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軒非常吃驚，因為老者將他所做的事，很多不可對人言的部分也了個干凈。

掘雄鷹之，是說他吉思汗陵墓，

低買高賣，說明他只是一個商人，不要自視太高，

而一國之利占其五，算計人心，應該是指他在中非的所作所為，

最后更是點明了，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無非都是他爺爺的恩蔭，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到底是誰？”趙軒冷冷看著老者問道。

老者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杯，沒有在意趙軒的問題，而是手輕拍桌子道：

“人生在世，富貴不能，貧賤不能移。文章蓋世，孔子厄于陳邦；武略超群，太公釣于渭水。

淵命短，殊非兇惡之徒；盜跖年長，豈是善良之輩。堯帝明圣，卻生不肖之兒；瞽叟（gusou，舜的父親）愚頑，反生大孝之子。

張良原是布，蕭何稱謂縣吏。

晏子無五尺，封作齊國宰相；孔明臥居草廬，能作蜀漢軍師。

楚霸雖雄，敗于烏江自刎；漢王雖弱，竟有萬里江山。

李廣有虎之威，到老無封；馮唐有乘龍之才，一生不遇。

韓信未遇之時，無一日三餐，及至遇行，腰懸三尺玉印，一旦時衰，死于人之手。

有先貧而后富，有老壯而衰。滿腹文章，白發竟然不中；才疏學淺，年及第登科。

深院宮娥，運退反為妾；風流，時來配作夫人。

青春，卻招愚蠢之夫；俊秀郎君，反配丑之婦。蛟龍未遇，潛水于魚鱉之間；君子失時，拱手于小人之下。

服雖破，常存儀禮之容；面帶憂愁，每抱懷安之量。時遭不遇，只宜安貧守份；心若不欺，必然揚眉吐氣。

初貧君子，天然骨骼生；乍富小人，不貧寒。

天不得時，日月無；地不得時，草木不生；水不得時，風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

注福注祿，命里已安排定，富貴誰不？人若不依基八字，豈能為卿為相？

今有小兒問吾來？

知吾年風流，尚錦玉食，小人附之左右，賢明捂鼻快行，吾道人賤，殊不知為世人所厭。

懵懂之能破在家國也，亦曾有拳拳之心，熱濺敵之志，然時也、運也、命也！

收拾殘，獨守寒窯，心境大明，耗門前枯樹，庭前花草之春。

嗟呼！人生在世，富貴不可盡用，貧賤不可自欺，聽由天地循環，周而復始焉。”

(呂蒙正的寒窯賦，非常有意思，沒舍得刪太多哈，山峰也涂了幾句，狗尾續貂，難登正堂哈。)

趙軒有點懵，不明白老者為什麼此刻要念寒窯賦？

不過，后邊一段，明顯做了改，把呂蒙正所述己經歷，改了他的。

年風流，錦玉食，說明老頭年時家里很富有，過了懵懂之年，有了報國之心，但得以茍存，

然后就搬到了這里，反而越活越是明白了，無非就是等死，與門前的樹木，庭前的花草一樣，虛耗著。

整篇寒窯賦用典極多，但全都在闡述一個觀點，那就是時運之機。

把一切的功失敗，都歸納于氣運之上，這讓趙軒有些微微不喜，他更喜荀子的‘人定勝天’一說。

他再度緩緩坐下，老者看他面上沒了驚，含笑起，走到旁邊的榻邊，拿出一個木盒。

“打開看看。”

趙軒雙手接過，打開了木盒。

里面是一張畫卷，他看了一眼桌面，老者笑道：“沒有那麼金貴。”

趙軒不管，將兩人的茶杯往旁邊移了移，然后用手細細了一遍桌面，確定沒有水漬，這才將畫卷置于桌上，緩緩拉開。

是一幅人像。

很年輕的一個男人，高鼻深目，雙眼炯炯，天庭飽滿，眉如利劍，

不過男人額頭無發，后背長辮，這是個清時期的人肖像。

在畫作的右邊和左邊，各有一行文字。

右邊寫道：‘當日事發，吾勸之早離，但復生言：

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而，今日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

而左邊則是一首詩：‘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

畫作一般，屬于近西方的寫實派畫法，但字卻極好，

見之行楷互滲，魏碑勢明顯可見，行氣章法自然流暢，無矯飾凝滯，用筆沉著穩健，圓轉外拓、輕重徐疾、提按分明，鋒毫變換到自然。

但整幅沒有落款，也沒有紀年。

“看出畫中是誰了嗎？”

“譚嗣同，中國為國流第一士，可稱無雙國士。”趙軒心懷敬佩道。

老者干笑了一聲，又問道：“知這是何人所寫？”

“梁啟超。我見過梁公的書法，非常好辨認。”

老者再度一笑道：“有點見識。”

趙軒小心的將畫卷收起，聲音頗為激道：“您老是譚公后人？”

老者這次沒有再岔開話題，而是頗為干脆的點頭道：

“我今年74歲，生于民國二十二年，年時家境尚可，雖然時局，但我家倒并未太大影響，

20歲那年，本想乘機遠航告別故土，恰認識了小我三歲的李云天。

小子，年輕人中，你或可算人中龍，但與你祖父相比，你什麼也不是。

我自持有些學識，并不將當時17歲的李云天放在心中，但相一日，我卻一敗涂地。

李云天聽我要出國卻道不智，說已是破曉時，因年歲錯過國戰，現在正是我輩高歌之時。”

趙軒心中不嘆，自己爺爺怎麼就認識這麼許多人。

正打算接著聽下去，卻聽譚老突然問他道：“相信國運嗎？”

趙軒一愕，隨即低頭沉思起來，因為之前他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或者說，這個問題對于升斗小民來講太大了。

好一會，他才遲疑的點了點頭道：“五星出東方利中國，五德終始一說凝結了古人之智，我不盡信，但也心存敬畏。”

譚老和萬春對視一眼，隨即笑著道：“如此頭。”

譚老又接著道：“氣運之爭并非虛妄，但真正的氣運，并非護著某家某人，而是護著我們這個族群。

而亙古至今，有人在明面上維護著國運，如我祖輩一般，這部分我就不說了。

還有一部分則暗暗維護著看似虛無的氣運。

氣運之說玄之又玄，大到改變家國變化，小到改變個人禍福年壽，甚至是病疾。

我之寒窯賦，可見一斑。”

說到病疾二字時，他看著趙軒若有所指的笑了笑。

趙軒心中暗驚，難道，譚老也知自己眼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