也早就煙消云散了。可魔門幾百年來死死生生的不知多次了,眾人都怕此次是魔門死灰復燃、重出江湖的一個信號。”說著說著,魯衛臉上多了一層深深的慮。
我的思緒雖然已經被湖和魏所纏繞,不過聽到魔門的消息我心中還是一。玲瓏曾經提起過魔門,雖說語焉不詳,不過我還記得那是個令人恐懼的邪惡門派,只是既然倆說魔門已經滅亡了,我自然不會浪費我的腦筋去關心它。此刻看魯衛的表,我知道事并不那么簡單,有心問上一問,這魔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魯衛已看出了我想說的話,說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一切等晚上再詳談,我只好揣著滿腹怒火、苦與疑問,告別魯衛和沈希儀之后進了細園。
蕭瀟和玲瓏母早被一個侍領到了宅后院,蕭瀟上帶著十萬兩銀票,想來不至于窘,我只是叮囑蕭瀟,若是有合適的飾品就替我買下,我好送給魯衛、南元子和沈希儀。在奴仆的指引下,我穿過幾亭臺水榭、假山怪石之后,曲曲折折的來到了一座臨水的二層閣子前,閣前匾額上題著“明瑟樓”三個大字,卻是與細園主人沈舟同音不同字的書畫名家沈周的墨跡。
一樓是間巨大的屋子,靠北墻中間扎了一座三尺高的花臺,上面布滿了鮮花。花臺四周擺放著紫檀四出頭帽椅和黃花梨長榻,十幾個人或坐或臥正吃煙喝茶,只是并沒有仆人伺候;還有七八個人分了兩撥在議論著什么,屋子里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紅滿面,氣度不凡;更有幾人含威,顯然是頗有份的府中人微服而來。
“王公子——”正在招呼客人的李寬人眼觀六路,一下子便看到了我,忙迎了出來,寒暄了幾句之后,拉著我來到了三個正掌大笑的胖子面前,這三個胖子一個胖似一個,最胖的那個比起慕容千秋來也不遑多讓。三人看我和李寬人走過來,打住了笑,都轉過頭來看我,其中最胖的縞紳模樣的老者眼睛一亮,笑容可掬的道∶“這位小哥可是揚州沈園的王公子?”
正是不才。這胖子倒是好眼力,我正猜測他是不是霽月齋的東主,他已經哈哈笑了起來∶“早聽說解元公人風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老朽宋廷之,乃是霽月齋主人。”
果然是他。這宋廷之雖然貌不出眾,舉手投足間卻有巨商風范,讓人不由自主的對他產生信心。在我道了久仰之后,他一指正好奇的打量著我的另外兩人介紹道∶“這位是蘇州織染局大使羅大人,這位是松江都轉運鹽使司庫大使齊大人。”
兩人的職雖然俱未流,可織染局和鹽使司都是的流油的優差,兩的差向來都大有來頭,這兩人神也頗u1A只是聽宋廷之介紹說我是應天府的新科解元,表才親近了些。
“宋老,您已經把蘇州的富豪縞紳一網打盡了,怎么連人家解元公也不放過?”
宋廷之笑道,“老朽是寧殺錯,不放過呀!何況王公子不但文采風流,而且是揚州巨富,我這霽月齋還要從他上賺些銀兩哪。”
他說得坦白,我便覺得他直率,商人不求利反倒是件奇事了。織染局的羅大人有些意外,便問我家中是做什么生意的。
“家舅只是放田吃租,另外作些地產生意。”
羅大人點點頭道∶“這是平實的生意。”嘆了口氣,道∶“在蘇州就不,畝稅一石二,無利可圖呀!”
宋廷之迎合道∶“大人說得是,要不是因為蘇、松兩府的畝稅太重,老朽也買些地來吃租了,總比干這珠寶買賣穩妥些。”
羅大人笑道∶“宋老,您也可以去江北買地呀,要不,讓解元公賣些地給你!”
“買地這東西和玩珠寶不太一樣,總是在自己家鄉買才覺得放心。”宋廷之解釋了一句,又對我道∶“老朽聽寬人說公子需要一只寶石耳環,特地把周哲師父調來,公子就不必再等到回揚州去訂做了。”
霽月齋對客戶的細致我已經領略了,不過作為東主依然對的事務如此悉,讓我暗自欽佩,對寶大祥的未來也不多了一分慮。
我謝過之后,宋廷之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這間屋子里的每一個人都有著不輸于我的份,看他左右逢源,我知道這霽月齋的功絕非偶然。
開業的時辰到了,可并沒有出現往日的禮花齊放、鼓樂齊鳴,當鐘敲九下,閣里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主人祝辭的時候,突然從閣外傳來“咚”的一聲琴音,在寂靜中顯得那樣的清脆明亮。眾人皆往閣外看去,一池碧水中央的那座小亭不知什么時候被輕紗籠住,里面一素子端坐在琴前,微風吹過,輕紗飄揚,那子便忽忽現,恍若神仙。
琴神孫妙!
我正心有所思,琴聲再度響起,初如和風淡,萬知春,讓我覺得渾一暖,連池塘里的蓮花仿佛都是這琴聲催開的;繼而琴聲一變,如山靜秋鳴,月高林表,讓人璁意頓消;正心曠神怡間,琴聲再變,如飛凰舞,百鳥相隨,一陣清脆的歌聲隨著琴聲揚起∶“管列,舞席陳,含聲未奏待嘉賓,待嘉賓~”
在余音繞梁中我想起蘇瑾,用歌聲讓我驚艷之后,又讓我驚訝于的絕代容。造主是不是對孫妙也這么偏心呢?
最后一縷琴聲已經過去很久,屋子里的這些豪門權貴、富商巨賈們依然狀如癡呆、屏氣不語。我轉頭正欣賞著這難得的一幕,突然發現那花臺上不知不覺的多了一個被緞子裹得嚴嚴實實的人,緞子甚至把的面孔都遮住了,只留下一對眼。
咦?
一聲輕咦驚醒了屋子里的眾人,不知是誰了一聲好,頓時贊之聲四起,亦不知是贊琴聲宛如天籟,還是贊霽月齋別出心裁。這時有人看到了花臺上的景,便嘖嘖稱奇,大家這才把目轉了回來,而宋廷之已經滿臉含笑站在了花臺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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