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里啪啦的鞭炮聲之中，煙霧繚繞。

周圍湊熱鬧的工廠的同事，年輕的小夥子和姑娘們嘻嘻哈哈的互相推搡著往前湊。

兩個車隊裡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用力把穿著一件提前漿洗過筆的襯衫的陳建設用力推了出來。

這個年代結婚就是這麼簡單。陳建設口別了一朵象徵著新郎份的大紅花，然後一張臉上油旺旺的……大概是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抹了半瓶子雪花膏。

隨後是歐秀華扭扭的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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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很簡單，不是甚麼轎車小汽車——八十年代，這種車是領導的配置。距離普通人實在太遙遠。

其實就是工廠車隊裡的一輛運輸小貨車。

車頭上紮了個大紅花繡球一樣的玩意兒，兩旁還掛了綵帶。擋風玻璃上了一個碩大的紅雙喜。

鞭炮燃盡後，陳建設在旁邊人起鬨的聲音裡，把剛從車上跳下來的歐秀華攔腰一個橫抱給抱了起來，就一臉得意的如同打了勝仗凱旋歸來的將軍一般，在衆人嘻嘻哈哈的歡聲笑語裡，抱著歐秀華大步就往家裡走。

家依然是原來的那個廠子裡的宿舍。

不過因爲結婚，陳建設找領導鬧了小一個月的時間，終於功得到了這件宿舍的分配權——以後就是屬於他一個人的了。

而且也使了關係送了禮，據說下一批廠子裡分房子，陳建設和歐秀華的小兩口名字，被挪到了名單裡比較靠前的位置。

陳建設抱著新娘子進房裡，兩個他的朋友開始挨個在外面散煙——煙不是什麼好煙，也就是大重九或者中原這種。

這個年代，別說是華子了，紅塔山都算是頂格奢侈煙。

喜糖也散的不多。

沒辦法，八十年代初期，資缺。

這個年代，糖菸酒都還是到資管制的，都屬於國家專營。

這個年代，每個地方都會有一個在幾十年人的人很難理解的東西——每個地方，都會存在一種國營企業，“糖菸酒專營公司”。

喜糖是摻雜著的。

有一小部分是從糖菸酒公司裡用糖票買回來的，那種大白兔或者雙喜糖。

但這玩意兒在這個年代是貴東西，很，買的不多。

而更多的，則是陳建設找人從鄉下買回來的散裝糖——農家自己弄的麥芽糖，然後切小塊兒。

好在這個年代，大家夥兒都不富裕。

有這些東西就足夠人開心了。

這裡是工廠生活區，所謂的街坊也都是同一個工廠裡的職工，大家其實都互相很瞭解，都過者大差不差的日子。

陳建設的母親，老太太自然也是被接來了。

進了屋裡，原本狹窄的單間宿舍被收拾的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那個上下鋪的牀早就被搬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打出來的木製雙人牀，嶄新的被單枕頭。

屋的臉盆架，痰盂，暖水瓶都是新的，玻璃上也了紅雙喜。

家電麼……那就沒什麼了。

電燈，外加一臺收音機。

電視機是別想了——這個年代，誰家裡有臺黑白電視機，那幾乎就可以是一條街裡最亮的崽。

就這臺收音機，都還是個二手的舊貨，是陳建設託了朋友，從一個家電修理部裡淘換來的，找了朋友修好後，廣播電臺的功能已經不能用了。

但是單卡的磁帶還可以播放。就是偶爾會攪帶——不過可以忍。

單間的宿舍不大，什麼沙發什麼的東西就別想了。

一個是沒錢買……就算找木工打一個，家裡地方太小，也沒地方擺。

所以老太太作爲家長，就只能坐在一張凳子上，讓一對兒新人對著鞠躬行禮。

工廠裡來了一個車隊主任，算是單位領導，簡單的說了兩句話。

無費就是什麼：相敬如賓，孝敬老人。

當然了，還沒忘記了加了一句這個年代的基本國策：遵守計劃生育。

至於大辦婚宴——在這個年代是沒有的。

不過工人階級自然有工人階級的辦法。

就在單位食堂裡辦。

單位食堂裡，陳建設咬牙用了兩個月的工資，擺了幾桌。

而對於陳建設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歐秀華其實今天有點神思複雜。

其實，自己都有點糊里糊塗的。

和陳建設從談到結婚，彷彿一切都太快了。

快的讓年輕的歐秀華甚至覺得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把自己嫁掉了。

其實，陳建設這種條件，原本就不符合歐秀華的擇偶條件的。

雖然有一副好皮囊，但是這個人怎麼看都不太靠譜的樣子，能說會道，但是做事不踏實，喜歡打扮，喜歡出風頭，但一到做事，就推三阻四。

而且，還有一些不良的習氣。

歐秀華是廠裡首屈一指的一枝花，不知道多年輕俊傑的小夥子都暗中盯著。

可怎麼就最後嫁給了陳建設？

其實歐秀華自己都說不清楚。

仔細想起來，原本幾個月前，那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年輕小子，然後引得自己莫名其妙的連累了陳建設被弄到廠裡保衛捱了頓打……

因爲那件事，自己莫名其妙的認識了陳建設。

可陳建設後來一直都躲著自己走的。

直到幾個月前。

廠裡舉辦了一箇中秋節的職工晚會，能說會道的陳建設，代表車隊出了一個節目。倒是出了一把風頭。

在晚會後的舞會裡，兩人莫名奇妙就撞到了一起。

八十年代初期，這種工廠裡年輕人舉辦的舞會特別流行。

其實就是流的風剛剛吹進了一個封閉已久的社會，所謂的舞會，也就是在中秋晚會結束後，趁機佔用著工廠的大禮堂，年輕人拿著廠辦裡借來的錄音機，放了幾盤錄製來的舞曲磁帶，大家一起哄哄的跳著這個年代很流行的迪斯科。

這個年代，在年輕人裡最火最流行的歌星，是一個張薔的歌手，就是幾十年後，在綜藝裡面的那個炸頭的大姐。

也就是在那個晚上的舞會，原本被陳諾橫了一槓子，狠狠掐斷的兩個人的姻緣線，莫名其妙的又被續上了。

那天晚上，喝了兩杯酒的陳建設，莫名奇妙的壯著膽子，甚至忘記了之前陳諾對自己的警告和威嚇，然後跑去和歐秀華搭了幾句話。

歐秀華呢，因爲之前連累了陳建設莫名其妙的被當流氓拉到廠裡保衛捱了頓打，其實心裡有點過意不去，所以眼看陳建設來找自己說話，歐秀華就難得的，沒有給冷臉，還好言好語的和陳建設寒暄了幾句。

舞會後的幾天，陳建設彷彿一下就膽子變大了，開始有意無意的在工廠裡，跑去在歐秀華的面前晃來晃去。

而歐秀華，每次想拒絕的時候，心裡都會莫名其妙的產生一個聲音和念頭告訴自己：百聞不如一見，沒準這個陳建設並不是傳聞中那麼不靠譜呢？

歐秀華是抱著“認識一下也沒什麼”的念頭。

陳建設則是抱著“那個小煞星已經離開了沒人管自己”的想法。

兩個人接了幾次後，糊里糊塗的，就上了對象。

中間還發生了幾個小意外的曲。

比如說，有一次歐秀華下班的時候出廠後扭了腳，結果剛好，陳建設開著廠裡的貨車經過，就順道把歐秀華捎上。

再比如說，廠裡發了勞保福利資，歐秀華提著下班回家，陳建設幫著去搬，結果到了歐秀華家門口，服被牆上探出來的鉤子，劃出了條口子。

歐秀華只能請陳建設把外留下，姑娘畢竟心善，自己給人家補好了，第二天再拿到廠子裡還給陳建設。

就這麼類似的小曲，小意外，短短的一兩個月裡發生了好機會。

然後……兩人稀裡糊塗的，就上對象了。

歐秀華慢慢的覺得，陳建設這人雖然有點浮躁，但畢竟對自己還是很熱的，加上能說會道。

而且，這個年代，在國營大工廠裡當司機——這可是一個非常好的工作！說出去，基本就等於四十年後，你跟人介紹，你是律師醫生。

鐵飯碗，福利好，還有很多看不見的好。

至於爲人浮躁一點，浮躁就浮躁吧。

都是年輕人，有幾個是沉穩的？

應該不算什麼大病……吧？

再說了，陳建設也不是沒有優點的。

他……值高啊！

帥小夥啊！

哪個姑娘不喜歡大帥哥呢？

·

至於陳建設，本來就是喜歡的。

之前雖然是被陳諾那個忽然冒出來的小煞星給嚇唬住了。

但陳諾幾個月沒面了，所以……陳建設也就不怕了。

·

圍觀的街坊同事們的起鬨聲裡，陳建設笑瞇瞇的拿出了兩人在街道辦的結婚證，放在了結婚照的相框後面夾層裡，然後鄭重其事的掛在了牆上。

結婚照就是在廠區的照相館拍的。

然後就是大家起鬨著，羣結隊的，去廠裡食堂吃飯，喝喜酒了。

·

所有的這一切，陳諾都看在了眼裡。

他就和“零”，站在了路邊的圍觀人羣之中，不顯山不水的。

兩個人的外貌看起來普普通通，站在人羣之中，本就毫不起眼。

看著陳建設抱著歐秀華下車進家門的時候，陳諾忍不住嘆了口氣。

終於還是……

“高興點吧，畢竟有了今天，你纔會在一年後出生。”，零站在陳諾的邊笑瞇瞇的低聲說道。

陳諾搖頭：“這樣是真的害了歐秀華了。陳建設那個傢伙真不是好鳥。”

說到這裡，陳諾忽然皺眉，回頭看了一眼零：“所以……歷史上的軌跡……陳建設火來會越來越壞，拋妻棄子，良心喪盡，都是你引導的對吧？”

零沒說話，但顯然就是默認的。

陳諾皺眉：“一切就是爲了我？爲了給我營造出一個存在的環境和份？”

“你要明白，你之所以是你，你的一切境遇，都是你的世，家庭背景，遭遇……一切的一切而組的。”

陳諾瞇著眼睛：“仔細說說。”

零嘆了口氣。

忽然，他一揮手，兩個人無聲無息的從原地消失了。

周圍的人，沒有人察覺到。

·

一秒鐘後，陳諾和零，兩個人的影，已經出現在了江邊。

這裡距離廠裡的江邊運輸碼頭不遠。

百十米外，是忙碌的碼頭運輸。

兩人站在江邊的防洪堤上。

著面前滾滾而過的江水，陳諾瞇著眼睛審視著零。

雖然這個外表肯定不是零真正的模樣——事實上，陳諾懷疑，這個零的傢伙，可能本就沒有一個固定的形象。

“你控了我這麼久，總該讓我知道點東西吧？”陳諾挑著眉。

零笑了。

“你必須要爲陳諾。

我的意思是……從陳閻羅，變後來的江寧八中的陳諾。”

陳諾臉微微一變！

果然，如同自己之前的猜測裡一樣！

這個零……他是知道，自己重生的！！

“不必懷疑，我知道的比你猜測的更多。”零看著面前的長江，悠悠的笑道：“你知道麼，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

就算我現在不知道，但只要我想知道，我就能知道。”

陳諾面難看了起來，過了良久，他裡緩緩的出了一個詞來：

“全知？”

“嗯，是的，全知，而且……近乎全能。”零坦然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