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忘了的并非什麼大事，近來到了夏日，君屹記得司有午睡的習慣，未時三刻，到了他該喚起床的時辰。

君長霓的出現耽擱了些時間，的到來比君屹預想得要晚一些。

這宮里遍布君屹的眼線，阿喜與阿碧在打什麼算盤瞞不過他的眼睛，還有君長霓，收買了一批人想要將司從他邊走，這些他都知道。

君屹并不想見君長霓，一見到，他便會想起從前他做的那些事，因為，他傷害利用了司，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錯，君長霓是無辜的，他沒資格怪，亦算得上是害者，可他還是控制不住遷怒怨恨，更怨恨自己。

他恨不得將君長霓發配到再也回不來的地方，可他不能，不僅如此，他連躲著也不行，司知道了會生氣，他的阿寶會生氣。

趕慢趕，君屹搶在了未時三刻來臨之前奔至了司就寢的臥房。

里面靜悄悄的空無一人，他張極了，他清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他生來居高位，人敬仰，掌握著生殺大權，他并不知道膽怯是什麼滋味，近幾年倒是一口氣會得深切。

君屹結無措滾著，直至慢慢開帳簾，見司仍舊閉著眼睛，睡安祥，他松了一口氣，繃的面容略有舒展，繼而換上他自以為和秦驚秋相像的笑容。

的梳妝鏡就在旁邊，君屹稍稍側就能看見鏡子里的自己，他也這麼做了，他看著鏡子里的人，臉上的笑容他對著鏡子練了無數遍。

為了模仿這個笑容，他在漫漫長夜里耗去了不時間，麻煩，卻給了他莫大的安和希。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想起了從前對他說的話，說喜歡秦驚秋，說秦驚秋是值得托付終的人。

一開始他是不信的，的人明明是他，嫁給他前不久仍舊著他，他是習慣，更是本能，一直注視著他。

可當他憶起提及秦驚秋時眼里閃耀的芒，他不確定了。

了他兩世，可也和秦驚秋朝夕相伴了那麼多年，那麼長的時間足夠發現秦驚秋的好，心、心悅，繼而化為無可取代的。

曾說過討厭他。

是啊，他自私自利、暴狠，比不上秦驚秋無私大度、明善良。

他怕極了，迫不及待摒棄從前的自己，他學著秦驚秋的穿打扮，學著秦驚秋說話做事的方式，喜歡什麼樣子，他就變什麼樣子。

對著鏡子確定無誤，君屹躡手躡腳來到床榻邊坐下，他眼底泛著意，手掌輕輕司的臉頰。

指尖的糙冰冷，斑駁的暗在上猶如難以泯滅的傷痕，早已不是一開始那般麗的模樣，君屹的一系列行為延緩了腐朽的速度，使以丑陋的姿態留存在這世上。

這于死者而言是極殘忍的事，君屹卻毫不這麼覺得，在他眼里，仍舊是麗的，他極其與在一起的時，甚至覺得邊的位置才是他的歸宿。

沒了，他將魂無所依。

他在耳畔輕喚幾聲，小心將扶了起來，好似已經醒了，小聲開始和對話，他日日重復著相同的事，自欺欺人。

“阿寶，你聽到清漪的聲音了嗎？來看你了！”

他時而歡快，時而怯懦，卑微到讓人難以相信他會是那在朝堂上晴不定，一言不合就滅人滿門的暴君。

他俯在跟前，握著的手，“你必定聽到了，對不起，我最后沒控制好緒，我大聲說話了……你原諒我好嗎，我以后不會再這樣。”

“阿寶，我告訴你一件事，清漪前幾年做了母親，有兩個孩子了，一個哥哥、一個妹妹，大的那個已經五歲了。”

“你想去看看那兩個孩子嗎？我也沒見過，咱們一塊去看看吧？清漪與懷讓都是容貌出挑之人，他們的孩子模樣定也不俗，你會喜歡他們的。”

君屹輕吻著司的臉頰，詢問的意見，卻本不理他。

許久過去，君屹有些急了，眼神晦不明，他又開始哀求他，“阿寶，你醒醒好嗎？你睡了十年，已經十年了，你該醒過來了。”

話到這里，君屹恍惚了一瞬，他看到了司臉上的瘢痕，瞳孔震，下意識往后一。

他有時昏聵，會暫時忘記發生了什麼，他手足無措想要除去那些痕跡，可當他到，卻又陡然想起這些是什麼。

他留不住，又要離開他了。

君屹崩潰哭了起來，他抱著的腰，淚水消失在上，“所有人都勸我放棄，阿寶，我不，我不會放棄的，我要你回來，你會回來的！”

……

君長霓的到來給了君屹警醒，這日過后，君屹便把司帶走藏了起來，他不準許任何人靠近，連讓阿碧來陪也不需要了。

他知道阿碧是怎麼想的，不會再給解悶了，他們想把從他邊帶走埋進土里，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他把司挪到了常春殿下的暗室里，這里昏暗、，暗道四通八達、機關布，沒有他的允許，誰也進不來。

暗室里到是有關的件，早些年給他寫的信、為他擋的箭、的裳、的劍……他把所有的東西都挪到了這里，承載著他們之間所有的回憶。

從前在這里，他無數次琢磨的份，如今這里了安睡休養的地方，這里只有他和，不會有人能來打擾，連十一也不行。

暗室很大，墻壁頂部四周鑲嵌著明珠，沒有燭火，這里的溫度可以維持得很低很低。

他并沒有用冰塊封印住，還要醒過來，凍傷了會怪。

他將他百年后的靈柩請了出來，專屬于帝王，可保其尸不腐，他將棺材拆做了木床，將放在上面。

在暗室里滿了符咒，招靈的、聚魂的、延緩尸腐壞的……

所有能想到了方法，君屹都使了出來。

沒了昆山在側誆騙眾人，周圍人都勸他放過司，在這件事上，他嘗到了眾叛親離的滋味。

他本就是個多疑的人，將司鎖在暗室之后，他終于稍稍安下心來。

在這之后，他慢慢開始忙碌起來，他親自離京尋找起死回生的方法，數次西去北上，他不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時間一晃，三年又過去了。

南陵北安的戰事愈演愈烈，進了白熱化階段，雙方君主都未面，只有各方強將在戰場兵戎相見。

君屹和蕭玄景好似都沒怎麼將這場戰事放在心上，抑或是在等待著某個時機的到來。

這日，西去月余尋找法的君屹興致沖沖回到了宮中，這一次，朝中稟報戰況的折子并未積在書房，只因君屹剛從戰場歸來。

去戰場實屬偶然，他找到了可以救的方法，忙不迭往回趕，卻在來時路上意外得知了關于司黎的消息，宋語靈的孩子，的義子。

他想將司黎的近況作為醒來后，他送的第一件禮，這麼多年過去了，那孩子變化很大，十幾歲的小年，在戰場上已經初了鋒芒，如同當年扮男裝的一樣。

回到暗室后，君屹便開始行起來，今次他找到了北地玄門的聚魂珠，只需將它佩戴在心口的位置，不消片刻便可祛除上的沉疴，會復歸原貌，再不用擔心會繼續毀壞。

這些年，的子每況愈下，黑亮的發化了雪一樣的，枯皺，他不敢輕易去，生怕會徹底消失。

現在有了這顆聚魂珠，他終于可以再擁抱了，這是個很好的預兆，他在玄門找到了救的辦法，最多再過一年，集齊了所需的件，便能回到他邊！

君屹將聚魂珠佩戴到司上，心中的喜悅幾乎按捺不住，的氣眼可見的有了好轉，玄門那群人果然沒有騙他！

就要回來了，終于要回來了！

君屹拭去淚水，不多時，還是忍不住將司黎的消息說了出來，興許聽了高興，等不急便醒過來了呢？

君屹很激，將抱起倚在他懷里，著的小手，“阿寶，你猜我近日見到了誰？”

不答，他便又自言自語，“我見到司黎，你還記得司黎嗎？他是宋語靈的孩子，你必定還記得他！”

“那孩子長大了，宋語靈把他教得很好，于兵法，手也不錯，只是年紀小，缺乏作戰經驗，難免魯莽沖，中不足。”

“宋語靈并非將門出，縱使有鎮國侯府里其他人教導他，也到底比不上你父親，你父親年紀大了，力有限，那孩子還需你親自指點……阿寶，你快些醒來吧，所有人都在等你。”

君屹上這麼說，事實卻并非如此，他在戰地見到了司黎，也聽他提起過司，那孩子話里盡是崇拜與懷念，并未有他期盼聽到的、想要回來的。

他本想一并帶司黎回來，便因聽到了那些話，他打消了念頭。

這麼多年來，等待回來的人只有他，的家人們好像早已接了不在的事實。

這讓君屹尤為失，但也隨之松了口氣，沒關系，是他一個人的，并不需要其他人，他在的地方才是的家。

“阿寶，那孩子長大了，許多年過去了……”

說著，君屹變得有些失落，語氣里藏著自卑，“我如今變老了，今日梳洗，我發現我生了白發……阿寶，若我變了副模樣，你可還會喜歡我？”

十三年過去，他已經老了，卻還那麼年輕，還是他記憶里風華正茂的樣子，他不再能配得上。

“不喜歡也沒關系……”

君屹如是想著，自我安笑了笑，過去了這麼久，他早已不在意是否還會繼續喜歡他，他，只要還在他邊就夠了。

他只想在他邊，照顧、彌補，把欠的償還給。

這些年，隨著時間的推移，南陵出現了許多新鮮的玩意，代代更迭，他想陪一起做的事也不斷在變化。

看著司的況不斷在好轉，君屹忍不住思索起接下來的計劃，他該給怎樣的驚喜？又該怎樣告訴這些年發生的事？

子活潑，必定對那些沒見過的東西很興趣。

他想得太過出神，那像個夢，使他沉溺其中，角笑意不斷放大，因而他并沒有注意到，他懷里的人正在一點點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