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許多人站著,人聲嘈雜，沒一會兒又被醫生全部趕了出來。

　姜嬸子平常多麼風風火火的一個人，此刻就捂著哭得發不出聲。

　宋禾猶豫幾秒走過去問：“姜嬸子,您怎麼怎麼了？”

　姜嬸子原名周蘭花,娘家是李家村的，平日和宋禾也相一些。

　周蘭花抹抹眼淚,對著宋禾角扯扯,卻是無法扯出一個笑：“是小禾啊，”指了指病房里頭說，“我家老閨找著了！”

　宋禾心中明白，但此刻臉上還是做出驚喜的模樣：“那這可是個天大的好事兒，您咋還哭呢？”

　只見話音剛落,周蘭花就捂著臉發出嗚咽聲：“因為我老閨大罪啦！那該死的買家不知從哪知道賣給他們孩子的人販子被抓，是把我閨都給打折了,就害怕我閨聽到風聲跑走,害怕還記得從前的事通風報信！”

　他們兩個月前跟著公安到去找孩子,人販子供出了七八個村子,他們就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走過去。

　有些村子在深山老林之中,在懸崖峭壁之上,甚至要爬幾個小時的山才能進村。最可怕的是一個村子里還都是同姓的人,對待他們這種外來人團結的很。

　這種村子窮,也十分多。

　男人娶不到老婆，生不了孩子,他們就去買，去拐！等公安進村后,一村子的人竟然還敢拿起鋤頭柴刀和他們。

　周蘭花的閨就是被拐去做養媳的。

　買的人家是在一個山坳里,村子窮得很,當地人都不愿意把閨嫁進他們村，所以他們村不人的媳婦都是從外頭買來的。

　他們覺得如果是十幾二十幾歲的孩最好，買去后可以直接拿來當老婆，可以直接生孩子，這種姑娘在村里最值錢。

　而像蘭花嬸子小閨這種，得從小養到大，費糧食的很，賣的錢就不多。

　周蘭花抓著宋禾的手道：“我閨是被一個老太太買走的，家里只有一個孫子，孫子比我閨還小。這老太太就讓我閨拉拔孫子長大，還說……還說長大后得嫁給孫子。”

　宋禾一下一下地緩慢蘭花嬸子的后背，緩緩道：“您慢慢說，如今回來了，您別怕。”

　周蘭花點點頭，眼淚卻還是不停流：“小禾你是不曉得啊，我在家里如珠似寶疼著的閨，被人買去后折騰得慘啊！上沒一個好，不是這里青一塊，就是那里破一塊。還有那個手，才十二歲，十二歲！可那手都快比我的手還！”

　可這還不是讓最難過的，最難過的是閨的被打折了，還被那家人按到冰水里泡，放到火上去烤……周蘭花想想心就疼得慌。腦子里想到那個場景，就用手按著口，都快不上來氣。

　周蘭花抑著哭聲，咬著牙：“醫生說，醫生說我閨的救不回來了，往后都沒法走路了。”

　宋禾手上作一頓，長長地嘆了聲氣。

　“或許、或許首都海市的醫院能治呢？”安道。

　周蘭花搖搖頭：“前兩天我們就去看了醫生，那個醫生說是什麼壞死。剛剛的醫生又說，說我閨的兩只肯定保不住，許是得鋸了才行。他還讓我們準備一下去源市的醫院，說是咱們縣醫院本無法做手。”

　宋禾此刻真的不知該說何話，任何安和寬解對蘭花嬸子來說都太輕飄飄。

　一個12歲的孩就這樣失去一雙。

　慢慢離開，來到食堂中借了個灶臺把小米粥給燉下去。

　食堂中人來人往，一盆盆早餐端到了臺子上，正冒著帶著香味的熱氣。

　鍋中小米粥咕嘟咕嘟響，宋禾一晚都沒吃東西，凌晨四點又到奔跑，按理來說應該是會的，可此時就真沒什麼胃口吃飯。

　小米粥很快熬好，宋禾又買了一些開胃的小咸菜，帶著早飯回到大娃病房。

　大娃昨晚應該是被折磨的夠嗆，此刻還未從睡夢中醒來。

　一直等到早上九點時，大娃才悠悠轉醒。

　大娃睜開眼時看到的是陌生環境，不過下一秒見到旁邊的姐姐時，他的心就立即安定。

　“姐姐。”大娃輕輕喊。

　宋禾驚喜：“哎，終于醒了，頭還暈不？想不想吐？肚子不？”

　大娃好像想坐起來。

　宋禾連忙按住他：“還吊著瓶呢，別！”

　這麼一說，大娃就立刻注意到自己手邊的吊瓶。

　大娃似乎很是驚訝，眼睛睜得大大的：“姐姐，我竟然打了點滴！”

　宋禾知道他沒事兒了，也有心跟他說笑了。

　架著一個小桌子放在床上，然后又將小米粥放上去：“怎麼，你還覺得打點滴是件很厲害的事兒？”

　大娃神不復往日，但也還是笑了笑：“小妹和米寶都沒打過，就我打過，我當然厲害！”

　他依稀記得昨晚的場景，昨晚姐姐在夜中帶著陪匆匆剛往縣醫院。

　他還記得姐姐護著他的頭，不讓他撞到車板上。

　大娃想著想著，眼框中就出現霧水。

　只是他很快低頭喝小米粥，宋禾又忙著把毯子疊好，想著等會兒還給外頭的護士，所以就沒看到大娃這久違的一面。

　時間快到中午，宋禾又去看了一次蘭花嬸子。

　蘭花嬸子正準備帶著小閨去源市，只跟宋禾說了兩句話后便匆匆離開。

　宋禾就去看了李雙喜的小兒子。

　他的小兒子也在住院，只是況比蘭花嬸子的閨好得多。

　兩人也是巧，都在同一個村子里。

　蘭花嬸子的閨記得從前的事兒，便時不時去找這小男孩說話。

　小男孩是被人買去當獨子的，買家自然不希他記得以前的事。所以蘭花嬸子閨每說一次，那個買家就得上門找一次，就得被買的老太太打一次。

　只是買小男孩的這家人后來也有了自己的兒子，從那以后他便對小男孩視若無。這導致這個孩子經常一頓飽一頓的，整個人瘦得不行。

　宋禾也去病房里看了他，年齡說是有八歲，可瞧著就跟五六歲的小孩差不多。

　嘆兩聲離開病房，又往樓上大娃的病房走去。

　宋禾推開門，意外地瞧見病房里坐著陸清淮。

　大娃從前就跟陸清淮關系要好，經過昨晚在他背上待了幾分鐘，大娃此刻是真的把他當做親哥哥看。

　“姐姐給我買了母，回家肯定要親自給我燉湯喝。小陸哥哥，我到時候分你一半！”

　在宋禾開門的那一刻，大娃興沖沖說道。

　宋禾無語，小孩的恢復力是真的好啊，明明凌晨的時候還是高燒狀態呢，現在就惦記著老母了。

　斜了他一眼：“宋大娃你快給我躺著，再這樣醫生得讓你出院了都。”

　大娃一聽這話趕躺下，他這人也不知道是什麼病，覺得躺在醫院里還舒服的。

　是真的很舒服！

　不要上學，不要做作業，不要做家務，就連姐姐訓時語氣都是綿綿的，大娃心中滋滋地想。

　陸清淮晦的看了大娃一眼，然后起把一件服遞給宋禾。

　他對著宋禾疑的目說：“我找小妹要了件你的服。”

　宋禾恍然大悟，趕接過服去廁所里換了一下。

　出來后對陸清淮道：“你這服我就先幫你收著，改日我洗完再給你。”

　不顧陸清淮搖頭的作，宋禾自顧自地把服塞到一個小包中。

　“還有，”宋禾又說，“昨日真的是謝謝你了。等大娃哪天病好了，我再請你來家里吃飯。”

　陸清淮抿得微白，點了點頭。

　他難得和順，宋禾就出個笑，順口多問一句：“你喜歡吃啥菜，如果可以的話到那日也可以做。”

　發誓，真的是順口一問！

　心中也確信，陸清淮肯定不會提要求，甚至極大可能都不愿意來吃這頓飯。

　所以當陸清淮吐出“糖醋排骨”這四個字時，宋禾是真被驚訝得轉頭他，張開了。

　陸清淮角微揚，跟宋禾對視兩眼后，就清清嚨低頭不說話。

　宋禾發現自己失態后，瞬間反應過來。

　趕補救道：“行的，沒問題！”

　陸清淮：“……”

　真的，就算只想客氣一下，也不必表現得這麼明顯。

　大娃這一整天都沒有復燒，所以他在傍晚時出了院。

　如今的醫療資源也張，宋禾昨晚還以為能住個兩三天的，沒想到才住不到一日，就被醫生拍板出了院。

　陸清淮別只是趁著中午午休那會兒來了一趟，他下午還要上工。所以中午待了沒一會兒，便又匆匆離開，回到河西公社。

　傍晚來接宋禾的人是小何。這次馬車車廂尾也添了一塊布，這使得整個車廂被黑蓬包裹著，想必半點風都不進來。

　不僅如此，就連車廂里頭都放著一個布袋。布袋里裝的是稻草葉子，這樣極大保證了在馬車行駛過程中，坐在車廂的人不會撞到車廂壁上。

　宋禾點點頭，剛想夸小何呢，小何就笑笑說：“你也覺得不錯對吧，陸清淮還真是細心。這都是他搞的，我是沒想到。”

　嘖嘖，小何忍不住嘆一下，沒想到這小陸對大娃是真的好。還真如他所說，他把大娃當親弟弟看。

　宋禾：“？？？”

　這男生是個啥意思，怎麼看不懂了？

　他不是想避著自己的嗎？

　俞許也對陸清淮這個行為舉止有些好奇。

　金烏西墜，夕西斜。

　俞許下工回來，特意拉著陸清淮慢走了一步。

　他皺著眉，著聲音問：“你小子這是怎麼回事兒？”

　陸清淮裝傻：“什麼怎麼回事？”

　俞許眉一揚：“你想糊弄我！”

　陸清淮默了默，著夕殘影：“我就是覺得先前那個方法不大行，還折磨人的，所以就想換一種。”

　他不愿意把人拉進泥塘，那就自己從泥潭中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