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門口等了大概10分鐘的時間，穗穗騎著電瓶車，帶著用繩子綁在后座上的木頭琴盒沖出了校門，而那位陳象，則在后面一直心疼的喊著“慢點兒，別顛壞了！”

“穗穗，這兒呢？”衛燃推開車門招呼道。

穗穗見狀，立刻把車一鎖跑了過來，把琴盒遞給衛燃之后鉆進了車里。

等他的同學陳象也鉆進副駕駛系好安全帶，負責開車的陳廣陵這才不急不緩的掛檔給油，駕駛著車子離開了學校門口。

借著一路上的閑聊，衛燃對這陳家父子也有了大概的了解，按照那位陳廣陵的說法，那床古琴幽泉的制作者秦華勉強還算他陳家祖上的半個師傅，奈何陳家祖上斫琴的手藝實在比不上他的師傅秦華。是以傳到陳廣陵這一輩，斫琴的手藝早就丟了，倒是彈琴的手藝還留著。

如今他們家不但開了個專賣華夏傳統樂的樂行，陳廣陵還弄了個興趣班，收了不喜歡古琴的學生。

衛燃對這父子有了解的同時，對方同樣也在旁敲側擊的打聽著橫放在衛燃和穗穗上的那床古琴幽泉的來歷。

衛燃又不傻，自然不會說那琴是地下拍賣場非法買來的，更不會說在此之前是被人從英國來的，只是一口咬定了是花五萬元從俄羅斯境買的。

話題聊到這里，車子也停在了一條游人如織的步行街路口，衛燃和穗穗在陳象的帶領下走進了臨街的一家樂行，而陳廣陵則開車跑沒了影子。

“我爸去停車了”頗有些向的陳象解釋道，“你們先坐，我去給你們泡茶。”

衛燃點點頭，好奇的打量著這間總共也就不到四十平的店面，除了正對著大門的木頭架子上擺滿了各種獎杯、證書和獎狀，兩邊的墻壁上則一個挨著一個的掛滿了各種樂。

等陳象把泡好的茉莉花茶端上來，并在桌邊的一個小香爐里點上了一小截線香，他父親陳廣陵也腳步匆匆的走進了樂行。

雙方又是一番禮節的客套之后，陳廣陵便迫不及待的問道，“陳先生，方便讓我看看您的這床琴嗎？”

“方便，當然方便。”

衛燃等陳象端走了茶盤，并且用一條潔白的干巾凈桌子上的水漬之后，這才彎腰拎起腳邊的琴盒放在桌子上打開。

而在他忙活的同時，陳家父子卻已經不分先后的拿起了桌角的白手套戴上，只不過他們的眼睛，卻一直盯著桌子上的古琴和盛放它的琴盒。

“衛先生，我可以上手嗎？”陳廣陵目灼灼的問道。

“您請便”衛燃痛快的說道。

“謝謝！”

陳廣陵說完，卻并沒有那床古琴，而是先拿起木制的琴盒看了看，贊嘆的說道，“單單這個琴盒就不簡單！”

“陳先生不如詳細講講怎麼樣？”衛燃坦誠的說道，“這床琴我也是到手不久，都還沒學會怎麼彈呢。”

“先說說這琴盒吧！”

陳廣陵翻來覆去的看了遍琴盒，不急不緩的解釋道，“這琴盒用的黃花梨，六個面都是整塊兒的木頭，單單這用料就夠奢侈了，而且看這扎實的做工和上面的雕花就知道，當初用的起這個琴盒的大概也不是什麼普通人。”

“那張琴呢？”穗穗好奇的追問道。

陳廣陵輕輕放下琴盒，將桌上的古琴翻了個面，隨后反朝衛燃問道，“衛先生，這琴的出你有了解嗎？”

“我一個朋友曾和我簡單的說過。”衛燃想了想補充道，“好像是一本《藏琴錄》的書里，對這床琴有詳細的記載。”

陳廣陵點點頭，“那我就撿《藏琴錄》上沒有的說了，先說這琴的名字吧。幽泉二字，既可以解釋為幽閉深山里的泉水，其實也可以解釋為曹地府。

據《藏琴錄》上的記載，幽泉這床琴屬于古材新制，但據我祖上傳下來的說法，當年秦華斫制這床琴的時候，用的材料其實是南方某地一座懸棺的棺蓋，那座懸棺所在的山下，恰好有一泉眼，這也是這床琴名字的來歷。”

“棺材蓋？”衛燃挑了挑眉，這特麼可有點兒不吉利。

“不用吃驚，這在斫琴行當里不算什麼特例”

陳廣陵笑了笑繼續解釋道，“僅僅你知道的藏琴錄里記載的，除了這床幽泉之外，就有另外七床古琴的用料明確記載用的也是棺材板，至于藏琴錄里沒記載的，自然也絕對是只多不。”

說到這里，陳廣陵將手中的古琴輕輕放下，指著上面的各個零件一一解釋道，“除了主材質是用棺材板做的，這床琴的琴徽使用的羊脂玉，岳山和軫子用的紫檀木，也都是用那座懸棺里發現的陪葬品打制的。”

“您...怎麼對這琴這麼悉？”衛燃后知后覺的問道。

“家祖當時跟著秦華學習斫琴，曾經親眼見證了不名琴從秦華手中誕生的過程，順便也記下了很多。”

話說到這兒，陳廣陵扭頭朝他兒子說道，“象，去把我用的那床琴搬來。”

陳象聞言立刻起走進里間，不多時便搬來一床古琴，并在他父親的示意下，放在衛燃的前。

陳廣陵拱手說道，“一下我用的這床琴的重量”。

衛燃見狀在服上了手，小心翼翼的抱起了桌上的古琴，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相比自己用的那床琴，手里這個卻要重了不。

等他放下手里的古琴，陳廣陵這才說道，“按照一代琴學大師楊宗稷老先生的著作《琴話》里的說法，所謂良琴，拋開形制款式上的區別，它的重量往往不是極輕便是極重。這床幽泉，恰恰屬于前者。”

說到這里，陳廣陵卻又話鋒一轉，“衛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把這床幽泉割給我？我愿意出80萬把它買下來。”

“這個...很抱歉陳先生，我暫時還沒有出售它的想法。”

衛燃猶豫片刻后卻果斷的搖了搖頭，一來他并不缺錢，二來好歹他也跟著阿歷克塞教授混了那麼久，雖然華夏和子那邊的國不同，但涉及到文易卻萬變不離其宗。

至于那琴，對他這個音樂白癡來說也并非不能出售，無非是在不了解行之前，不想讓自己吃虧罷了。

只不過他卻沒想到坐在對面的陳廣陵比他還干脆，在得知衛燃不賣之后，竟果斷選擇了放棄，只是一臉憾的說道，“其實我早就猜到您不會出售的，古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是每一個琴師的機緣。如果能得到這張古琴，換我也一樣不舍得賣。”

“額...”

衛燃暗自咧咧，這個時候反倒是他不好再提賣琴的事了。

陳廣陵顯然誤會了衛燃臉上的尷尬之，一番致歉之后小心翼翼的說道，“不知道我可以用它彈一曲嗎？”

“可以，當然可以。”衛燃這次倒是無比的痛快，他看的出來，這陳家父子是真的喜歡琴，而且好歹那位陳象是穗穗的同學，這點兒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床古琴用鋼弦有點兒可惜了”陳廣陵喃喃自語的站起，走到靠墻的柜臺里面拉開了小屜，取了一個棉布包回來。

再次得到衛燃的首肯之后，陳廣陵給這床古琴換上了弦，隨后竟把古琴裝進了琴盒里。

見衛燃和穗穗一臉詫異，陳廣陵笑著說道，“我們去樓上吧，樓上的環境更好一些。”

在陳廣陵父子的帶領下，衛燃和穗穗踩著木制的樓梯登上了這家樂行的二樓。

相比一樓的擁，二樓的房間的確要寬敞不，諾大的房間里除了幾張琴桌和松的團之外，僅有的擺設也只是一個看起來格外古樸的仙鶴造型香爐，以及掛在墻壁上的一些字畫。

學著陳家父子掉鞋子，并在腳上套上一次的鞋套，四人走進房間之后，陳廣陵將古琴擺在一張琴桌上，隨后親自焚了香，又鉆進里間仔細的洗了洗手，換上了一灰撲撲的對襟練功服。

一切準備停當，陳廣陵趁著兒子重新泡茶的功夫，給那床換上傳統弦的古琴完了調音的準備工作。

等一切準備停當，陳廣陵這才抬手輕輕的撥了琴弦。安靜的房間里，悠遠古樸的琴音和悉的旋律反復回久久不息，眾人的心緒也不由的跟著琴音旋律跌宕起伏。

直到一曲終了，最后的余音徹底消散，陳廣陵這才不舍的嘆了口氣，“幽泉，果然名不虛傳。”

“陳先生剛剛談的是廣陵散？”

衛燃開口問道，這曲子，當初在伏爾加格勒的時候，那位坐在椅上的姑娘也用同一張琴彈過，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琴弦不同的緣故，兩人演奏的同一首曲子，給衛燃的卻截然不同。

陳廣陵點點頭，頗為懷的嘆息道，“家父給我取的名字就來自這曲廣陵散，我這一輩子，彈的最好的也是這曲廣陵散。”

“聽得我都想學琴了”穗穗忍不住贊嘆道。

“別說你，我都想跟著陳先生學學了。”衛燃贊同的說道，他這話倒是不假，自從達利婭老師強買強賣的用這床古琴從自己手里換走兩萬多元之后，他可一直都是靠自學呢。

“不管是周同學，還是衛先生，你們想學琴的，隨時都可以來我這里。”陳廣陵說道這里看向了衛燃，“衛先生，不如你來談一曲怎麼樣？”

“我？”

衛燃啞然失笑，“我就別班門弄斧了吧？現在我連唯一會的《仙翁》都只學會了一大半而已。”

陳廣陵再次邀請道，“來試試吧，古琴悅心，不必過分拘泥音律，只要把自己的帶進去，就算彈錯了也沒關系的。”

“去吧去吧！”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穗穗在一邊起哄道。

話趕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衛燃也就不好推諉，索痛快的起，換到陳廣陵剛剛的位置，長長的吁了口氣，隨后輕輕撥了琴弦。

隨著琴音再次響起，配合著周圍的環境以及時不時飄進鼻孔的檀香味，衛燃也不由的平靜下來，心無旁騖的彈完了自己會的大半首曲子。

然而相比正在彈琴的衛燃，坐在一邊的陳廣陵卻漸漸皺起了眉頭，看向衛燃的表也越發的疑。

等到一曲終了，衛燃抬起頭之后也立刻發現了對方看著自己時的奇異眼神。

只不過還不等他開口，穗穗便跑了過來，“我也要試試！”

衛燃自然不會拒絕，痛快的將位置讓給了穗穗，可惜，這小玩意兒雖然心比天高，奈何那彈棉花一樣的手法比衛燃還外行，除了胡撥琴弦時發出一連串還算好聽的旋律之外，本就是在彈琴。

但這反而加劇了穗穗想學古琴的沖，不會怎麼了？去學不就行了？只用了不到十秒鐘便做出決定的穗穗扭頭看向衛燃，“給我買張琴當新年禮怎麼樣？我要學琴！”

“你真想學？”衛燃狐疑的問道，見穗穗點頭，本就想和陳廣陵加深些關系的衛燃立刻轉頭說道，“陳先生，不知道您這里有沒有古琴賣？”

“有，當然有。”

陳廣陵笑著說道，“象，你帶周同學去樓下選一床琴吧。”

陳象不舍的看了眼仍舊擺在琴桌上的古琴，應了一聲之后這才起一步三回頭的帶著穗穗離開了二樓的教室。

“衛先生”

陳廣陵住正準備起的衛燃，猶豫片刻后遲疑的說道，“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陳先生直說就行”衛燃重新坐了下來，盤算著對方估計是想漲價買下古琴了。

然而讓他意外的是，陳廣陵開口之后卻問道，“衛先生最近是不是經歷了一些大起大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