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中秋節, 這天下班后李正萍并沒有回自己的房子，而是徑直回家——許久沒回去的家。

　說起來上班的地方在縣城，的家也在縣城, 每天騎車來回也方便, 但是當終于攢夠錢之后, 毅然決然買下一間房子, 房子并不大, 還沒有縣城的家三分之一大, 也沒有家里裝修得那麼好，沒有電視電冰箱這些昂貴的家電, 但是還是買了, 買下沒多久就搬進去住了。

　因為習慣了，從一個人去外地上大學之后, 便慢慢習慣了離開家，離開父母，一個人靜靜度過日出日落的覺。

　如果非要形容這種覺, 那大概就是——自由吧。

　自由的味道就仿佛一種讓人上癮的毒，嘗過就不舍得拋棄，所以大學畢業后, 人生頭一回忤逆母親，不上工資，不為馮家那邊親戚攬事托關系，直接用不結婚恐嚇試圖迫自己相親的父母……

　因為這些事, 被自己母親百般埋怨，父親也有些微詞, 但是的心卻從未這般暢快過！

　原來, 不再被父母的緒所牽制, 不再試圖討好母親改變母親，隨心所的覺竟如此之好。

　從前還是個小孩的時候，總是擔心母親對自己不滿，擔心母親會厭惡自己，拋棄自己，為了看到母親臉上的那一抹笑，什麼傻事都愿意做，只是那個傻姑娘如今已經長大了，已經不再奢求父母的，已經足夠堅強，堅強到靠自己安立命，不再依附于他人。

　李正萍六點多到自家樓下，停車的時候和自己父親李勇以及妹妹李正敏不期而遇。

　“姐！”李正敏從托車上跳下來，背著個大書包就往李正萍上跳，摟著的脖子不放。“姐，這麼多東西，我的呢？”

　李正萍父倆對視一眼，李勇眼中帶了一點零星的笑意。

　李正萍無推開樹袋熊李正敏，“你牙都黑了，還吃甜的呢？以后有你罪！”

　李正敏對李正萍眉弄眼的挑釁：“我明天就跟小姑說，說你欺負我！哼！”

　轉跟只兔子似的往樓上躥。

　李正萍無奈搖搖頭，拎著月餅等禮品跟在李勇后面上樓，樓道里李勇念念叨叨：“中秋人回來不就行了，我跟你媽缺這點吃的？”

　“大過節的，總要意思意思吃口月餅，不然跟平時有什麼區別？”

　父三人前后到家，李正敏的書包隨意扔在一旁，人便跟鐵上吸鐵石似的，直線走到彩電視機旁，打開電視看起《西游記》來，也不在意是第幾集，反正從哪里看都能接上。

　馮燕人在廚房里，吼聲先飄了出來。

　“李正敏，誰讓你看電視的？書看了？作業做完了？就你這個績，你還有臉看電視？”說話的同時，馮燕從廚房出來，近些年來臉上養出的，也并不能讓看起來更溫些。

　李正敏在沙發坐下，突然記起早上茶幾上還有三個大大的蘋果，手去拿，結果卻了個空。

　馮燕站在沙發后面的頭，“死丫頭，跟你說話聽到了沒有？”

　李正敏憤而回頭，眼睛里仿佛有火跳。

　“明天是中秋，我就看一會兒電視犯法了嗎？爸沒說，姐沒說，就你天天說！我是你兒還是你看管的犯人啊！我績不好，那怪誰？還不是馮洋一會兒搶我東西，一會兒找我問這問那，一會兒制造噪音，我還怎麼學習啊？他到底是誰啊，天天住我家，姐給我買的蘋果，早上還有三個，現在一個都沒了，他是豬嗎？啊啊啊！！！煩死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把他趕走！！！我快崩潰了！！！”

　李正敏發泄完，狠狠抱住胳膊，一屁坐到沙發上，氣得仿佛鼻子都在噴氣。

　馮燕迅速掃了一眼衛生間方向，怕李勇出來發火，不敢再惹李正敏，沉著臉回廚房去了。

　沒多久，馮老娘接小孫子馮洋回來，一進門就開始抱怨。

　“哎呦，我都一把老骨頭了，還要天天上下樓，還要跑老遠接送小洋，我咋這麼命苦哦！”

　李正敏頭也沒回，懶洋洋道：“外婆，小洋十四了不是四歲，我今天不也是自己回來嗎，您非要接送，這不是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嗎？您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小洋是男娃，你是賠錢貨，能比嗎？”馮老娘張口就啐了一口。

　馮燕嚇得忙從廚房出來，“娘，你又說胡話了！再這樣說八丫，我家可不歡迎你！”

　說話的同時眼神瘋狂往衛生間方向使。

　馮老娘反應過來，慌忙閉上。

　馮洋見客廳桌上有月餅和水果，臟不拉嘰的鞋也不，一陣風似的跑過去，兩下拉掉方便袋就要開月餅盒子，李正敏急了跳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出手指頭指責。

　“馮洋，你給我停手！這是我姐買的月餅，不是給你吃的！你別不要臉！”

　馮老娘邁著六十多歲的步伐走過來，拉住馮洋，在他耳邊咬了幾句，將馮洋扯走。

　李正敏還不放心，干脆拎著月餅水果回自己屋。

　進屋的聲音和衛生間門打開的聲音同時響起，馮燕捋了捋頭發，故作自然地對李勇說道：“我娘都快七十了，腦子不中用，也沒幾年活頭，說話咱們當耳旁風就行了。”

　李勇斜眼睨一眼馮燕，面無表地從旁走過去。

　馮燕心有點酸楚，但更多的是慶幸，以為丈夫又要和自己吵架了。

　李正敏的房間里，李正萍坐躺在上鋪拿一本書看，見李正敏氣呼呼進來，沒忍住笑。

　“別撅了，上都能掛秤砣了！”

　李正敏將東西放好，直起腰道：“姐，你不生氣嗎？隔壁原來是你的房，現在給外人占去了，你回來都沒地方睡哎！要不是媽攔著，我真想把外婆跟馮洋一起趕出咱家！這都住了一年了，早知道還不如讓他們住咱家那套老房子呢，眼不見心不煩。”

　李正萍放下書，半是玩笑地道：“讓外婆住咱家那套老房子，那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候連房子都要不回來。”

　李正敏震驚地瞪大眼睛，“不會吧？這也行？”

　李正萍拿書輕輕敲在自己妹妹頭頂：“你一個小孩子，不要整天瞎心這些事，小心長不高！”

　李正敏自己的頭，目幽怨，“你敲我的頭我才長不高呢。”

　中秋這天上午，早飯之后李勇便開著小轎車帶上兩個兒去親妹子李青梨家，不只他們二房，他另外四個兄弟家都來了，因為他們老爹老娘如今就在妹子家呢。

　當初分家時說五個兄弟流養爹媽，但是他爹媽把偏心貫徹到底，沒分家之前就偏心唯一的妹子，現在老了，還是在親妹子那邊待得最多，他老娘非說在兒子家住著不舒坦，惹人嫌，還是親閨孝順，婿又是知識分子長得又俊，外孫傅櫻更是漂亮得跟個洋娃娃似的，他們老年人看著就歡喜，跟這一家子漂亮人在一起，覺自己還能多活十年！

　面對七十多歲的親娘的歪理，他們做兒子能怎麼辦？只是順著唄！

　不過說起來妹子家確實是他們兄弟姐妹六個中生活水平最好，也最會的，老爹老娘待在那，他們也放心，再說他們兄妹六個也住得不遠，經常跑跑就是了。

　為了他們老爹老娘，兄妹六個現在雖然不住在一起，但還是時不時聚餐吃飯，仿佛又回到了當初還沒分家的時候。

　中午熱熱鬧鬧吃了一頓飯，醒了酒還說了一會兒話，李勇才和自家父母兄弟妹子告別，又開著小轎車回家去。

　別的夫妻中秋都回娘家過節，自己丈夫孩子卻都去和婆家過節，馮燕心里不太舒服，不過這些年李家兄妹六個都了富戶，自家的錢卻沒多在自己手里，馮燕不敢太得罪丈夫，只能不痛不地刺了李勇幾句。

　晚上吃飯，馮燕準備了一大桌盛的飯菜，加上馮老娘祖孫兩個，一大家子六口人圍在桌旁，倒也有那麼點熱鬧的氣息。

　飯吃到一半，馮老娘觀李勇心似乎不錯，便仗著年紀說道：“二丫啊，外婆知道說這話又要討嫌，但是外婆是真的為你好，你看你都三十歲了，別的人三十歲有丈夫有孩子，生活多有奔頭？你現在有房子有工作是不錯，但是你沒丈夫沒孩子，就是矮人家一截！別人在背后還不知道怎麼嚼舌呢！聽外婆一句勸，人還是要結婚生孩子的。你小舅認識一個人，比你大四五歲，人家在大廠里當主任，雖然是二婚，但你現在這個年紀，想找歲數差不多的，肯定不是條件差就是離過婚，咱們也別這麼挑，過日子嘛，差不多就行了。”

　說到這馮燕就來氣，魚也不吃了，原本那點過節的氣氛瞬間消散，盯著李正萍的眼神只有四個字：怒其不爭。

　“你就是作！二十幾歲那時候死都不愿意相親，非要跟我犟，你說哪個人像你這樣？你還是人嗎？外頭人家指名道姓說你是怪胎！把我說的老臉臊紅的，都沒臉出去見人了！”

　馮燕以為事關大兒的婚姻大事，丈夫肯定站在自己這邊，然而令意外的是，李勇竟然沒出聲，就一個勁地夾菜吃。

　李正敏最忍不住氣，揚著小臉高聲質問：“這節到底還過不過了？媽你是不是非得姐再也不回來才好呢？”

　馮燕氣得差點在李正敏頭上敲一個栗，厲聲道：“大人說話，小孩別！”

　“我是小孩，我知道講道理，你們是大人，你們卻不講道理胡攪蠻纏，我憑什麼不講？我就講！”李正敏得瑟地道。

　馮燕被氣得直氣，卻因為丈夫在家不得不忍耐，紅著眼咬牙切齒地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東西！”

　“你當我想投在你肚子里呀？”

　“李正敏！”馮燕一掌拍在桌上，差點連酒杯都被拍倒。

　李正萍余里看到自己親爸越越的手，放下筷子，不急不慢對李勇和馮燕說：“既然說到對象的事，我就今天說了吧，我有對象，是我大學時的學弟，比我小三歲，家庭條件差點，但是人很上進，也很聰明。原本他想中秋過來拜訪，我沒讓。就這麼多。”

　說完拿起筷子，往李正敏碗里夾了一筷子蔬菜，李正敏的眉頭能夾死蒼蠅。

　馮燕聽前頭心轉好，聽到后頭再次皺起眉頭。

　“年紀比你小，家里條件還不好？那他為啥要找你，他肯定是貪咱家的錢，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李正萍神冷然，無心的話最傷人，這些年自己母親確實收斂了一些，沒有對非打即罵，可是就這短短的一句話，就已經說明很多，在自己母親心里，不論是考上大學，還是事業有，就是比不得男人那一腌臢東西！

　放在從前，還會覺得傷心，覺得自己沒用，但是放在現在，卻只想笑。

　只可惜啊，腦子太愚，不能早早看，不然也不至于那麼多的苦，三十歲了才活得暢快些。

　馮燕見李正萍角帶著一嘲諷的笑，心里驀地火起，待發作，卻被李勇一把按住。

　“你還吃不吃，不吃就一邊去！”

　隔天早上，李正萍起來便收拾東西，經過廚房的時候就聽馮老娘低聲音說著話。

　“燕兒，你侄子想他爸媽了，婿看咱們馮家人不順眼，我也不敢讓他開車送咱倆。你隨意給老娘一點錢，回去你兄弟見我不是空手回來，你臉上也有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