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市這個城市每天早晨醒得要比平和縣更早。

　宋禾半睡半醒之間聽到走廊里有人走,又能聽到樓底下自行車“叮叮叮”打鈴的聲音。

　旁邊的小柴還在呼呼大睡，發出輕微地鼾聲。從被窩中掙扎起，拉開窗簾,見到天際出魚肚白。

　旅社有自己的廚房,廚房中飄來的香氣漸漸溜進房間中，勾得宋禾肚子呱呱。

　因為不能私下易,這麼熱鬧的大街上,竟然沒有一個擺攤的，倒是見到幾個紅袖章走來走去。

　宋禾洗漱好后將小柴醒，然后把早飯端房間中。

　吃過早飯后，四人又去了趟藥廠，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功把這單合同給簽下。

　今日風和日麗，和煦,碧空如洗。

　藥廠旁邊種著幾棵大榕樹,榕樹的須隨著風擺。榕樹底下圍繞著一周的小草叢,綠草如茵,看得人心曠神怡。

　往日覺得聒噪的小鳥聲,此刻聽著卻覺得是生機盎然。

　小柴和小李明顯很高興。他們大老遠跑一趟,花費了車票錢,旅社錢以及出差費,如今這些都有了回報。

　更重要的是他們這次回公社，可以直腰板回去！

　雖然沒拿下酒廠的,但是他們把橘子和筍干都給推銷出去了啊。

　小李迫不及待道：“咱們今天是不是就可以回公社了？咱們什麼時候回去，我要不要先去買票？”

　陳科看了眼宋禾,宋禾搖搖頭：“得等到酒廠的人來跟我們說一聲才行。”

　雖然們已經知曉酒廠不會再跟們簽合同了,但人家讓你等回信,你還真就得等。

　小李嘖一聲，這個酒廠到底愿不愿意接他們這個單就直說，為什麼還非得吊著他們。

　這旅社真的很費錢啊！

　他們一行人頂著太回到旅社。

　為了慶祝這單的談，在路上路過國營飯店時，還進去吃了一碗白米飯！是各人吃一碗。

　白米飯的滋味宋禾也許久沒有嘗過，其他人更沒有了。

　即使現在比前幾年生活好了許多，但白米飯也不常能吃到。

　他們公社社員們一日三餐吃的最多的還是紅薯。

　紅薯粥，紅薯飯，基本都是八分紅薯兩分米的那種。

　要不就糙米、玉米這些糧，甚至青豆都能拿來當飯吃。

　這些還是條件較好的人家才能吃的起的。

　條件差的那種，一日三餐都是紅薯，從年頭吃到年尾，紅薯能吃到反胃燒心。有時紅薯還不夠吃，只能去山上采野菜，挖山藥。

　還好是這幾年公社都種上了宋禾從后世帶來的那種紅心紅薯，這種紅薯味道好產量又大，大大解決了這些貧困人群的力。

　小李眼眶含淚的慨：“我得有一年沒吃過純純的白米飯了。”

　小柴驚訝：“這不能吧，年才過多久？”

　小李唉一聲，又了一勺白米飯路口，慢慢嚼著，細細品嘗。他眼睛地瞇起，臉上滿是。

　“我大嫂又生了個孩子，我二嫂一口氣生了兩個，又上我三哥結婚，四姐嫁人，我娘還說今年得給我說親了……”

　小李娘這兩年頭發都白了一半，眼可見的老了許多。

　小柴趕點頭，連忙做出一個打住手勢。

　“別說了，我曉得了。”說完看向宋禾，認真道：“小禾，我覺得你的提議非常好。”

　宋禾一口飯差點沒噴出來：“可別，你可千萬別說這種話！我當不起這種責任！”

　當初小柴好奇為何不結婚，明明有幾個男生條件也很好，可宋禾愣是不答應。

　宋禾能用弟妹的借口搪塞別人，可卻騙不過經常來家，發現家里一切家務都是大娃他們搞的小柴。

　在眾人都為宋禾對弟妹無私奉獻而贊揚時，小柴已經下那層“好姐姐”的皮了。

　宋禾就曾明確告訴過小柴這人絕不將就，如果找不到合心意的，那還不如不找。孩子生來是折磨自己的，那還不如不生。

　小柴對這種想法很是震驚，問了好幾次后，搞得的想法都開始慢慢被宋禾同化。

　心神震，原來這世上還有這種道理。

　同化后，的行為主要現在反抗母親介紹的相親對象，對家人據理力爭，死命奪得晚婚權利。

　這搞得小柴娘都快昏過去。

　那段時間宋禾都戰戰兢兢地，生怕小柴娘把目聚在上，覺得是帶壞的小柴。

　如今小柴娘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十分好的未來婿，兩人就快要定下，可別被給毀了。

　他們一群人把桌上三道菜吃了個，難得有白米飯，還敞開肚子吃了個滾圓，導致旅社時走路都得慢慢的。

　旅社前臺依舊坐著那位大娘。只是這位不甚熱，打三次招呼有兩次都不理人的大娘，這次卻主停他們。

　大娘：“哎，203、204房間的同志，剛剛有兩伙人來找你們。”

　宋禾驚訝：“兩伙人？”

　“對。”

　前臺大娘點點頭，這兩伙人竟然聊了一兩句，聊完后有一個人急匆匆跑走，另外一伙在旁邊的供銷社逛著呢。

　在逛供銷社的那幾人一看就很闊氣，還專門拿了兩塊糖給，讓帶給話。

　大娘收了人家的東西，就得幫忙幫到底。說：“你們就坐這等著，我去幫你們人。”

　說著，急匆匆趕出去。

　沒一會兒，又急匆匆的趕了回來，后跟著兩男兩四個人。

　田剛一見到們，臉上就出激地表：“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宋禾幾人還有些懵，等看到他們后頭的老人膝蓋都彎了，宋禾幾人趕扶著。

　“哎哎哎，老人家可不敢！”

　宋禾嚇死了！

　心中有些猜到幾人的份，不問：“你們是……火車上那個孩的家長？”

　田剛點點頭，誠懇給幾人鞠個躬：“我是田寶珠的父親，謝謝你們！”

　宋禾笑笑：“沒事沒事，我們也是順手而為。”

　周婉珍認真道：“可同志你們的順手而為，確實救了我家寶珠，也救了我的家！”

　就兩個孩子，寶珠才剛年。都能想象到寶珠這個年紀的孩子被人拐走會被賣到哪里去，會被賣去做什麼。

　旅社安靜，幾人坐在二樓的一個小房間中，這是前臺大娘特意拿鑰匙幫他們開的，里頭還有兩張木沙發。

　田剛自我介紹：“我姓田，田剛，省城人。這是我的父母，這是我的人，周婉珍。”

　宋禾點點頭：“你好，我宋禾，來自平和縣河西公社。”

　話音剛落，田剛一家就極為驚訝。

　田剛吃驚：“你們也是河西公社的？我家寶珠就是去河西公社的知青！”

　“哎呦！”他一拍大，笑出聲來，“李公安只說你們是平和縣的，沒想到竟然是平和縣河西公社的。你們，都是嗎？”

　小柴幾人點點頭。

　陳科補充道：“我是河西公社的知青，家住在首都，去年下鄉的。”

　等他說完，田喜形于迫不及待說道：“是老鄉啊，是老鄉的后生！我老家也是河西公社的！”

　宋禾驚訝：“您也是？”

　這一家子外表看著就不一般。

　宋禾曾經見過幾次縣長，面前這位田同志給他的覺就和縣長差不多，但是上那氣場卻比縣長來的更大。即使他刻意收斂了，宋禾還是能覺到。

　估計是跟傅爺爺們接得多，所以很容易看出來這個人有沒有在場上呆過。

　剛剛在樓下時就猜到這人是當的，不過沒聽說他們河西公社有哪個人的兒子當當到省城去。

　田臉上出回憶：“是好多年的事了。當時我們家窮，養不起孩子，我剛出生后就被抱給了我小姨。等六歲時我又回到村里，在村里待了好多年。后來我們村打仗，家里……只剩下我一個。我被我娘藏在床底下，這才活了下來。”

　之后便隨著村里活下來的人跑了出去，跑到小姨家，嫁給了兒子他爸。

　余下幾十年，因為和老頭子不好，又因為兒子原先都在外省，等調到省城后一直沒空，要幫忙帶孫子和孫，所以再沒回過李家村。

　宋禾好奇問：“您是哪個村的？”

　田抹抹眼淚，口而出：“八寶村，我家在八寶村。”

　有這個村嗎？宋禾有點疑，沒想起來。

　一旁的小李突然說道：“八寶村原先好像在山上，想進村得爬山的那種。”

　“對對對！就是！”

　田對自己的家鄉記憶深刻，甚至能記得回家的路，記得老家的話，記得自家有幾間房，記得門口種著什麼樹。

　偏偏就忘了家里爺爹娘、兄弟姐妹幾個人的模樣。

　當年都不敢在村里停留，還沒給爹娘下葬，就被村里人給帶走。

　如今，連爹娘有沒有被下葬，葬在哪都不曉得。

　回想起往事，田搖搖頭，心中一一的疼。

　小李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說道：“八寶村因為地勢險峻，人口又不算多的原因，被搬遷到了山腳下，好像是并李家村和上坪村了。”

　田一愣，渾濁的眼中，難得出現幾分迷茫。

　手都不知該如何放，又是想撓頭，又是想臉，最后垂在大上。

　好半天，結道：“我、我都不敢回去，也不敢去問村里的事，沒想到我八寶村沒了。”

　田聲音輕飄飄的，仿佛是在輕聲嘟囔，口起伏，有些不可置信。

　房間中安靜。

　半晌后，長長嘆了聲氣！

　“我從前只看報紙，都說平和縣發展得好，河西公社發展得好，說什麼全公社實現渠流通，我還在想我們八寶村肯定也沒落下……”

　田剛心中有些愧疚，他其實早知道的，只是不敢跟母親講。

　小李也懊惱，他不該把八寶村的事講出來的。

　宋禾看這樣子趕道：“可是八寶村的村民們都還在，只要村民在，村就在。”

　周婉珍趕安道：“這話是真的，那你以前不是還說過人在哪兒，家就在哪兒嗎？八寶村的村民在，以后讓寶珠去替您見見他們，去問問當年的況。如果村民們還在，那肯定是會把外公外婆給安頓好的，到時候讓寶珠也去拜拜。”

　田眼淚流個不停，無聲地點了點頭。

　就在幾人又要說話時，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

　“誰？”宋禾起開門。

　門一打開，著實讓宋禾驚訝了一番，外頭竟然是酒廠的王主任！

　宋禾眨眨眼，疑問：“王主任您這是？”

　王主任笑道：“宋禾同志你忘了？今天得簽合同。”他從包中拿出一張紙，“那時候我不是說兩天后給你們答復嗎，剛好我今天有事要路過旅社，干脆就親自送合同來。也免得讓你們再跑一趟，耽擱你們的時間。”

　宋禾：“……”

　想起來了，剛剛前臺大娘說的是有兩撥人。

　一撥是房間里頭的，另外一邊恐怕就是酒廠的。

　心中迅速猜測，是不是酒廠的人知道了里頭田剛同志的份，所以改變決定，給送合同來？

　也只有這個解釋，總不能是酒廠原先就定下們吧？

　不可能，宋禾肯定自己那天沒有猜錯，酒廠就是沒意愿與們合作。

　退一萬步說，即使合作了，也不可能是王主任親自帶著合同趕過來。

　瞧瞧著額頭上藏的汗水，嘖嘖。

　不過有生意來，宋禾怎麼又會拒絕呢。

　笑了笑，然后轉頭對著里頭的人道：“不好意思，我先離開一下。”

　說完，來到臺，拿著筆仔細看了幾遍合同，然后簽下字。

　王主任趁著宋禾不注意悄悄抹下汗，似是無意道：“我這是來得不巧，有耽擱了你們的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