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深打擊的平公公不同，元墨很快就接了“和姜家家主一起逛畫舫”的現實。

　雖然這位家主長得比人還好看，但歸到底還是男人嘛。

　而只要是男人，怎麼可能不喜歡樂坊呢？

　再說了，照規矩，客或是份與眾不同的大客，一般是第二天由樂坊將單子送去府上結賬，當場除非是打賞，否則什麼錢都不用出。

　也就是說，這樣一來，一文錢都不用花，就可以玩個痛快啦哈哈哈！

　元墨喜形于、喜氣洋洋、喜笑開地登上小舟。

　姜九懷帶了平公公和白一隨侍。

　平公公換下了侍的藍袍，白一也下了鎧甲，俱穿著便服。另有一艘小船安排了十幾名便服的守衛就近跟著，以防不測。

　元墨喜滋滋道：“為免暴份，等下上了畫舫再家主就不好了。要不這樣，我就您姜兄，平公公平爺，白將軍白兄，可好？”

　“不好。”平公公生地道，“尊卑有別，奴才豈能和主子平起平坐？”

　他這話語帶雙關，只可惜元墨心思早已飛到了畫舫上，全沒聽出來，順著他的話點點頭：“那好，你們就當是姜兄的隨從吧。”

　姜九懷并不在乎這點小節，并未反對，白一整個人還在“家主大人帶男寵上畫舫”的沖擊中，無法反對。

　兩人都沒開口，便算是默認了。

　只把個平公公氣到逆。

　比起寬闊的平江，瘦西湖的水面更窄一些，黑暗中水波如細緞，每一個漣漪仿佛都著溫。

　一只只畫舫在水面上輕輕漂，船上紅燈籠投映進水中，水上水下俱是一團旖旎的紅芒。

　就在這紅融融的芒里，悠揚的樂聲、宛轉的歌聲、清脆的笑聲……全都被多的秋風托著送過來，同樣裹在風里的還有一甜馥的脂分香氣，這一切的一切匯一張悉的、細的大網，像一只溫的大手，向元墨兜頭罩下。

　很久很久以前，以為自己會凍死在雪地中，最后卻在溫暖的被窩里醒來，當與意識恢復的那一瞬，聽到的就是笙歌與歡笑，聞到的就是酒香與脂香。

　那個時候就想，這一定是仙境吧？

　“好香。”元墨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舍不得把它們吐出來一般，想盡可能讓它們停留在肺腑里。

　好之徒。

　——平公公心中嫌棄地評價。

　過于骨。

　——白一認為即便是喜歡，在主子面前也不該這麼失禮。

　姜九懷看著元墨，眸子有些深沉，沒有說話。

　燈籠的紅融融的，波也紅融融的，燈與波映在元墨的臉上，的神有種奇怪的，仿佛遠方的浪子終于回到故鄉，又像是離家的孩子終于回到母親的懷抱。

　深秋的寒意還不舍得侵襲江南，風拂在臉上只有淺淺的涼意，小船駛瘦西湖，與一只只畫舫錯而過。

　這里的畫舫和京中的有所不同。京中畫舫都是樂坊的，客人們進了樂坊，獻茶完畢，再與伎登船游湖，酒菜點都是樂坊準備，畫舫布置得花團錦簇，只相當于一間流的房間。

　這里的畫舫卻是灶火齊備，船頭燙酒，船尾上菜，船夫還兼廚子，水里撈出鮮活的鯉魚，現殺現做，不一時就香氣四溢，送船艙。

　元墨都看了。

　“白兄，你有沒有相的姑娘？帶我們去坐坐？”默默排除掉姜九懷和平公公，元墨期待地向著白一。

　白一細的臉上微微泛紅：“屬下……不，我……我不認得什麼姑娘……”

　“他平時都在府，沒有時間逛樂坊。”姜九懷道。不知怎地，元墨好像聽出了一幸災樂禍的味道。

　元墨心說把手下差譴得連找人都功夫都沒有，簡直沒人，還好意思說。

　“那就隨便找一只吧。”

　一只畫舫正好從邊駛過，元墨正專心致志挑畫舫，忽然頭上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不重，的，還帶著一清香，撿起來，卻是一朵木芙蓉花。

　拈著花輕嗅一下，抬眼去，畫舫二樓窗子一張俏麗的面孔一閃而過，只聞得一道銀鈴般的笑聲灑落。

　元墨眼睛發亮，一拍大：“就它了！”

　話才說完，又被砸了一下，這次是一朵濃麗的紫花，清冽的香氣襲人而來。

　小船已經駛進湖心，各畫舫錯而過，各花朵也紛沓而來，元墨接了一朵又一朵，已是被花迷了眼，開心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只剩傻笑：“揚州的姑娘都這麼熱嗎？”

　除了，白一也收到好一些，雖然數量遠遠比不上元墨，但已經夠他面紅耳赤，臉如煮的螃蟹了。

　讓元墨意外的是，姜九懷竟然一朵也沒有。

　不對呀。四個人當中，平公公就算了，年紀擺在那里，長得像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自然沒人理會，但姜九懷這眉眼、這風姿、這氣度，哪一樣不是如同皓月置于螢火一般奪目耀眼？

　難道揚州的姑娘們都瞎嗎？

　元墨真的十分不解。

　這邊已是上、膝上、腳邊堆得滿滿的，那姜九懷那邊干干凈凈，孤伶伶地坐著，臉雖然沒有什麼變化，元墨卻是能用鼻子嗅出他已經不悅了。

　白一也覺出一危機，和元墨互相換了一個眼神。

　“呵呵呵……揚州的姑娘們雖然熱，但扔東西的準頭可不怎麼好啊。”元墨把花攏一攏，抱了一大團，送到姜九懷面前，“這些一定全是扔給姜兄你的，怎麼全扔到我這邊來了呢？”

　姜九懷看著元墨，反手拾起一旁的斗笠，蓋到了元墨頭上。

　好吧，也是，高高在上的姜家家主，怎麼能容許自己被別人比下去呢？

　還是戴好斗笠保平安吧。

　白一一驚，連忙四下找斗笠——可惜只有一頂，那是船夫用的雨。

　其實他的擔心多余了，姜九懷看也沒看他一眼，對他毫不在意。

　平公公旁觀了這一切，不發一言。

　白一形筆直，生就一付小白臉模樣，又難掩剛之氣，姑娘們喜歡，自然能收到花。

　元墨此人雖然厚無恥、貪財好、不知好歹、禍國殃民、罪該萬死，但生得比白一還要像小白臉，尤其是角微微翹起，不笑也像是帶著三分笑意，真笑起來，眉眼彎彎，看到這笑容的人，無一不覺得心里面像是被一陣春風拂過。

　所以姑娘們沒命地擲花，跟瘋了似的。

　而主子……啊，他家的主子啊，不管容有多麼絕世，比這容更絕世的是他冰冷的氣度。他習慣了站在高高的絕項，飛鳥絕跡，不通人煙，就算姑娘們再喜歡，也不把東西往他上扔——哪怕是一朵花。

　但這不是主子不悅的原因。

　從很小的時候起，主子就表現出異出常人的獨占，他看上的東西，旁人別說一，就是看一眼都不行。

　現在，這些姑娘對元墨不單看了又看，還擲花相戲，已經踩到了主子的底線。

　接下來，主子是要直接回府，還是命人清空瘦西湖呢？平公公開始思考一旦主子下令，他該如何執行。

　但姜九懷沒有再說話。

　在這夜與波中，元墨的臉如同一枚剝了殼的荔枝，白生生，水潤潤，皎然生，此時只有他一個人能看得見了，他覺得很好，心中舒服了不。

　元墨頭戴斗笠，想看畫舫二樓的姑娘得把脖子仰斷，便想隨便上一只得了。

　正有一只離得近，元墨正要抬手招呼，平公公冷不丁地道：“月心庭言嫵姑娘的畫舫就有前面，那是揚州花魁。”

　此言一出，不單元墨，連白一都景仰地看著他。

　平公公微惱：“三爺有此風雅之好，言嫵姑娘又曾師從桃林居士，時常去臨風軒給三爺彈琴的。”

　桃林居士是江南著名的士，琴棋書畫醫藥占卜無所不，雖已仙去，但留下一批弟子，將他的名聲傳播得更勝生時。

　元墨頂著斗笠，視線越好幾只畫舫，看到了一艘雙層畫舫，不單格比旁邊的大出一倍有余，連船樓的燈籠都比別人致許多，四角挑起長長的流蘇，在風中微微飄。

　花魁的畫舫可沒那麼容易上，他們是初來乍到，不得先要獻上詩文，或是以武功與酒量贏得伎歡心，才有上船的資格。

　不過元墨信心滿滿，論武，白一一定能讓們滿意，論文，這不是有家主大人嘛。

　這會兒元墨十分激姜九懷跟著來了，如果單靠一個人，哪怕懷里揣滿銀子，也只能上一上小畫舫。

　然而不巧的是，待得小船劃到近前，一問，竟被告知言嫵姑娘的今晚已經有客人了。

　元墨很好說話，既然有人，那就換一艘吧。畢竟也是做這一行的，不想為難同行。

　但忘了，姜家的人可沒這麼好說話。

　平公公直接開口：“不管是什麼客人，讓他走。”

　出來說話的是伎邊的娘姨，見這船雖小，里面的人飾都算不凡，尤其是穿玄袍的那一個，雖然不說話，威儀卻甚是人，連忙打疊起笑臉，再三賠不是：“真真不巧！船上是知府家的大公子，送了幾十把詩扇，等了一個多月，我家姑娘才答應陪他游湖……”

　“曹方的兒子麼？”平公公道，“讓他出來見我。”

　娘姨一聽這口氣非同小可，連忙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