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晴閣闊朗深長，院外的靜聽起來遙遠而模糊，姜其昀、安寧公主、古凝碧都站住了。

　大長公主閑閑地端起茶碗，谷嬤嬤起出去，走到門口，一名侍急沖沖進來，險些和嬤嬤撞了個滿懷：“嬤嬤，白將軍說有急事求見主子。”

　谷嬤嬤道：“什麼事這麼著急？主子這兒正待客呢。”

　“白將軍說大廚房有個小廝被人敲暈了，裳被剝走了，說極可能是有刺客冒充了他的份混了進來，此時正帶著府兵在各搜查……”

　話沒說完，所有人都向元墨。

　這是白一來撈人啦。

　元墨一臉正氣而出：“大長公主，事是小人干的，小人不能給您添麻煩，小人這就去自首！”

　大長公主抬手虛按一下，阻止，口里吩咐那侍：“你出去告訴白一，就說我知道了，讓他去忙吧。”

　侍遲疑：“白將軍說那人就在這里，他要進來搜查……”

　大長公主眼皮一抬，眸子霎時四，強大的氣勢伴隨著怒火騰空而起，此刻不再是那個不修邊幅喝烈酒的老太太，而是一位威嚴的公主：“他好大的膽子！

　一聲令下，羽林衛沖向院門外，隔著屋子看不見門外形，但聽得一陣陣嗆啷之聲，那是刀劍出鞘的聲音。

　元墨懵了，姜其昀和安寧公主也懵了，三個人面面相覷，兩人不是沒見過大陣仗，但在家里頭幾句話功夫兩邊就兵戎相見的，還是第一次見。

　古凝碧臉上神淡淡的，倒沒有多意外。

　安寧公主忍不住道：“祖姑母，這里頭有什麼誤會吧？”

　姜其昀也道：“對啊對啊，要不把人進來問問吧？”

　“誤會？”大長公主冷笑，“確實有誤會。姜家很可能覺得我們風家是紙糊的，覺得我一個老婆子他們不用放在眼里！還敢搜我的院子，哼，我看他是不知道這天下姓什名誰！”

　說著，忽然轉頭向安寧公主厲聲道：“看清楚了，安寧，這就是你要嫁的姜家！我嫁進來四十五年了，他們還是這樣對待我，明璃甚至被他們燒死了！看清楚，他們就是這樣對待風家人的！”

　迎娶公主固然是莫大的榮寵，但本朝的駙馬向來只能擔任閑職，旁的王孫公子或許無所謂，姜家家主卻是生來便要權傾天下，所以每一位嫁進來的公主在姜家人眼中，無疑是一條條華的鎖鏈，一座座尊貴的牢籠。

　作為一個平頭老百姓，元墨只知道皇后就該姓姜，姜家就該娶公主，完全不知道這種，心頓時到不小的沖擊。

　“給我傳令下去，今兒誰要是敢進來，就給我砍了！”

　大長公主怒喝。

　這個命令還沒有被傳達下去，就聽外面傳來一聲：

　“誰敢？”

　兩個字咬得并不算重，聲音也不大，森寒冰冷的氣息卻像是從聲音中化為有形，籠罩在整個曉晴閣。

　元墨先看見一步步倒退的羽林衛，然后是羽林衛手中的刀尖，在下閃閃發亮。

　姜九懷迎著雪亮的刀尖，走進來。

　他袞服外系著玄狐斗篷，鋒直立，無風自。

　與空氣到他的上仿佛便起了奇異的變化，化為無形的氣罩，刀尖畏地后退，握刀的手在發抖。

　白一率領府兵從他后涌，將羽林衛團團圍住。

　姜九懷一步一步走到了廳上，站在了大長公主面前，頷首一禮，神冷漠而倨傲：“太夫人若是真想砍我的腦袋，今天可真是個好機會，不要錯過。”

　大長公主冷笑：“姜九懷，你不要太過分，本宮是大央的大長公主，這里是本宮的宅院！”

　“孤是大央的親王，而這里……”姜九懷環顧一圈，“是姜家的宅院。”

　大長公主怒道：“難道本宮不是姜家的人？”

　“太夫人總算想起自己是姜家的人了，真是難得。”姜九懷微微一笑，只是笑容里沒有一溫度，“姜家家規，謀害家主者死，違逆家主者死，太夫人可知道？”

　“好大的罪名，本宮可擔不起！”大長公主道，“本宮只不過是看這孩子機靈可，想留在邊說說話罷了，未料到家主如此小題大做，興師眾，知道的說你是來找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弒親呢！”

　大長公主說出了元墨的心聲，元墨也不敢相信姜九懷這麼大陣仗是為了來找，幾乎可以肯定，姜九懷是以為由，借機發作，要報京城遇難之仇。

　所以現在怎麼辦？

　外面的府兵和羽林衛劍拔弩張，別說等誰一聲令下了，就算哪個人手抖一下，刀稍一閃，很可能就要打起來。

　作為一個平頭老百姓，元墨只知道姜家和風家世代連姻，共天下，好得像是同穿一條子，怎麼也沒想到，這兩人世間最高貴的家族之間的關系居然已經張到這種程度。

　忍不住開始四打量，嗯，一會兒真打起來，可以翻窗逃走……

　“元二！”元墨驀地聽到大長公主喊自己的名字，大長公主眼睛猶盯著姜九懷，口里問道，“告訴家主大人，本宮可有為難你？”

　元墨趕道：“沒有。大長公主待小人十分親切。”

　“本宮可有傷你？”

　“沒有。小人毫發無傷。”

　“家主大人可聽清楚了？”大長公主冷冷一笑，“若你真是來尋人的，那就把人領走吧！”

　的神雖然自若，但握著茶杯的手已經微微發。

　外面的府兵有近百人，這陣仗哪里是為尋一個男寵？

　姜家的勢力越來越大了，大到風家無法控制的程度，風家一直用連姻的方式來牽制姜家，姜家也一直想擺這種牽制，現在，姜九懷準備手了麼？

　這麼多年一直為風家辦事，一是仗著姜家不敢反，二是仗著自己輩份高，但從未忘記風姜兩家越來越難兩立，一旦撕破臉，嫁姜家的風家公主就是首當其沖的犧牲。

　“懷兄……”一直安靜的古凝碧忍不住出聲。

　只是喚了一聲，但擔憂與阻止之意盡在微含焦急之的雙眸中。

　一旦在這里對大長公主手，那便是姜家對風家宣戰。

　大央表面的和平將被打破，天下將再度陷之中。

　最重要的是，明面上的引子只是一名男寵，傳出去實在不好聽。

　不知是不是聽進了古凝碧的意思，姜九懷朝元墨抬了抬手：“過來。”

　元墨乖乖過去。

　也不敢抬頭，只敢盯著姜九懷玄狐斗篷下出來一點金線蟒紋看。

　這就是傳說中“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吧？

　明明是姜家和風家的爭斗，明明是親王和公主的爭斗，卻是拿小小的做筏子，可真是被殃及池魚。

　“好太夫人得知，我的東西，從不許旁人染指，我的人，也從不許旁人使喚。”姜九懷的視線有意無意從安寧公主上掃過，“這樣的事若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氣。”

　他的聲音冰冷至極，眸極其鋒利，安寧公主整個人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往姜其昀邊了。

　姜其昀也被這個眼神喚醒了久遠的恐怖回憶，兩人鵪鶉一般在一起取暖。

　嗚嗚，好嚇人。

　大長公主瞧他竟是要善了的意思，不意外，面上還是冷著臉：“哼，這里都是你姜家的，你是家主，自然是你算了說。”

　就在這時，姜三爺急步而來，先喝住外面的府兵和羽林衛：“快把刀收了！大好的日子什麼刀兵？”

　然后進來道：“太夫人，今日是您的壽辰，客人們已經用過午飯，此時正在看戲呢，眷們也在小花園擺了臺戲，太夫人要不要過去看看？”

　太長公主也順著臺階就下了：“天冷，戲就罷了，你們辛苦了。”

　“替長輩慶賀壽辰，原是我們這些晚輩的本份，算不上辛苦。”姜三爺又說了幾句場面話，給足大長公主面子，廳上張的氣氛大為緩和。

　這是來打圓場的了。

　元墨看他做得純，且下人們都松了一口氣，就知道姜三爺沒扮演這種角。

　悄悄看了姜九懷一眼，正好姜九懷也在看向。

　他的視線……好像是在看一件險些被打碎的瓷。

　元墨在那雙永遠風淡云輕的眸子里看到了擔憂、張，甚至還有一害怕。

　他……在擔心？

　在這樣大張旗鼓而來，不惜和自家的長輩撕破臉，不是因為報仇，是因為擔心？

　風冷極了，但一縷暖意，像溫泉自汩汩淌出地底，從心的最深冒了出來。

　“我、我沒事。我好得很。”悄聲道，“真的什麼事也沒有！大長公主人好的。”

　姜九懷的目起來，牽起的手：“走。”

　他帶著走向大門。

　沒有人敢阻擋他的道路，紛紛讓開。

　斗篷的風過元墨手背的皮，很很。

　記得很早以前就握過阿九的手，有好幾次。

　但沒有一次像此刻這樣，全的仿佛都向手心涌去，每一個孔都張開，每一神經都醒來。

　他手心的溫度，他指尖的力道……完完整整一不，沿著直心底。

　明明天寒地凍，冷風呼嘯，元墨卻發現自己整個人在發燙。

　他他他搞這麼大陣仗，真的只是為了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