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朝宗氣息不穩, 五味雜陳的緒在腹翻騰灼燒,他幾乎是趔趔趄趄離開的,非常失態。
孟麗珍跟章父面面相覷,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臉莫名其妙。
夫妻倆還沒討論出一個結果來,只聽到兒子的聲音傳來,“徐老師喜歡姐姐啊,你們還沒看出來嗎?”
章一鳴懶散地靠著墻,神得意洋洋。
果然他是他們家的智商擔當,最早看出來徐老師惦記姐姐。
章父第一反應就是呵斥:“胡說八道什麼!”
“我才沒有胡說八道,他剛剛還問我姐姐現在有沒有男朋友!”章一鳴大聲為自己辯論, “都是男人,他要是不喜歡姐姐,他問這個做什麼, 又不是婆要給姐姐介紹男朋友!”
都是男人……
章父瞥了兒子一眼,“你倒是了解。”
這話題有些危險, 眼看著要殃及到自己上,章一鳴趕忙說道:“這不是人之常嘛, 爸媽, 你們再想想,上次盛韜哥來家里吃飯, 徐老師是不是不對勁。”
現在回想一下,徐老師當時簡直就是開屏的公孔雀。
盛韜哥也不太對勁, 肯定是知道徐老師喜歡姐姐, 兩個公孔雀爭奇斗艷!
孟麗珍回味過來, 意味深長一笑, 語氣卻很輕松自在, “喜歡聽雨也很正常。”
“小徐嘛……”孟麗珍用挑剔的口吻評價,“也還行吧,不過比起小盛來說還是差了點。”
在孟麗珍這樣的長輩看來,看男生,也要看他的家庭,那麼,徐朝宗的家境的確是比不上盛韜的,這就落了下乘。
“不過以后的事誰也說不好,畢竟莫欺年窮嘛。我們聽雨又不缺人追,慢慢挑,肯定要挑最好的。”孟麗珍如是說。
章父還不太習慣,他是看著孟聽雨長大的,在他心里,聽雨還是個孩子呢,那天帶男朋友過來吃飯他就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接了這個事實,誰知道兩人又分手了。
這會兒聽著妻子滔滔不絕,他果斷地,沒有參與到這場討論中去。
妻子作為姑媽可以去討論侄的這些事,他做姑父的也侃侃而談,還是會有些越界,不太合適。
章一鳴被逗笑,“這話說得,在菜市場挑大白菜呢?”
“就是挑大白菜。”孟麗珍白了兒子一眼,頗有些得意地說,“當然是要挑水新鮮又可口的,爛白菜倒都沒人要,”語氣一變,嚴厲地說,“說的就是你,你趕給我學習去,高考要是考砸了我跟你沒完,別讓自己變爛白菜!”
章一鳴了脖子,灰溜溜地又回了房間。
徐朝宗從章家出來后,猶如無頭蒼蠅,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大腦一片空白,灰蒙蒙的,的自我保護意識在命令他不要去想那本相冊:不要去想,不去想就什麼都不會發生,徐朝宗,反省是最無用最懦弱的事,不是嗎?
人一旦要去反省,必然是做錯了什麼事。
對于徐朝宗來說,承認自己做錯了,真的很難很難。
可是,這是十九歲的他,是還沒被應酬場合的恭維以及事業上的功帶來的虛榮自負浸的他,它殘留的是清醒理智又謙卑的那一縷意識又在清楚明白地告訴他:你真可笑。
徐朝宗漫無目的,宛如游魂,最后他直愣愣地進了一家影院,隨便買了最近場次的電影票。
這個點影廳的人很,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心思自然也沒在電影上,隨著影片開始,影廳里線昏暗,他終于鼓起勇氣再次回憶那本相冊。那本相冊里的照片都出自于盛韜,從照片里的穿著來看,就知道是按他們認識的時間前后來排列的。
從頭翻到尾,是看著一個眉眼沉靜中帶了一郁的,逐漸笑容變多也開心起來,好似掙了什麼枷鎖。
從尾翻到頭……
徐朝宗擰著眉,呼吸不太順暢。從尾翻到頭,則好像是看著一個人從鮮活逐漸枯萎。
他不愿意承認,可的變化從那一本相冊中都能看得出來。
瞬時間,他嚨艱。這是他不想承認的事,他知道在這方面,他不如盛韜那樣周到,可真正面臨這個事實時,他還是悶痛難忍,那就是跟盛韜在一起比跟他在一起要開心得多。他更加不愿意去想,是否后悔了,后悔當年來的是姑媽家認識了他,而不是去玫瑰園遇到盛韜。
在后悔嗎?后悔他們過去的十八年?
同時,他也想起來,他當年心的原因。那天在姑媽家到后,他們兩個人同行回學校,公車上人很多,有個小孩被媽媽抱著坐著,小孩大概也無聊,居然唱起歌來——葫蘆娃葫蘆娃一藤上七朵瓜。
小孩的媽媽怕別人煩,扯了一下,吃痛要哭起來,抬頭正好看到了他跟孟聽雨。
孟聽雨沖小孩笑了笑,居然跟著往下唱——風吹雨打都不怕。
“是不是這樣唱的呀?”眉梢帶笑哄著小孩。
小孩瞪圓了眼睛,沒想到會有人來附和自己,立馬開心起來,“啊,姐姐,你好像跑調了,是這樣唱,風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
他當時低頭看了一眼,公車穿過車道,斑駁的樹影錯,有照進來,正好照在白凈的臉龐上。
很難說得清他那一秒的。
但他確實想到了“好”這個詞。
再之后越接便越無法控制自己的視線,他跟上個學期的盛韜一樣,心變得很好,也會去問同學哪里的餐廳味道好一點。可是隨著漸深,他開始意識到,當有了朋友后他要比以前要更加努力,明明每次他們去吃的都是價廉的米線煲仔飯,明明也沒花什麼錢,但他就是很著急。
后,兩人有一次去泡溫泉,路過了一片別墅區,那時候靠在他的肩膀上,語氣天真又艷羨地問他,“徐朝宗,你說住在這里的人他們會有煩惱嗎?”
他被逗笑,看向那令人而生畏的一幢一幢的別墅,以及守在門口神肅穆的保安,無一不在向路過的人展示著,這個世界上階級早已固化。
他問,“你以后想住在這里嗎?”
還真就認真思索起來,過了片刻,才猶豫著問道:“可是一幢房子就兩個人住會不會太大了點?晚上我會害怕,覺太空了。”
他當時是怎麼回答的呢,他語氣篤定地說:“不會的,我一直都在的,你別怕。”
可是,可是。
徐朝宗神凝重,后來,好像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害怕嗎?
這些年,后悔了嗎?
后悔了吧,所以才選擇離開。
*
孟聽雨最近很忙,空下來的時間偶爾會跟邵靈一起出去學習拍攝,用的是盛韜送給的相機。
這個人還是比較俗氣的,學拍照并不是像盛韜說的那樣去拍下見過的山川湖泊,而是突然想到,如果以后要走傳統紙這條就業路,那麼,最好還是學一點攝影和修圖對以后的工作也有幫助。最近董曼開啟了空中飛人模式,用的話說就是隨時覺自己要猝死,但孟聽雨知道是在開玩笑,相反董曼上都是蓬的生機跟野心。
董曼今年三十歲,大學還沒畢業就開始兼職,從編輯助理開始做起,畢業后進了繁錦社為人周刊的編輯一員,憑借著超強的工作能力已經升職為了副主編。
聽說,今年過年都沒回老家,在社里加班到春晚結束。
孟聽雨跟邵靈在學校門口道別,邵靈跟社團員約好去吃飯,要回宿舍將今天拍的照片導出來看看有哪里不好。
快到生宿舍時,竟然看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里的人——徐朝宗。
徐朝宗神落寞,他站在一旁,孤零零地站著,有路過的生回頭看他一眼,疑又好奇。
孟聽雨腳步微頓,他好像有了應一般,抬起頭跟四目相對。
他們其實有一段時間沒見了,孟聽雨想起他的時間越來越,現在再見到,突然發現,那十八年的種種,并不會因為時間倒帶就消失,如果按人們說的,婚姻都會變親,那麼某種程度上來說,徐朝宗也曾經是的親人。他們這樣的關系,回不到從前,也做不朋友,但真的當陌生人跟仇人也不太可能。
以后可能見面了會打一聲招呼。
如果他不愿意放下,不會去躲避,但也不會給任何回應。
孟聽雨表平靜,甚至帶了些真切的笑意,來到他面前,周圍的一切都靜謐下來,輕聲問道:“是找我有事嗎?”
徐朝宗目緩緩地挪到的面龐,重生這麼久了,他還是第一次真正地打量這一張十八歲的面容。
當年是這個模樣嗎?
不是的。
當年的滿臉天真浪漫,對生活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好像總是無憂無慮的。
而現在的,雖然眉宇之間沒了那一份沉郁,可上那種快樂到要飛起來的喜悅,好像也被沖散得所剩無幾。
就算他們都回到了十八九歲,但再也回不到當年了。
孟聽雨很耐心地等他的下文。
徐朝宗悲哀的發現了一件事,在的眼中,他看不到意,也看不到恨意。
原來到了這個時候,他寧愿恨他,恨他明明求婚時婚禮上都保證過要待如珠似寶,卻將承諾拋在了腦后,他寧可恨他厭他,都好過像現在這樣若無其事。
“對不起。”他垂眼,不敢去看那雙平靜無波的眸子,低聲說道。
孟聽雨反而一陣恍惚。
好像很久很久沒聽到他道歉了。
依然笑著問他,“你是指哪件事?”
徐朝宗語氣艱地道:“所有。”
“沒關系。”孟聽雨看著他,“都已經過去了,我也放下了。”
徐朝宗猛然抬起頭凝視著,瞳孔,似是非常介意說“放下了”這句話,他盯了幾秒,眼睛像是被蟄了般,瑟逃開。
“真的沒關系。”孟聽雨想起什麼,笑意盈盈地看著他,“你還記得那一年燕市大暴雨嗎?我一直都記著,那會兒我們在外面,回學校的公都停了,也打不到車,我生理期不舒服,你背著我淌水走了好久。不止這一件,還有別的。所以,你知道我的,不用說對不起,沒關系。”
在心里說,你當年為我做過的種種,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也許曾經怨你、怪你,但沖著當年的誼,今時今日我絕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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