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東宮后,太子與李玉娘都變忙了,一個要參與政事,一個要管理整個東宮的宮,就連小阿芙,也被太子安排了一個頗有才的蘇姓宮啟蒙。
李玉娘特別代蘇宮要給阿芙講授宮中的規矩,尤其是對太子,阿芙要學會敬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把太子當個鄰家哥哥,有事沒事都去打擾太子。
六歲的阿芙比小時候懂事多了,在李玉娘、蘇宮的雙重影響下,阿芙果然沒有再去打擾太子。
等太子習慣了東宮生活,渡過了初封太子的忙碌階段,一日下雨,太子站在窗前,忽然想起了阿芙。
他來康公公:“阿芙最近在做什麼?”
康公公道:“一直在跟蘇宮讀書,沒有離開過怡然居。”
東宮有多座院子,太子尚未大婚,專門撥了一個靠近正院的小院子給李玉娘、阿芙,賜名怡然居。
太子無事,撐著傘,只帶著康公公去了怡然居。
阿芙才讀了一個時辰的書,可以休息了,站在院子一角的大水缸前。大水缸里栽了睡蓮,還養了兩尾小紅鯉。
柳兒在旁邊為撐傘,注意到太子來了,柳兒忙低聲提醒阿芙。
阿芙便轉過去,與柳兒同時朝太子行禮。
太子的腳步頓了頓,這是他第一次,見阿芙如此鄭重地向他行禮,那福禮的姿勢,像經常練習一樣,挑不出一點錯。
短暫的停頓后,太子讓康公公停下,他單獨撐傘來到了阿芙主仆面前。
阿芙雖然知道行禮,但畢竟與太子太悉了,裝不來什麼敬重,笑容燦爛地著太子,就像看自己的哥哥。
太子的心又好了起來。
他靠近阿芙,將傘移了過去。
柳兒識趣地退下,與康公公站到了一塊兒。
“阿芙在看魚嗎?”太子面朝大水缸道。
阿芙轉過來,點點頭。
細的雨點不斷地砸在水面上,兩尾小紅鯉似是驚,不停地游來游去,互相追逐,一會兒鉆到睡蓮寬大的葉子下面,一會兒又游出來。
太子默默地看了片刻,目落到阿芙臉上,道:“阿芙若喜歡,我讓人再撈幾條紅鯉放進來。”
阿芙沒有回答,先是問了他一個問題:“殿下知道這些小紅鯉原本生活在什麼地方嗎?”
太子不知道,不過鯉魚也是魚,生活的地方逃不過那幾。
“應該是潭、湖之類的水域。”太子答道。
阿芙看著水中的小紅鯉,喃喃自語似的道:“我沒見過潭、湖,是不是很大?”
太子點頭,道:“西苑便有一片湖水,阿芙想看,我可以帶你去。”
阿芙出向往,卻搖搖頭:“不了,我娘說了,不許我跑。”
太子深知母的謹慎,便沒有強求,他想對母好,對阿芙好,但也要考慮母與阿芙真正需要什麼,勉強送一件會讓們誠惶誠恐忐忑不安的禮,反而失了本意。
太子重新提議多送阿芙幾條小紅鯉。
阿芙搖頭道:“這水缸這麼小,它們每日關在里面,肯定要悶死了,殿下還是放了它們吧。”
阿芙雖然喜歡看這些小紅鯉,卻又覺得它們很可憐。
說話間,一條小紅鯉游到了水缸邊緣,脆弱的魚鰭到堅的缸壁,馬上了回去,擺尾游開。
太子默默地看著那尾小紅鯉,先是覺得母與阿芙像被父皇、母妃關在他邊的小紅鯉,轉念又想,他自己何嘗不是。
宮墻重重又厚重,困住了多人。
.
太子十八歲這年秋,建德帝病逝,太子登基,稱元嘉帝。
他剛封太子的時候都忙得團團轉轉,如今家國大事都背在上,元嘉帝更是忙得披星戴月。
曾經的莊妃,封了太后娘娘。
以太后之威收拾了一幫先帝的妃嬪,稍微空閑下來,太后忽然想起了李玉娘。
這日元嘉帝來給太后請安,太后提到有兩位太妃自盡替先帝殉葬了,跟著就提到了李玉娘:“先帝在世時對李氏的寵毫不遜一些妃嬪,可惜李氏并不領,先帝一去,好吃好喝的,看不出什麼悲傷。”
元嘉帝看向自己的母親,如今的太后娘娘。
還在國喪期間,太后妝容簡單卻不失雍容,眼角眉梢都是榮封太后的得意,又哪里看得出悲慟了?
元嘉帝唯有沉默以對。
太后見他不接話,很快轉移了話題。
元嘉帝忙碌了一日政事,傍晚得了片刻空閑,他移步去了東宮。
忙了這麼久,他一直沒有想起母母,兩人還住在東宮。
李玉娘早就想見元嘉帝了,但也知道新帝登基有多忙碌,沒敢打擾,就這麼耐心地等著新帝想起自己。
東宮很靜,康公公等人都跟著帝王離開了,李玉娘與阿芙規規矩矩地住在怡然居。
元嘉帝突然過來,李玉娘愣了愣,然后速速帶著阿芙去接駕。
母倆跪在地上,結結實實地行了跪拜大禮。
元嘉帝屈了屈手指,笑著請二人免禮。
三人進了廳堂。
元嘉帝十八歲了,早在他還沒有當太子時,他有什麼心事都不會與李玉娘訴說了,李玉娘也不敢再把他當孩子看。到了現在,元嘉帝了帝王,雖年卻一天家威嚴,李玉娘拘謹地低著頭,不敢直視。
阿芙地看了他幾眼。
元嘉帝也不知道能與母說什麼,見阿芙看自己,元嘉帝笑了笑:“阿芙,朕是七殿下時,準你在云海居自由行走,朕做太子時,準你在東宮自由行走,現在朕是皇上,朕準你在大齊境自由行走,包括皇宮,你可高興?”
阿芙當然高興。
李玉娘微微抬頭,言又止。
元嘉帝馬上道:“母有話,但說無妨。”
李玉娘就跪了下去,目坦誠地看著年輕的皇帝:“皇上,您年時,起居還需要臣婦伺候,如今皇上登基,邊人才濟濟,特別是有康公公照料,臣婦很是放心。臣婦宮近二十年,如今年事漸高,越發想念家中的子,懇請皇上準臣婦離宮歸家,盡天倫之樂。”
阿芙見母親跪下,也跟著跪了下去。
元嘉帝看著面前的兩人,與他朝夕相的兩人,第一個念頭便是不準。
可他想到了早上太后對母的諷刺,想到了大水缸里的小紅鯉。
有太后睚眥必報,他留著母是害了。
阿芙向往自由,京城那麼大,他何必將關在這小小的皇宮。
元嘉帝笑了笑,準了。
翌日清晨,元嘉帝主持早朝的時候,李玉娘帶著阿芙出了宮。
元嘉帝就像忘了這對兒母,直到半年之后,元嘉帝將他命務府在云霧山附近修建的閑莊賜給了李玉娘,并冊封其為壽安君,除此之外,元嘉帝還賞賜了壽安君萬兩白銀、千畝良田,宮人若干,其中包括壽安君用慣的柳兒、李公公。
李玉娘跪在地上接旨,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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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安君帶著兒子與兩個兒搬到了閑莊,兒們或許還會去京城逛燈會廟會,壽安君再也沒有進京城半步。初封壽安君時,還有宦人家試著與來往,壽安君客客氣氣的,隨著京城關于壽安君與先帝的流言越來越多,再也沒有京城戶理會壽安君,壽安君也不甚在意。
元嘉帝大婚時,壽安君在閑莊整治了一桌好菜,算是替元嘉帝道喜。
的孩子們也陸續到了親的年紀。
壽安君為長子娶妻王氏,王氏是小戶之,容貌麗天真爛漫,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可經歷過宮中歲月的壽安君,覺得王氏那點小小的算計簡直可。
壽安君也為長找了個儀表堂堂的讀書郎,可惜相看了那麼多次,竟然沒看出婿是個道貌岸然的畜生,竟然喝醉酒便會犯渾。最初幾年他藏得很好,對長也溫,后來親的日子久了,這畜生竟然將拳頭落在了長上。
壽安君帶上賜的護衛上門,要了一紙和離書,與前婿恩斷義絕。
元嘉帝似乎對此一無所知,可沒過多久,壽安君的前婿便被上峰挑了錯,貶了職。
次年春暖花開,元嘉帝在宮里坐的久了,決定微服出宮。
他并沒有與太后打招呼,帶上兩個前侍衛,點了兩位上四軍的世子陪著,一同出了京城。
元嘉帝點的兩個世子,一個是平西侯世子戚平,一個是英國公世子陸穆。
三人都是絕佳的好容貌,元嘉帝雍容華貴,難掩帝王之威,戚平濃眉虎目,頗有大將風范,反倒是陸穆,生得溫潤俊,很容易令人誤會他是個文。
出了京城,元嘉帝一馬當先,直接朝云霧山的方向去了。
閑莊就建在通往云霧山的必經之路上。
元嘉帝有幾年沒見過壽安君了,不是不想見,只是朝政太忙,太后又心狹窄,元嘉帝不想給壽安君惹麻煩。可去年大周氏和離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元嘉帝一直都很掛念壽安君,不知道母有沒有因為此事郁悶不快。
“去閑莊。”元嘉帝帶頭拐上了通往閑莊的小路。
壽安君剛打發了一個人。
的長的確嫁過一次了,還被人編排生不出孩子,可寧可養兒一輩子,也不能隨隨便便將兒嫁給什麼歪瓜裂棗。有人明明貪圖這閑莊,貪圖賜的千畝良田,卻打著施舍的語氣來提親,簡直就是找罵!
柳嬤嬤比更生氣,大小姐那樣的容貌,那些俗人也配!
主仆倆正嘀咕著此事,李公公派人匆匆來通傳,說是皇上來了!
壽安君立即將那提親的歪瓜拋到了腦后,一路小跑著去接駕。
又驚又喜又擔心自己失禮,見到元嘉帝就是撲通一跪,元嘉帝搶著上前攔住壽安君,待壽安君被他拉起來,元嘉帝仔細打量壽安君一番,見氣紅潤,瞧著人沒變老,只是比在宮里時圓潤了幾分,元嘉帝不笑了出來:“母心寬胖,倒是讓朕白白牽掛了。”
壽安君老臉一紅,日子過得好,心的事也,能不胖嗎?
這一打趣,倒是打破了過去幾年分隔的時,兩人之間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元嘉帝給壽安君介紹陸穆、戚平。
壽安君見了這二人的風采,很是欣,有這樣出的臣子輔佐,元嘉帝的皇上也更好當一些。
眾人移步到廳堂。
陸穆、戚平純粹是陪客,主要是元嘉帝與壽安君說話。
元嘉帝問了問大周氏和離的事。
壽安君比在宮里隨和多了,也是年紀大了些,毫不掩飾地將前婿罵了一番,一個臟字不帶,卻又極盡辱人之能。的口才一向就好,想當年盲目地夸元嘉帝也能夸得天花墜。
元嘉帝既想笑母的口才,又憤怒那人對大周氏的施暴。
“老太君休怒,那兔崽子,等我見了他,非打他一頓。”戚平憤憤地道。
壽安君笑道:“不必不必,和離了便沒關系了,何必讓他臟了世子爺的拳頭。”
元嘉帝坐了片刻,想到了阿芙。一晃眼,他有六年沒見過阿芙了,不知道阿芙長了什麼樣。
元嘉帝還記得小時候的阿芙。
他曾經有個親哥哥,親哥哥死后,元嘉帝無法將其他皇子看兄弟,直到阿芙出現,元嘉帝仿佛又有了一個妹妹,可以完全信任的妹妹,他會對阿芙好,阿芙也會關心他,誰也不必擔心另一方會害自己。
只是,今年阿芙十四歲了吧,孩子長大了,他也不好冒然提出來要見。
還是壽安君主提到了的三個孩子:“大郎去工部當差了,阿芙姐妹去山上玩了,那倆孩子,簡直就像投錯胎了,一個比一個不像孩子。”
壽安君很是無奈的語氣。
元嘉帝不信,他記憶中的阿芙,很是乖巧可。
喝了一碗茶,元嘉帝提出告辭。
壽安君一路將他們送出閑莊。
元嘉帝翻上馬,跑出很遠,他若有所地回頭,就見壽安君還站在門前,像一位送別孩子的母親,地著他這邊。
元嘉帝目一暖。
時間會改變很多東西,可有些人有些事,過去多久都不會變。
作者有話要說:接下來就是元嘉帝、小周氏的線了,距離全文完也就剩兩三章吧!
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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