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周圍有些吵鬧,寒沒有聽清封岌的后半句話，問：“什麼？”

　封岌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沒再解釋。

　村長站起,面難，擔心這些晚飯讓這位將軍不合胃口。他趕忙問：“可是不和口味？將軍想吃什麼？”

　封岌道：“飯菜很合口。只是飲了酒有些犯困。”

　封岌認真說話的時候,沉穩的聲線嚴肅的口吻總是能讓人覺到信服。村長這才放下心來，臉上重新了笑,忙說：“是不能老敬酒。村子里的酒烈著哩！”

　封岌含笑頷首，再掃過正著他的村民們。他側首吩咐長舟：“你不用跟著,一會兒吃完，下令士兵幫忙收拾整理。”

　“是，長舟應聲。”

　封岌轉往回走,寒默契地起跟上去。

　兩個人走離人群,封岌作自然地牽了寒的手。

　寒低聲道：“我可穿著男裝。小心被旁人瞧見，還以為將軍有斷袖之癖。”

　封岌停下腳步,用力握住寒的腰，俯下來，他的吻幾乎快落下，卻又突然停下作,繼續往前走。

　寒不明所以，被他牽拽著踉蹌往前走。

　封岌舌尖頂了下腮——上下粘的胡子確實很扎人。

　回到住,封岌松開寒的手,道：“你在這里等我。”

　說完，封岌又走出了房間，往院子里去。

　寒好奇地站在門口，向他,看見封岌走到院中的井旁打水。村子里并非家家戶戶都有水井。而村長讓出來暫時給封岌住的院子倒是有這麼一口井。封岌拽著繩子，繩索被拽得吱吱呀呀。

　夕掉到群山之后,發黃的暖漸漸消散，東邊已經開始趕場般慢慢涂抹青白。

　殘留的夕照在封岌彎下的脊背。木桶被他提上來，重重放在井邊，濺起的水滴映著殘的余。

　封岌提著這桶水往回走。

　農戶的住宅和寒以前住的庭院大不相同，待客的正廳、睡覺的里屋和做飯的灶房都在一起。從正門進去，就是待客的正廳，擺一張方桌幾把椅子。正廳的左右兩邊分別是里屋和灶屋。洗漱之都擺在灶屋。

　封岌將水提進灶屋，回頭看了寒一眼。

　寒心領神會，默默跟進去。寒一走進去，就打量著這里。狹小的屋子里被各種東西得很滿，灶臺上的墻面早已被煙火薰黑，都是生活的痕跡。

　“去拿服。”封岌提醒。

　寒看了眼封岌提回來的一桶水。不是沒吃過苦，明白在這樣的地方想要舒舒服服沐浴幾乎不可能，只能用水手。

　與封岌也不是沒有一起互相幫忙洗過澡，可大概是因為幾個月不見，兩個人之間好像有著一層朦朦朧朧，這種朦朧讓寒久違地生出了怯。輕“嗯”一轉去拿換洗。當然了，也是布男裝。

　寒抱著服重新走回來，站在門口著封岌。

　他袖子向上擼上去一些，出結實的小臂，其上沾著些水珠。他正略彎腰，去擰帕子上的水。

　在水聲滴滴答答的相襯下，他說：“用不用幫你把水燒熱？”如今已經是炎熱的夏日，封岌早就從幾個月前習慣用涼水沖澡，可姑娘家弱又畏寒，未必能用涼水。

　“不用。”寒左看看右看看，將懷里抱著的服放在一張椅子里。鎖了門，再去檢查窗戶。

　封岌瞧著謹慎的舉，知道這是出門在外養的習慣。

　寒檢查完畢門窗轉過向封岌時，見他早已褪盡了上服，寒一下子愣住，連轉過臉都忘了。

　封岌輕笑了一聲，道：“過來。作快些。農戶家的蠟燭是珍貴，我們不能用太多，要早點歇息。”

　寒才不信他這鬼話，卻還是一邊朝他走過去，一邊解去了上的。臟兮兮的布衫盡去，出一句白玉山的人。

　封岌深沉的眸底有細碎的火焰在悄燃。他視線一寸一寸地上移，當看見寒那張臉時，封岌的周又約約地疼，他承認自己終究是個俗人。

　寒走到封岌面前，封岌將手里的一個半的帕子遞給寒，自己則是拿了另一條半的棉巾，輕輕在寒的臉上，問：“這樣？”

　寒忍笑點頭，道：“稍微敷一會兒就好。”

　兩就這樣毫無阻隔地面對面相立，封岌手中的巾帕輕輕地去敷寒的臉。

　過了一小會兒，寒小心翼翼地將臉上的疤痕、眉、胡子揭下來，出一張仙子般出塵的面容。

　封岌一手捧起寒的臉，拇指指腹輕輕過寒右臉上的疤痕。三個月不見，臉上的疤痕又淡去了不。

　封岌眸底細碎的火苗再次悄然升起。

　寒有一點局促的不自在。不由自住地攥了手中的巾帕，半的巾帕立刻有水珠滴落，水珠墜落的聲響讓寒回過神來。朝封岌邁出一步，更靠近他，握著手中的帕子覆在他肩上給他。

　封岌也放開了寒的臉，握著帕子給。他握著帕子試探著輕寒細長的脖子，問：“水不涼？”

　寒輕搖頭:“不涼。”

　封岌的視線落在手中的巾帕上，水珠從巾帕里跑出來，逃到寒的上，調皮地躍過的鎖骨，向下墜落，殘留下若若現的水痕。

　寒用指腹沾了一點鎖骨上的水珠放進口中嘗了嘗，說：“井水是甜的。”

　封岌沒接話。

　寒的視線里，看見封岌上下翻的結。寒抿了下，握著帕子繼續給他。接著，覺到上的帕子也在慢慢下移幫。

　兩個人面對面相立，仔細給對方，一寸一寸一厘一厘，似乎借著的機會，要將對方的樣子清晰映在心里。

　仄昏暗的灶屋里，相對而立的兩個影子映在墻壁上。兩個人沉默著，誰也沒有說話打破這一刻過分旖的寧靜，只有不識趣的水珠偶爾滴答滴答。

　當芙蓉落封岌掌中時，寒手里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偏過臉去，去看墻壁上兩個人靠得極近的影子。

　“冷不冷？”封岌問。

　寒輕點頭：“有一點。”

　封岌轉去拿干凈的寬大棉巾，將寒整個子包起來，抱起朝外走，他走到門口時停下腳步，寒默契地手拉開了門栓。

　封岌抱著寒穿過方廳，走進對面的臥房。將寒放在床上。木板床上鋪著封岌的被褥，墨的被褥間突兀地落一雪軀。封岌俯過來，掰正寒微偏的頭，去吻的齒。

　濃時，封岌卻突然終止了這個吻。他略抬頭，向窗口的方向。寒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是封岌眼底的一抹令人微醺的紅。

　片刻后，寒也聽見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再過不多時，長舟的聲音出現在院子里，他稟：“將軍，湖新莊來了軍急報！”

　封岌幾乎是一瞬間從寒上起來。

　“你先休息。”他拿過架子上的袍，一邊裹一邊大步往外走。屋無風，他袍卻揚起，帶出凜然的弧度。

　封岌已經出去了，寒還著門口的方向。好半晌，才慢慢轉過，拉過被子蓋在自己的上。

　出手來，手心在自己微燙的臉頰。

　寒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會覺得封岌毫不猶豫從上起來去理軍的樣子，有著攝人心魄的魅力，讓一瞬間心肝。

　最后寒還是先睡著了，并沒有等到封岌回來，也不清楚封岌是何時回來的，只是在睡夢中朦朦朧朧知道他回來了。兩個月的奔波，今晚倒是讓睡了個踏實。朝封岌挪去，鉆進他懷里，臉頰在他的膛。

　第二天，寒很晚才睡醒。睡醒時，封岌已經不在邊。坐起來，發現上已經穿了裳。

　起走出臥房，見封岌并不在廳中，又推開正廳的房門，往外去。上午的暖高懸，照下刺眼又熱烈的。

　長舟和云帆立在庭院里，聽見推門聲轉頭過來。長舟稟話：“將軍要出去一趟，下午回來。”

　云帆笑著說：“翠微給您在鍋里熱著早飯，我去！”

　寒吃過早飯，閑來無事，帶著翠微在村落里走一走。這兩個月，始終在趕路，一直沒有好好看過沿路的風景。這小村落雖說沒有什麼錦繡景，卻因為村落里勤勞善良又質樸的人，而為一道風景。

　老人們坐在門口一邊說話，一邊手里不忘干點活兒，或是針線活，或是摘菜。

　小孩子們無憂無慮跑，嬉笑聲不斷，偶爾伴著幾道鳴狗吠。

　近中午，日頭有些曬。寒和翠微走在樹下乘涼，不多時又來了幾個村中婦人乘涼閑談。們友好地對寒與翠微打招呼，好像并沒有被寒和翠微臉上的疤痕嚇到。寒與翠微同樣回以友善的笑容。

　午時被樹蔭過的風吹過來，帶來一陣愜意。寒聽著這些人的家常，著從未有過的另一種心神寧靜。

　“大桃和幺杏，過來說話！”一個婦人招手。

　寒尋聲過去，看見昨天晚上向封岌敬酒的那兩個年輕姑娘。早就發現了這兩個姑娘的口音與村子里的人不同，再聯想起們兩個昨日對封岌說的話，寒猜到們不是本地人，正好被封岌救下，順路帶到這里。

　寒聽著們與村里人的談，證實了的猜測沒有錯。

　又過了一會兒，這些乘涼閑聊的婦人們也都各自回家準備午飯。愜意的樹蔭下只有寒、翠微，還有那兩個年輕姑娘。

　們兩個湊過來，友善地笑著。大桃好奇詢問：“你們認識那位寒將軍嗎？”

　幺杏接話：“我們看見你跟著他走了呢！”

　寒點頭，故意用嗓音說：“我們兄弟兩個原先是他的兵。”

　兩個小姑娘恍然大悟，們立刻用敬仰的目向寒和翠微，真誠道：“你們要小心哦，打敗北齊人重要，保護自己也很重要哦！家里人還等著你們回家呢！”

　“兩位哥哥也不算強壯，千萬不要逞強哦。”另一個說。

　又閑聊了幾句，寒得知們兩個的父親和兄長都去參軍了，家中只有一個不太好的母親。這次們兩個冒險出門走了很遠的路，就是為了給母親買藥。可惜路上遇到北齊人，差點遇害，幸好遇到封岌帶著的兵馬經過，順手將們救下。

　寒不由有些慨，封岌不僅用兵如神，是擅戰的將帥，而且走到哪里都會盡力救助遇到的人。

　寒垂眸，不由想起兩個人的初遇。原先覺得難堪恥辱的過往，如今再回憶竟也能彎笑起來——笑自己那時候走投無路慌了神，主獻的傻行徑。

　封岌近日正在搜查附近藏的北齊人，待都揪出來之后，大桃和幺杏們姐妹兩個才敢離開這村子，回自己家去。

　寒頗有信心地勸們兩個：“寒將軍做事雷厲風行效率高無所不能，他要搜查附近的北齊人定然很快就能賊子掃盡除，你們很快就能平安回家。”

　兩個小姑娘笑起來，又突然站起來，視線越過寒，向寒后。們兩個的眼中又流出激崇拜的眼神。

　寒心中有所，順著們兩個的視線回頭，便看見歸來的封岌。他瞥了寒一眼，給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目。

　“將軍，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大桃小心翼翼地詢問。

　幺杏雖然沒說話，攥著姐姐的袖子，眼著封岌。

　“后天。”封岌道。

　兩個小姑娘立刻笑起來，們齊聲對封岌道謝，開開心心地朝孫叔家跑去——們最近借住在村里一戶孫姓家中。

　寒站起，忽略掉剛剛對封岌的夸贊，若無其事地說：“將軍中午就回來了，長舟說您下午才會回來。”

　封岌一本正經地說：“雷厲風行效率高。”

　寒微嗔地瞪了他一眼，又飛快地收回目去，假裝聽不懂，尋常語氣問：“將軍后日也要啟程了嗎？”

　“差不多。”封岌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去河彰城。”

　寒跟在封岌后也往回走。沒太懂封岌為什麼要告訴接下來要去哪里，按理說他不應該告訴也沒這個必要。

　不過寒很快想明白了。

　河彰城和鄲鄉是同一條路。

　也就是說，還可以與封岌同行一段時日，等到了河彰城，再帶著翠微和云帆繼續往鄲鄉去。

　下午，封岌將部下召到方廳議事時，寒就在臥房里，可以清晰聽見封岌和他部下的所有談。

　臥房里地方不大，也沒什麼事做。偎在床榻上，聽著封岌時不時傳進來的聲音。

　他與部下說話時的語氣很不同，言簡意賅，每一句都帶著命令的語氣，同時又不失安穩人心的信任踏實。

　寒聽著封岌的聲音，慢慢睡著了。

　夢里，到了一個鳥語花香的地方。屋前有溪屋后有山，庭院里有秋千輕輕地晃。與封岌皆是平民打扮，悠閑地坐在庭院中品茶。

　寒睜開眼睛，看見了封岌。

　他不知在床邊坐了多久，正專注地著。

　“寒，”他開口，“等戰事結束，我們尋一鳥語花香之地，從此姓埋名不問外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