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晏被晃出一臉笑,猶然失神問云蕊之,“你們怎麼在這啊,不是去行宮了嗎?”
崔夫人在一旁促狹接過話,“是啊,原本行裝都打點好了,偏生某位大人非要把我們都給留下來,說是要給一位晏晏的寶貝疙瘩慶祝生辰....”
一位晏晏的寶貝疙瘩....
寧晏一張臉躁得無地自容,連忙收斂了驚,出得的笑,“我不知來了這麼多貴客,我這就去廚房瞧瞧可安排妥帖....”邁開半步,被云蕊之雙手一攔,“你呀,今日哪兒都別去,正正經經坐在這里,就等著我們給你拜壽。”
寧晏哭笑不得,“我年紀輕,哪里得住姐姐嫂嫂們的禮...”
“得住,得住....”崔夫人將往旁邊一拉,指了指后橫廳當中一條長案,“瞧瞧那是什麼?”
一行人邁過去,明黃的絹帛攤開,上面裹著冊封寧晏為二品誥命的圣旨。
寧晏怔立住,眼眶慢慢溢出一些酸楚。
云蕊之搖著,“瞧瞧,這是什麼福氣,我怕是得等將來生個兒子,靠著兒子才能給我掙誥命,你這剛婚便是二品誥命,后頭怕還有個一品誥命等著呢。”言下之意是燕翎遲早升任閣首輔。
沒有他的影子,都是他的手筆。
寧晏習慣了被忽略,這會兒被人簇擁,幸福撲面而來,心里滿滿溢著,即便是再從容的人兒,此刻也不失語。
不知該說什麼,像是驟然被人推至高臺,萬眾矚目,不知所措。
云蕊之注意到那雙水汪汪的杏眼溢著滿滿星,笑著了的面頰,
“這才是意綿綿的模樣嘛。”
此前無論何時瞧見寧晏,總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模樣,仿佛沒有什麼能掀起心中的漣漪,眼下眸悸,顯然是了心坎里,燕翎也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
午膳擺在花園東側臨湖的采擷廳,男分席,當中垂著一扇珠簾。
燕翎本該早早回府,偏生昨夜首輔程鑲著了涼,今日晨起告假,閣只剩燕翎一人,他走不開,只得拜托戚無忌替他宴客,心想著待會晚邊早日下衙,好回去陪。
他猜到寧晏不喜歡熱鬧,請的都是悉的好友,寧晏應該不會不自在,寧晏著實很歡喜,都很合心意,夫妻一載,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讓覺著,燕翎當真是把放在心尖上的。至于燕翎缺席午膳,寧晏不在意,他早就說今日沒空,他那麼忙還能費心籌備這些,已然足夠。
午膳過后,大家又在長公主游玩一番,下午申時方才漸漸散去,大家相互知,也沒有格外需要客套的地方,走的時候周嬤嬤還給每位孩贈了一套赤金的長命鎖,都玩得很盡興。
其他人都散去了,寧晏拉著淳安公主立在橫廳聊天,淳安公主還在慨園子的致,琢磨著如何復刻過去,寧晏卻牽著角問,“你今日怎麼來了?”燕翎跟一向不合,怎麼會請。
淳安斜眼睨道,“你生辰我怎能忘呢,不過燕翎那小子也著實上道,昨日去給太后請安時,特意將我請了去,第一回正兒八經給我行禮,邀請我來長公主府赴宴。”
寧晏便知燕翎是因為,給淳安公主低了頭。
“沖他今日這番舉止,過往的事本公主不與他追究了。”
寧晏哈哈大笑。
淳安公主目不知不覺瞥到門口送客的戚無忌,臉頓生不自在,連忙住了口。
寧晏順著視線看了一眼,也沒說什麼,的事外人不好摻和。
戚無忌將最后一位客人送走,扭頭朝這邊來。
明明隔得很遠,也就那麼不經意的一眼,淳安公主的心仿佛被燙了一下,長吁一口氣,與寧晏道,“我先回去了,改日來看你。”該面對的總要面對。
背著手如往常那般大搖大擺往門口走,上了臺階,離著那修長的男子越來越近,呼吸也跟著迫了些,卻還是保持鎮定在他對面停住腳步,語氣稀松平常,“今日辛苦你替晏晏待客。”
戚無忌目悠長凝,半晌朝作了一揖,“人之托,忠人之事。”
淳安公主頷首,能說的話信里已說得明白,不必贅言,于是大步出門檻。
戚無忌隨著轉,與隔著一道門檻,遙遙追,“還能一起打馬球嗎?在下馬球技不錯,公主若需要人助陣,可以隨時喚我。”
淳安在信里告訴他,憧憬的駙馬模樣,條條款款都跟他大相徑庭。
即便猜到是故意讓他死心,心也不可避免被刺痛。
淳安公主聽到這句話,心里那種不適忽然涌到了頂點,尚且還意識不到這是為什麼,卻還是瀟灑地轉,朝他揮了揮手,“好呀....”
眉梢還是那般肆意,仿佛永遠沒有憂愁。
只要好,其他一切都不值得在意。
戚無忌目送走遠,隨后與寧晏遠遠作了一揖,方才離去。
他的步子或許不那麼快,卻是穩當悠然,無論何時何地,他永遠是那個閑庭信步的無忌公子。寧晏扶著門框,看著他們一個朝北,一個往南,背道而馳,兩輛馬車又忽然在目的盡頭同時折個彎,沿著同一個方向駛向遠方。
云旭告訴寧晏,燕翎下衙后會回來陪用晚膳,寧晏念著時辰還早,便先回了一趟國公府,與徐氏與國公爺告了罪,老人家很高興,讓他們年輕人去玩。寧晏又去了一趟議事廳,置了幾樁事,又折回長公主府。
彼時天已暗下來,暮風忽然將絢麗的彩霞切割兩半,一半被青云遮去,連同夕也被吞沒,一半瑰艷多姿像是從烏云中出的角,變化無窮無盡的模樣,盡展示它最后的榮。
寧晏坐在蘭舟里等著燕翎,兩盞羊角宮燈一前一后掛在船檐,隨風搖晃出一團斑駁的,影如鬼面在面前一幀幀晃過,角不自揚了揚,卻又慢慢放平,心底慢慢油生一抹悵惘,或者自小缺失關令對突如其來的好有些無所適從,有些害怕,害怕這是一場迷夢,怕一不小心就給碎了,害怕幸福來的太突然,承不住。
時間一點點流逝。
涼風乍起。
蘭舟已不知不覺被風吹拂著在水面晃晃悠悠,驟然,噼里啪啦的雨滴打破了夜的寧靜,一寒風裹挾氣卷來,寧晏打了個寒,抬眸,落英被細雨載著當空搖落。
秋不期而至。
闃然無聲的四境忽然起了嘈雜,雜聲由遠及近,接著一道雪亮的火破門而開,寧晏隔著藕蓮看到那一抹亮一點點在近。
心驀地揪起,緩緩劃舟楫往岸上去。
一道悉的影慢慢從夜里清晰地映出來,接著云旭提著火把靠近岸邊,隔著一丈不到的水面朝大喊,
“夫人,出事了。”
寧晏心里繃著的那弦倏忽斷了,都等了一個時辰都不見燕翎回來,必定是出了大事,否則以燕翎今日這般心意,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失約,猛地用力一劃,船只用力往岸上撞去,云旭飛快抬起腳,按住即將撞巖的船,一腳替寧晏穩住船只。
寧晏敏捷地從船上跳了下來,開口便問,“世子怎麼了?”
云旭搖頭,“世子無礙,是西山行宮出事了,世子一個時辰前奉召趕赴西山,今夜怕是回不來了,讓小的告訴您,千萬別空等。”
只要不是燕翎出事就好。
寧晏在心口那塊巨石得以挪開,長長吁了一口氣,兀自穩住心緒問,“出了什麼事?”
云旭眉頭,語氣低沉,“聽說太子殿下了傷....”
寧晏臉大變,險些站不穩,半晌了一口涼氣,慢慢尋到自己的聲音,“很嚴重嗎?”
云旭重重點了下頭。
寧晏卸下的張很快又漫上來,沿著石徑慢吞吞往汀蘭苑走,如霜與如月一前一后迎了過來,云旭跟在后,“夫人,要不小的護送您回國公府,在家里至安生一些。”
“是,我正要回去。”無論如何家里還有國公爺,這等關鍵時刻,一家人該要在一起。
寧晏快速收拾一下,帶著下人趕回國公府。
細雨婆娑空濛如煙,容山堂燈火惶惶,寧晏進去時,徐氏正服侍國公爺穿上盔甲,寧晏瞧見這等形,意識到事可能比想象中還要嚴重,心跟著抖了一下,“父親,母親...”
“你回來了啊...”國公爺面猶然是鎮定的,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任何時候都不能自陣腳,國公爺將口的護心鏡扣好,含笑與寧晏道,
“孩子,在家里陪著你母親,哪兒都別去,爹爹去去就來。”
這一去便是兩日兩夜。
寧晏白日陪著徐氏,夜里回明熙堂睡覺。
婆媳二人均是沉得住氣的人,誰也沒出膽怯,后來西府的兩位老夫人也聞訊趕過來,大家都坐在容山堂等消息。
消息封鎖得再嚴實,京城權貴多聞到些風聲,即便是坐在容山堂的堂,也能到劍拔弩張的氣氛來。
到了八月初一的傍晚,寧晏實在乏累了,回到明熙堂去歇個響,忽然一道寒風從后背刮來,待轉,落一個堅實的懷抱,
“對不起,我失約了....”
他嗓音干得如同撕裂的綢緞,上殘留著混雜草木氣息的汗味。
以前會嫌棄,他也會避嫌,現如今這一悉的汗氣反而令人安心。
寧晏在他膛,雙手從他腋下往后摟住他,聲道,“我知道的,若非大事你不會失約,我都明白的....”
以前是因為溫順不在乎,現在是出自對于他本能的信任。
這份信任從哪里來,是他與日俱增的暈養出來的。
用力地近他,這時才發現他衫肩口殘有一抹跡,寧晏心猛得一揪,
“你傷了?”
“沒有.....”燕翎緩緩將放開,面沉重著他,“太子殿下失過多,怕也就這兩日的功夫....”
寧晏臉一瞬間白如蒼雪。
燕翎疲憊地閉了閉眼,“我先換一裳宮。”
寧晏二話不說連忙伺候他進去沐浴,這會兒誰也沒回避誰,寧晏在一旁替他準備裳,燕翎自然而然在面前下整個衫站在那里淋洗。
寧晏靦腆地走過去,見他后頸還有一皂未被干,又打帕子踮著腳給他拭干凈,燕翎沖洗了前,雙目沉沉凝著不,寧晏微微紅了臉,面頰薄如,燕翎側啄了一口,開始給講述行宮的事。
原來太子在郊獵時聽聞附近有高產的農田,帶著侍衛與東宮幾名屬前往農田一探究竟,坡而下時,不小心踩到獵人暗藏的弩刀,太子運氣不好,被劃破了大側的脈,水如注,侍衛匆匆忙忙把傷口綁好,將太子馱回行宮,可惜失過多,人已奄奄一息。
這兩日太醫一直在全力救治,可惜無力乏天。
事發后,皇帝立即派人徹查,也同時將三皇子與霍家一黨全部給控制住,就連隨駕的霍貴妃也被拘。
霍家以為是三皇子派人干的,三皇子以為是霍家暗中謀害太子,雙方都心急如焚,駭懼加,可惜整整三日過去了,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并錦衛和東廠,所有人都來來回回審問細查,沒有找到三皇子一黨手的痕跡。
三皇子更是跪在大殿門口,寧愿自割腕以救太子。
皇帝一夜之間白了頭,坐鎮京中的皇后也一口吐出,纏綿病榻不起。
蒼茫間,整個大晉上空籠罩著一片霾。
于燕翎而言,太子薨逝,不僅會引起朝局,更會滋生蒙兀的野心,換做他是烏日達,現在就該集結兵力不惜一切代價南下攻晉,烏日達是個的政客,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一場危機已席卷而來。
而于寧晏而言,太子出事,三皇子便為皇位最有力的爭奪者,一邊是方才兩歲的嫡長孫,一邊是健碩的年皇子,皇帝與朝臣會選誰為繼承人,還真是難以預料。
嫡長子繼承是祖宗禮法,皇太孫有大義名分,而三皇子則占據天時地利人和。
論私心,寧晏不希三皇子繼承大統,不想有朝一日跪在寧宣跟前,任耀武揚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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