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霄峰第二從峰。

招凝在山腳下向上眺,這座山峰尤為的險峻，嶙峋怪石，懸崖陡壁,茂闊葉林覆蓋著為數不多的土地，一條狹窄的棧道自崖底蜿蜒而上,沒云間，不知終路。

山中原始又沉寂,連尋常蟲鳴鳥語都不曾有。

想來秦恪淵仍在閉關。

“你是誰？”忽而有稚的聲音傳來。

卻見一塊歪扭的石碑后探出兩個小腦袋，是兩只妖靈。

兩只妖靈生長的比赤霄峰好，已經是人類兩三歲孩模樣，與人類孩唯一的區別在于他們溜溜的頭頂上生長著靈藥，一株是人參花，一株是靈芝草。

小靈芝也似模似樣地呵道,“這里是首座師叔的山峰,不許擅闖！”

招凝蹲下,莞爾一笑，“你們是在給秦師叔守山嗎？”說著翻手拿出兩顆聚氣丹,示意給它們。

兩個小妖靈眼睛都瞪直了,直咽口水,沒抗住，推推搡搡地過來,抓著聚氣丹便往里塞,囫圇吞下后才含糊道，“山上靈氣濃郁,首座允我們在這修行，我們也要為首座做事。”

“對的對的。”小靈芝直點著小腦袋瓜。

“就算仙子姐姐長得好看，還給我們好好吃的聚氣丹,我們也不能隨便讓你進去。”小人參小大人似的昂著下。

“就是就是。”小靈芝附和。

招凝手輕拍它們腦袋，“我當然不會打擾秦師叔。”

視線落在歪扭的石碑上，石碑無字，青苔和藤蔓攀爬著，注意到招凝視線，兩個小妖靈一蹦一跳地跳到石碑后，背抵著石碑后方，將石碑扶正。

小靈芝吐吐舌頭，“才不是我們弄倒的。”

小人參撅著，“我們是好妖靈，樂施好幫。”

“我看你們就是吃多了心虛。”忽而有聲音從后面傳來，語氣懶散，語調玩笑。

招凝起，拱手作禮，“紀師叔，好久不見。”

來人正是紀岫。

兩小妖靈一瞧見紀岫，一蹦三尺高，嘰嘰喳喳地往草叢里鉆，“快走快走，吃妖了！”

紀岫只是上嚇唬，并沒有真追過去，任由兩小妖靈跑得飛快，但小妖靈里的話多讓人有些尷尬，鼻子解釋道，“我可沒要吃它們。它們是主峰的妖靈，主峰長老經常出，嚇得它們到跑，其他叢峰也有不長老真傳家眷，就師兄這塊冷清，經常溜進來吃天地靈氣，師兄向來不管。”

他看向招凝，“招凝小仙子怎麼在這里？”

即便招凝了門，紀岫還是喜歡這般著招凝，招凝坦然，“師叔閉關已數月，沒有半點消息，招凝便想來看看。”

“無事。”紀岫搖搖扇子，“不過才幾月而已，修行之路境界越深閉關越久，幾個月，幾年，乃至數十年都是正常。師兄此番沖擊金丹，若是一點聲響異象都未出現便出關，反而不是好事。”

“走吧。招凝小仙子，我正要去赤霄峰，一起過去？”

招凝點頭，走在他邊問道，“此番秦師叔閉關需要多久？”

“短則一兩年，長則三五載，只看師兄結丹難易吧。”紀岫背著手，手上折扇敲著后背，“不過師兄……難咯。”

他側古怪地看著招凝，“我記得你們最近是要小比了，你問這……”

他拉長音，形一晃，繞著招凝出現在另一邊，“莫不是想拜師兄為師？”

被穿心思，招凝難得泛起一睞，面上還故作沉靜，“秦師叔，天賦絕倫，懲惡揚善，天之驕子，若能拜師叔為師，招凝自是歡喜。”

卻不想紀岫忽而哈哈大笑，招凝神□□垮，但理智清晰，只問，“紀師叔笑什麼？”

紀岫意識到什麼，連忙止了笑，“小仙子可不是在笑你，而是你這形容，懲惡揚善拋在一邊，這‘天賦絕倫’、‘天子驕子’可與我秦師兄扯不上關系。你可知師兄修煉的功法是什麼？”

招凝遲疑，“曾聽師叔提起過禹余天河真解。”

“好家伙，果真是師兄關照的，這也知道。”紀岫嘟囔兩聲，輕咳掩飾，便繼續道，“那你可在宗門功法殿聽過禹余天河真解？”

招凝搖頭，當初聽到這個名字便決定奇怪，一宗首座修行的功法既非九大傳承功法又非知名元神無上大法。

“因為這本不是功法。”

卻不想紀岫的話如平地驚雷，不是功法那如何能修煉。

“這是一本功法的筆記，功法本名禹余天河混元靈傳，筆記言是太古天人大法，且修行前提不論五行，不講天資，更不提質，甚至可朝聞道夕圣。”

招凝錯愕，若是有這般功法，世間哪還有凡人與修真人之區別。

“可惜這筆記中沒有完整的功法，只有零星幾個階段的片段注解，以及獨有的各種道法。”

招凝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再開口聲音都有幾分抖，“那豈不是師叔獨自在索修行，甚至在自創？”

紀岫不答，那便是默認。

招凝攔在他前，為秦恪淵很是打抱不平，“即便秦師叔天資并不卓越，擔不得天之驕子稱號，又憑何讓師叔獨自承索天人功法之苦，一步錯便深淵，何苦來哉？若招凝沒猜錯，宗門以師兄探路，若有所，便讓其他弟子效仿修行，那后來呢，為何功法銷聲匿跡？”

“因為都死了。”

紀岫回答得干脆。“長老們想借禹余天河真解壯大宗門，等不到師兄結金丹，就將真解私自由弟子修行，不愧是天人功法，五年所有修行弟子都達練氣圓滿，但全無例外死在晉升筑基之時。”

“貪啊，貪啊。”

紀岫搖著頭繞過招凝往前走，招凝默默跟著。

所以，這就是紀岫之前說秦恪淵結丹難的原因嗎？

走了半盞茶，都沒聲響，紀岫轉頭，又是那副懶散的笑意，抬起扇子在招凝頭上一敲。

“小招凝，你這是在為師兄難過嗎？”

招凝面無表，也不知道紀岫是怎麼鉆進心思里窺探的。

“只有一點而已。”

“嘿，你這小仙子原來是個小白眼狼！”

招凝不理他調侃，“師叔既然能修煉至今仍安然無恙，這便說明師叔天賦異稟，獨異他人，必能逢兇化吉，否極泰來，斬破虛妄，結上品金丹，永仙福，長生久視。”

一句話七八個祝詞，反復疊加下的意味，更像是一聲祈禱。

赤霄峰丹院，看門的小正叼著尾草打著瞌睡，聽見腳步聲，激靈地蹦起來，展開手臂就是一句“凌霄峰與狗不得進！”

“那你瞧瞧我是凌霄峰還是狗。”紀岫扇子打在小腦袋上，小這才清醒過來，撓著頭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連忙拱手，“紀師叔，沈師姐。”

扇子裝模作樣的扇了扇，紀岫瞥了眼那石墩上的字樣，“回頭把這石墩去了吧。”

“那可不行。火融宗師說了，除非凌霄峰承認自己是狗，否則說掛百年便是百年。”

“咳。”紀岫以扇掩面，頗為頭疼。

“紀師叔莫不是為此事而來？”招凝看著他，對這事并未太在意，“師叔還是直接找火融宗師吧。”

“就是就是。”小直點頭。

紀岫看著丹院門匾長嘆一聲，一副慷慨赴義地模樣挪進了丹院，卻不想在丹院轉了半天沒見火融宗師。

“應該在丹房。”

紀岫和招凝兩人走到丹房，月霜小正在門外打坐，見到兩人來，行禮過后便轉達，“宗師說，若有話直接在門外說便可，他聽著了，便出來。”

紀岫躊躇不，他看招凝，招凝淡笑，莫能助。

紀岫只得挪到房門外，側在耳著門，聽了好一番靜，又禮了禮服，直把所有儀式都做得完了，這才敲了敲門，“師叔，紀岫拜見。”

里面沒聲音，紀岫又了嗓子，提高聲音。

“紀岫是來傳達長老們的意思，長老們說，丹藥爭斗之事都是弟子們間的玩鬧，做不了真，同宗之間莫要有隔閡，宗門的心還是偏向丹藥，不然，也不能任由刑罰堂把賈銳和屠衡扔去思過崖。”

里面依舊沒聲音，紀岫泄氣了，倚著門框看院子，本想尋求幫助，卻不想招凝和月霜對弈去了，本不顧他。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火融宗師，聽說再過幾日，長老們要親自來找你來喝茶了。”

只聽一聲轟然炸，紀岫一愣，就見面前兩扇房門從邊兩側炸飛出去，屋黑煙滾滾，靈力在紀岫上覆了一層暈阻擋了黑煙襲聲。

“吵吵吵，又把老子吵炸爐了。”

火融宗師頂著一頭窩，蒙著一層黑面，裹著一布條站在門里，很是不耐煩，上下一打量鮮的紀岫，眉頭一豎，紀岫立刻會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了靈力，任由黑煙給他畫了滿面滿的黑裝。

他一抹臉，仿佛從鍋底轉出來，咧著一口白牙笑盈盈拱手。

“火融宗師，你可算出來了，剛才師侄在外面說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然老子在石頭上寫，老子還不能在心里說了。那群長老來找老子喝茶，老子煉丹忙的很，小心我克扣他們后輩的丹藥。”

不愧是火融宗師。招凝在心中嘆著，果真隨心所。

紀岫尷尬又說，“那個，宗師，還有一事。”

“有屁快放！”

紀岫咳了一聲，“宗主讓我來取三枚筑基丹和一顆庇神果。”

“哦？哪峰的小鬼要筑基了？”

可紀岫張了張，甚是不知怎麼開頭，低著腦袋嗡聲說了句，“就是……咳……那個嗯……師叔你剛說的……”

招凝一頓，抬眼看著紀岫，意識到指代的是誰。

——賈銳要筑基了。

“那個‘狗’？！”火融宗師抬腳要踹，紀岫委屈地閃后退數步，“那小子不是會煉極品丹藥嗎？讓他自個煉制極品筑基丹去，老夫沒空。”

說著一轉，袍袖一揮，剛被震得不知去哪的兩塊門板又飛了回來，在門上，嚴合。

紀岫看招凝，試圖讓招凝幫忙說。

招凝神冷淡，“紀師叔，你恐怕不知道賈銳是我送進思過崖的。”

“……”

紀岫又看月霜小，月霜小一拱手，“宗師說了，筑基丹要按規矩來，不然特權行事會掉丹院的名聲。”

“……”

紀岫天。

“我怎的這般難，我只是傳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