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旖錦看著白若煙,幾乎未猶豫,說道:“舒昭儀有違宮規,罪實難逭,念為六皇子生母,罰足在未央宮,聽憑發落。”
白若煙滿臉不可置信,被幾個太監拖著往里面拉去,無助地掙扎著,可滿眼花花綠綠的嬪妃們無一不是想看登高跌重的笑話,手帕捂著冷眼旁觀,沒有一人上前幫。
慌之中,口不擇言:“皇上曾答應本宮,生下皇子便封本宮為皇后!大膽小人……誰敢本宮!”
此言一出,周遭倏地靜了下來。
周旖錦面平靜,袖口下的指尖卻不由自主地蜷起來,寒意順著脊背一路攀爬,頭腦的神經嗡嗡作響。
若非如今形勢有變,六皇子出生不過一月便忽然喪命,恐怕依白若煙口中所言,夢中魏景力排眾議令舒昭儀為皇后這樣荒謬的事,也并非無稽之談。
短暫的猶豫,周旖錦立刻斥道:“放肆!”
一擺手,候在一旁的宮人便紛紛涌上前,鉗制住白若煙的手腳,又堵上了的。
“你們相信我!相信我……”眼角的淚已快干涸,支支吾吾說著,卻不知該如何解釋。
這一刻,無比清晰的意識到,并不屬于這里,這里的人也絕不會接納,從穿越來這個世界的開始,也許就注定了如今的潰敗。
想到這,白若煙心中嗡的一響,似乎某種苦苦支撐的力量轟然崩塌,整個忽然失力,隨后坍塌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未央宮的喧鬧才漸漸平息。
魏景沉湎于痛失六皇子的悲痛中,聽聞了白若煙的作為,厭惡萬分,甚至連丁點都問都未曾給予,便認同了周旖錦的置,將白若煙起來。
而當夜六皇子的詔擬好,送到養心殿時,他再也支撐不住,那日薄西山的子遭此重創,忽的病倒在床榻上,太醫連夜忙不迭診治,養心殿的燈火一直燃到天亮。
第二日清晨,養心殿外人影熙攘。
皇宮突然變天,各方勢力都想得知皇帝的消息,以作應對之策,眾大臣圍在一,蠢蠢,宮森嚴,似乎有無形的戰爭一即發。
不遠,魏璇同奏事的一眾大臣等候在邊上,他姿拔,墨長發一不茍地束起,鶴立在人群中,顯得十分奪目。
“質子殿下。”忽然,他聽見一邊有個小太監低低喚他。
魏璇隨那小太監走遠,看見闕清等候在樹下。
“掌印大人,”他并不驚訝,微微一拜,問道:“掌印喚在下來,可有何吩咐?”
闕清連忙將他扶起,眼神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好一會,俯在他耳邊道:“皇上病突然,殿下可有準備?”
昨夜,魏景的病發作的突然,救治了一夜,如今才勉強能從床上坐起來。太醫所言是悲傷過度、怒極攻心,可闕清心中明了,此事并非如此簡單。
“掌印這是何意?”魏璇的神有一瞬間的沉,似乎猜到了什麼,卻并未回答。
“殿下莫急,”闕清輕輕笑了笑,猶豫了片刻,說道:“殿下可曾知道,半年前皇上曾囑托咱家仔細查那丹藥的底細。”
他頓了頓,又放低了聲音,幾乎是靠在魏璇耳邊說道:“咱家只想要皇帝的命,如何實施,可聽憑殿下吩咐。”
魏璇怔了一下,繃的神也舒緩下來,點了點頭。闕清亦笑著,細長的眼尾輕輕揚起,看著魏璇遠去的背影,好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或許質子殿下會為一個好皇帝,但他的使命僅走到此,如今以丹藥一事投誠于他,重重威之下,哪怕魏景再怎樣掙扎,也是無濟于事。
養心殿被層層封鎖,魏景下令,除了要的事,任何人不許靠近,卻唯獨召了周旖錦在前伴駕。
一早來時,面容仍是淡淡的,攝人心魄的冷清和艷,看不出任何緒。
魏景并不介意,拉著周旖錦的手,口中絮絮叨叨。
“朕初見你時,你方及笄不久,面容看起來稚的很,宮這些年,卻變了不,如今六宮的事務,你都理的得心應手,朕甚是欣。”他仰面著頭頂明黃的帷幕,不敢直視周旖錦的眼睛。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周旖錦不冷不熱的回應:“這些不過是臣妾分之事。”
魏景了,卻未說出話來。他清楚的知道,如今的周旖錦與從前相比,早變了一番模樣。
可他心里明鏡似的,知道這不可挽回的一切,全然是他自作孽的結果。
“貴妃,”魏景忽然有些想哭,扭過頭去看,鼓足了勇氣說道:“從前朕對你、對周家都十分苛待,可如今,朕是十分后悔。”
“你如今怪朕也好、恨朕也罷,朕都不介意,只希……你能原諒朕。”
這一番話夾著長長的嘆息,幾乎是他當上皇帝以后,最真心實意的歉意。
從前那些珍的人,他已無法挽回,而如今經歷了背叛與失去,子也將垮了,他才驀然意識到真之重,而這滿宮里,唯一對他真心實意懷著分的,唯有周旖錦一人——哪怕這短短的幾年,令已不再他。
良久,周旖錦才緩緩開口:“皇上,該喝藥了。”
對魏景的話,早已心如死灰,心中毫無波瀾,因此不愿回答他的話,只是例行公事,與小福子合力將魏景扶起。
魏景依舊苦苦堅持,不愿放開的手:“貴妃,你原諒朕。”
周旖錦低頭看著他,那九五之尊的帝王,如今只穿著單薄的中,單薄的軀脆弱不堪,不過一夜之間,華發便爬滿了鬢角。
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什麼,角過一冷笑:“皇上封臣妾為皇后,臣妾便原諒皇上。”
這輕輕的一句話,卻仿佛重錘砸下,令魏景驟然閉了。
“貴妃,朕不是不愿,只是……”他還想掙扎,卻被周旖錦打斷:“皇上,藥快涼了。”
話里顯然帶著幾分不耐煩,將魏景口邊的話全然噎了下去,他無奈低下頭,如同一個制于人的孩子一般,喝下喂進口中的藥。
周旖錦侍疾本是敷衍,過了一會兒便扶著魏景睡下,隨即走出了房間。
眉眼低垂,方繞過一個回廊,忽然迎面遇上一個高大的影,半片日打在那一玄衫上,顯現出耀眼的芒。
周旖錦的腳步猛地停頓下來,抬起頭時,眼眸忽的瞪大。
“質子殿下。”輕聲道。
他獨自一人,站在回廊邊上,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靜地著。而那盛著火焰般的眼眸,暴了他的心緒。
“娘娘想當皇后?”半晌,魏璇忽然笑起來,走得進了些,面前的影將完全籠罩住。
周旖錦咬著下,一言不發,過了一會兒,反問道:“養心殿守衛森嚴,殿下來做什麼?”
方才太醫進進出出,養心殿的門闔的并不嚴,他顯然是聽到那一句氣話,才追出來問。
“微臣明日便回玥國去,來向皇上請辭。”魏璇眉梢輕佻地揚了一下,目如炬,徑直著周旖錦閃爍的眼眸。
二人之間隔著半個狹窄的走廊,分明揣著一段距離,可他上那毫不收斂的氣焰卻清晰地傳達到了的上,似乎明晃晃地昭示著,此去再回來,他的勢力將不可同日而語,屆時大權在握,無論齊國還是,都將是他掌中之。
那種肆無忌憚的目掃過來,令周旖錦不由得屏息,偏過頭去。
深吸一口氣,低聲道:“這里是養心殿。”
這話帶著警戒的意味,但魏璇很快點了點頭,蠱人的眼中似乎帶了些玩味,愈顯得清俊人。
“皇上子抱恙,微臣便不打擾皇上歇息了,”他走到周旖錦邊,忽然低下頭來,湊在耳邊,似乎在說什麼不可宣之于人的:“娘娘,咱們回宮吧。”
遠房間,傳來了魏景低啞的咳嗽聲,一陣手忙腳的響,而面前的男子毫沒有移開眼神,那冷峻的氣質和乖順的笑意糅雜在一起,令的心臟猛地快了幾分。
“嗯。”周旖錦迅速低下頭,似乎有些張,一路走得很快,發間的翡翠步搖輕輕晃。
魏璇的笑意更濃了些,隨著的背影跟了出去。
一路乘著轎子,而魏璇便走在那轎子邊上,難得與挨得很近,手指習慣地搭在劍柄上,棱角分明的指節輕輕覆在雕飾繁復的花紋上,溫又凜冽。
周旖錦低頭著地面上重疊的影子,他腳步堅定自若,頭微微仰著,像只護主的犬。
不一會兒,轎子便停在了棲宮門前。朱紅的大門徐徐打開,魏璇一路自作主張跟著,也并未趕他走,頃,四周人影漸散了,魏璇忽然轉過頭來,朝去。
“微臣明日便走了,娘娘可還有什麼后顧之憂?”不知為何,周旖錦覺得他眼中寫滿了勝券在握。
猶豫了片刻,還未說話,忽然聽見遠徐徐響起的喪鐘,自未央宮的方向騰升而起,寧靜而悠長,回在半空中。
“舒昭儀……”
周旖錦忽然有些張,試探地著魏璇,而他毫不避諱,淡然笑了笑,側耳聆聽那喪鐘。
許久,那綿長又令人骨悚然的聲音終于歇了,魏璇輕輕點了點頭,誠懇道:“替娘娘分憂,是微臣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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