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姜九懷喝道。

　元墨還想繼續賴地上，誠懇地表示“小人真的有罪”，以示悔過之誠意，只是話還來不及出口，便被姜九懷握著雙肩，要把從地上提起來。

　“別！你的傷還沒好！”元墨驚覺他連傷的那只手也用上了，連忙道，“我起，我這就起。”

　起來了還托著他的手：“怎麼樣？疼不疼？有沒有傷著？”

　聲音是真真切切地張，臉上的擔憂也不似作偽。

　姜九懷堵在間的那口氣略了，臉稍稍好轉了一些。

　元墨是什麼人？察觀看出一生機，連忙對姜九懷噓寒問暖：“家主大人有什麼事吩咐小人，讓小七來喚小人就行了，何必大老遠親自走這一趟？”

　然后又道：“其實公主和郡主都是為了家主大人，才小人過來的。那些樂師也是為家主大人請的，郡主說是譜了一支新曲，原本想請家主大人鑒賞，幾次不得見，才讓小人來聽。其實郡主的意思，是讓小人聽完回頭轉告家主大人，然后家主大人便會聽了。”

　姜九懷淡淡道：“哦？郡主特意請樂師奏的樂坊小調給我聽？”

　元墨臉上一紅，“咳，那是小人自作主張，都是小人的錯。”說著，趕轉移話題，案上的紅梅，“您看這梅花，是公主看開得好，特意折了準備送給您的。”

　這倒不是扯謊，之前說話間，公主就頗為沮喪地表示來了揚州這一陣，統共也就大長公主壽誕那日見過姜九懷一面，因此這次想尋個折花相贈的由頭去見一見姜九懷。

　不過后來一見古凝碧的曲子，登時把的花比了下去，便就把這念頭打消了。

　姜九懷瞥了那梅花一眼：“旁人看梅花開得好，都知道送我一枝，你在這里坐了半日，難道就沒想到折一枝？”

　元墨本想說“公主都送您了，哪里還得到我？”，一想，不對，家主大人醋勁哪有那麼容易過去，這是變著法子想罰呢。

　當即道：“是，小人早就想去折了，還請家主大人在這里等著。”

　映雪堂外梅香撲鼻，地上積雪未化，梅紅似火，映著白雪十分神。

　姜九懷并沒有在堂等著，他和元墨一起走到梅林，指著最高的一枝道：“那枝最好。”

　元墨懂。那一枝是不是最好并不重要，爬上去最費勁就對了。

　其實心中暗樂。

　姜九懷若是換個別的法子罰，保不定還有些麻煩。但上樹，呵，早在還和元寶一起流落街頭的時候，就已經會爬到樹上掏鳥蛋吃了。

　但為了讓家主大人消氣，刻意放慢了速度，爬三步歇一下，順便口氣，中途還表演了一次腳，表示自己為了這枝梅花，實在是冒了相當大的險。

　的表演非常功。

　姜九懷忍不住上前兩步，在樹下道：“阿墨，下來。”

　家主大人的心了。

　元墨忍不住暗笑。

　以前總覺得姜九懷心如鐵石高深莫測，現在相得久了，發現姜九懷的心，其實很。

　就算做錯了什麼事，裝裝可憐，哄一哄，求一求，再沒有過不去的。

　當然，這僅限于錯得不是太厲害的時候。

　“馬上就摘到啦。”元墨的手已經快要夠著那高的那一枝，“等我，我摘最好看的給你——”

　喀啦。

　踏著的花枝驀地斷裂，元墨腳下一空。

　“小心！”

　姜九懷想也沒想，便張開了雙臂。

　元墨帶著斷枝的花枝從天而降，撲在姜九懷上，帶著姜九懷一起滾落在積雪上。

　頭頂花落如雨。

　地上雪濺如星。

　花瓣輕盈得像是能凝滯在半空，香氣布滿整個天地，整片梅林像是被神仙小心地從世俗中捧出來，自一個小世界。

　息息相聞，四眸相對。

　時間仿佛凝固。

　太近了。

　姜九懷覺得。

　漆黑潤的眸子，被雪映出一層瑩的臉頰，因為愣神而微張的雙……近到，讓呼吸停頓的程度。

　一片花瓣從元墨的發上墜下，落在姜九懷的臉。

　微微涼，微微。

　一時間竟覺不到疼。

　“阿九！”元墨慘一聲，一骨碌爬起來，“嗚嗚你的手……”

　神仙的法被打破了，凝固的時消散，斷枝與花落了一地，姜九懷的右臂劇烈地疼起來。

　“閉。”姜九懷吃力地道，“小點聲。”

　元墨扶著他起來，心驚膽戰，兩手發。

　“鎮定些，扶我回去。”姜九懷吩咐，“不要讓旁人看出端倪。”

　“好、好的。”元墨聲音有點發抖，努力鎮定，還扯出一個笑容，只是臉發白，卻很難遮掩。

　姜九懷嘆了口氣，出被扶著的左臂，攬住的肩頭，半邊的重量支撐在的上，看起來卻像是他親地摟著他的男寵。

　于是整個姜家的人都看到了，家主對他的男寵真的是十分寵呢，便是走在路上，也摟摟抱抱毫不避嫌。

　回房之后，元墨立刻剪開姜九懷的袖。

　傷口果然裂開了，已經了冬日厚重的裳，再拖上一會兒定然會在路上留下跡。

　這樣的傷口元墨理不了，姜九懷讓小七去請了姜三爺來。

　姜三爺一看大驚失：“昨天換藥時都已經大好了，怎麼會這樣？”

　元墨凄然道：“都是小人——”

　姜九懷打斷的話頭：“是我想去折梅，沒想到雪地路，跌了一跤。”

　姜三爺道：“那也是下面的人服侍不力，該罰。”一面說，一面已經打開醫箱，開始替姜九懷清理包扎。

　姜三爺聰明絕頂，琴棋書畫，醫卜雜，樣樣皆，尤其是因為姜九懷的緣故，醫鉆研得比旁的更要通一些。

　他替姜九懷上好藥，包扎好，嚴肅地看著元墨：“你過來。”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姜九懷便道：“阿墨，去傳飯，我了。”

　元墨左右看看，為難。

　姜三爺瞪姜九懷一眼：“你太縱容他了。”

　姜九懷道：“這點傷算什麼？我早習慣了。”再說，元墨若是出去挨罰，誰來陪他吃飯，誰來在他邊打轉？

　元墨聽得這句，心里面細細地一疼。

　姜三爺聽了顯然也不大好，淡淡吩咐元墨：“主子疼你，你也該懂得知恩圖報才是，以后要好生伺候，絕不能再出岔子。”

　元墨乖乖道：“是。”

　姜九懷瞧著被人訓得夾起尾，心里不知怎地就有點不大舒服，道：“三伯，我要吃飯了。”

　姜三爺猶不罷休，又叮囑了一頓，讓元墨注意這段日子姜九不得食辛辣生冷之，不得憂憤怨怒，最好好睡早起，每頓多吃些……總之是嘮嘮叨叨了半天才離開。

　元墨心里愧疚得要死，把他的話一一記在心里，晚飯時服侍得比平時更為細致心。

　可姜九懷大約是傷口疼，胃口并不怎麼好，比往日的飯量了一半。

　元墨憂心忡忡。

　晚上睡覺的時候都翻來翻去，好似煎魚。

　一閉上眼睛就想到姜九懷接住的模樣。

　其實地上有雪，摔著也無妨，輕健的，就算摔著了，過不了兩天又是生龍活虎的一條好漢，可他呢？明明傷還沒好，平時又睡得淺，這會兒一定還沒睡覺吧？

　越想越覺得睡不著，正要披裳去看看，忽然“呀”地一下輕響，門被推開了。

　元墨一驚，難道姜家也有小顧？哪個小這麼不長眼，活膩了嗎？

　再一看，姜九懷手里提著一盞燈籠，走了進來。

　后一個人沒有，他竟是一個人過來的。

　元墨連忙披上裳，扶他坐下，然后關上房門，多往炭盆里添了幾塊碳，再照著他的喜歡多扔了幾塊橘子皮，然后才道：“睡不著？”

　姜九懷看著忙前忙后，服穿得松散，一截纖白的脖頸從領里探出來，甚至出一抹鎖骨，他不大自在地挪開視線，問：“被我吵醒了？”

　“沒有沒有，本來就沒睡著。”

　姜九懷瞧一對眸子瑩然生亮，一睡意也沒有，微微一笑：“擔心我？”

　元墨點頭。

　“呵，和公主郡主們聽曲作樂的時候，怎麼沒想過要擔心我？”

　元墨快要哭了：“小人再也不敢了，小人再也不會了。”

　姜九懷滿意地點點頭：“我睡不著，出來走走，看見你這里亮著，就過來看看。”

　一定是傷口疼得睡不著吧？

　元墨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平日里舌燦蓮花，這會兒卻想不出什麼話來，只笨笨地問道：“家主大人你不？我去廚房給你找些點心？”

　“不想吃。”

　元墨道：“那您看書！”幫他把昨天還沒看完的書抱過來。

　姜九懷笑道：“不想看。”

　元墨想了想：“那小人給您剝橘子。”

　可橘子已經全剝盡了，皮都在炭盆上呢。元墨便要出去拿橘子，姜九懷一把拉住的手：“你別忙了，好好坐下。”

　大約是從寒風中走來，他的手很涼。

　元墨雙手把它握住，“那小人給您暖暖手！”

　才從被窩里爬出來的手，又又暖，把他的手團起來不斷，還不時呵上一口暖氣。

　呵氣的時候手背險險就能到的。

　手上的覺被瞬間放大，爭先恐后涌上被呵過那一小塊皮，心猛烈地跳了一下，超過姜九懷所有的經驗范疇。

　偏偏兩只眼睛亮晶晶地，暖手暖得一臉認真。

　姜九懷：我懷疑勾引我，但裝得太好，我沒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