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的瓷碗里, 突然多了一片醬滴的油燜冬筍。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眾人驚掉了下。
舒甜也有些詫異,抬眸看向夜嶼, 睫羽忽閃,眼前清亮。
夜嶼面淡淡,道出一句:“禮尚往來。”
舒甜愣了愣, 眼可見地彎起了眉眼,如夜幕中, 好的明月。
“多謝大人。”
舒甜輕聲答道。
油燜煙筍緩緩口,鮮香, 脆, 濃芡,這滋味口,進心里。
比記憶中的這道菜, 還要多出一甜味。
-
日子飛轉。
夜嶼等人下江南,不知不覺已經半個多月了,外面的人渾然不覺,但錦衛指揮司, 卻度日如年。
是夜, 吳僉事、范通通及付貴忙完之后, 照例來到了小飯堂。
自從舒甜離開小飯堂后, 宵夜就變了廚子們值, 今日恰好到王師傅。
王師傅子渾圓, 站在小飯堂的備餐區,甚至有些轉不開,他一抬眼,見到吳僉事等人, 頓時笑開了花:“諸位大人好!”
吳僉事愣了下,勉強點個頭。
范通通沖付貴小聲嘀咕:“怎麼又是他!做來做去都是那幾個菜……還特別咸……”
付貴面無表道:“等會兒萬一我發火,你可一定要勸住我。”
王師傅自然是沒聽見這些話。
對于他來說,只要有人來,工錢就能算數。
王師傅殷勤地邀請眾人落座:“幾位大人,想吃點兒什麼?”
范通通道:“你今日有什麼?”
范通通生得矮胖,王師傅也頭大耳,兩個人挨在一起,仿佛一個小球對一個大球,有些稽。
王師傅急忙道:“今日小人熬了牛粥。”
范通通點頭道:“那行吧……”
反正也沒有別的選擇。
王師傅應了一聲,連忙盛粥去了。
付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聲道:“也不知道大人那邊,怎麼樣了。”
吳僉事看了他一眼,低聲音:“一切順利。”
范通通了眼前的茶杯,好奇道:“那東廠探子,居然就這樣被甩掉了?”
吳僉事頷首,算是默認。
范通通忍不住笑起來:“也太笨了!”
吳僉事淡笑一下:“不枉我將長君帶在邊這麼久。”
三人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原本夜嶼帶著舒甜浩浩自京城出發,就是為了吸引東廠探子的目。
待他們走后,吳僉事等人立即將豆豆藏了起來,又不聲從難民村接來了長君。
長君雖然比豆豆略大一些,但畢竟年齡相仿,外人也不知他是什麼份。
吳僉事便一直將長君帶在邊,是以所有錦衛指揮司的人,都將長君當了重要的證人。
其中,包括玉娘。
于是,玉娘便將這消息傳遞給了東廠,東廠前前后后派了不人來查探長君,可長君每日坐在錦衛指揮司里吃吃喝喝,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趁他們分神的間隙,尹忠玉和吳鳴,便帶著豆豆火速下江南了。
三邊里應外合,這才甩掉了東廠探子,促了這次江南之行。
付貴勾起角笑了笑,范通通也對吳僉事豎起大拇指:“妙極。”
吳僉事輕咳一聲,低聲音道:“來了。”
付貴和范通通面微變,瞬間又恢復如常。
范通通嚷道:“王師傅,牛粥怎麼還沒有上來?對了,多準備一份,我們要帶回去給‘豆豆’吃。”
這一聲打破了小飯堂的沉寂,王師傅連忙應是。
三人心照不宣地笑笑,付貴看了范通通一眼:“戲癮又犯了……”
錦衛指揮司的小飯堂之外,玉娘一夜行,靠在墻角豎起耳朵聽著。
面疑,怎麼那作證的孩子,此時還留在錦衛指揮司?馮丙大人既然說夜嶼在江南斂去了蹤跡,無論如何,他應該要用到這孩子才是……
玉娘百思不得其解。
一閃,離開了飯堂。
玉娘回到自己的廂房中,滿腹狐疑,卻又有些焦慮。
的蠱毒很快便到發作之期了,若是馮丙還不回來,只怕就要千蟲噬咬之痛。
必須做點什麼,討好一下馮丙才行。
玉娘神思漫漫,目落到了自宮中帶出來的玉匣之上。
眼神微瞇,心中有了打算。
-
寬闊的道上,兩架馬車一路飛馳,暢通無阻。
夜嶼最終沒有選擇水路,仍然走了陸路回京,一切都十分順利。
越近京城,天氣便越是寒冷,舒甜坐在車廂中,忍不住攏了攏上的繡花對襟小襖,輕輕呵出一口氣,暖了暖自己的指尖。
夜嶼余瞥到的作,緩緩放下手中公文。
“冬洪,到哪里了?”夜嶼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麼緒。
冬洪坐在外面駕車,高聲應道:“還有半日,便到京城了。”
夜嶼眸微凝,思索了片刻,道:“就近找個地方,修整一下罷。”
冬洪連忙應和:“是,大人!”
于是,冬洪便駕車轉向,直接拐上了京城旁邊的周城。
周城雖然臨近京城,但看起來卻十分落后,城墻斑駁,道路狹窄,連城鎮的主街上,都沒有幾個像樣的鋪面。
冬洪也是第一次來,他不悉路線,帶著眾人轉了一圈,終于在一間食肆面前,緩緩停下。
冬洪面為難:“大人,不如在這兒將就一下吧?”
夜嶼起車簾,看了一眼,道:“好。”
尹忠玉和吳鳴翻下馬,幫著冬洪一起,將馬牽去旁邊,栓在了木樁之上。
尹忠玉目轉了一圈,有些疑道:“這食肆怎麼連個小二都沒有?”
他一貫在京城的錦繡堆里長大,無論去到哪家食肆,小二、掌柜的都是前呼后擁,幾乎沒在京城周邊,見過這種形。
吳鳴也覺得有些奇怪,他贊同尹忠玉的意見,道:“這周城雖然臨近京城,但見這景,似乎并不怎麼繁華。”
起止是不繁華,路邊還有不乞丐。
黃達帶著豆豆下了車,他第一次來到北方,眼見著街上有些荒涼,便小聲問豆豆:“京城……也是這樣的嗎?”
他從前總聽那些從京城回來的人說,京城是如何繁華、喧鬧,走在街上,隨便扔出一個東西,都能砸到個達貴人。
如今這周城看起來,還不如江州呢!
豆豆搖頭,道:“京城才不是這樣的,京城的房子可漂亮了,好吃的很多很多!”
雖然他沒有進去過,但在外面看著,都心生敬仰。
莫山目沉靜,緩緩落到長街盡頭,面上有一悵然。
“莫大哥,許久沒有回來了罷。”夜嶼清冷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莫山的思緒。
莫山低頭,淡淡笑了下:“往事隨風,不提也罷。”
周城也好,京城也罷,都已沒有他的位置了。
舒甜也是第一次來到周城,下了馬車后,站在食肆門口了氣。
食肆旁邊,有兩個衫襤褸的乞丐,奄奄一息靠在墻邊。
舒甜定睛一看,是一位母親,帶著一個孩子。
那孩子怯生生依偎在母親懷里,神萎靡。
“娘親,我難……”
那母親滿臉心疼,可眼神又有些無力:“娘親知道……好孩子,你忍一忍,等食肆打烊了,如有多余的吃食,老板說不定會施舍給我們的……吃了東西,病就會好了。”
舒甜蛾眉微攏,忍不住走上前去:“這孩子,是病了嗎?”
那婦人抬起頭來,見舒甜面有關切,很是面善,便開口道:“是……孩子病了好幾日了,渾沒有力氣……”
舒甜愣了愣,只見這婦人面前放著一個破碗,碗里盛著半碗水,水底已經渾濁,上面還漂浮這些許灰塵。
舒甜蹙眉:“這是給孩子喝的嗎?”
那母親有些無奈地點點頭:“這粥水還是昨日討來的……姑娘,能不能行行好,賞我們點吃的?”
舒甜詫異一瞬,定睛一看,這所謂的粥水,完全看不出粥的樣子,不過是臟水之上,飄著幾顆零星的米粒。
舒甜打量一瞬,這婦人蓬頭垢面,干裂,一雙眼睛滿是懇求,可見是許久未進食和水。
懷中的孩子,看著五六歲,但瘦骨嶙峋,下頜尖尖,唯有一雙眼睛,顯得格外大。
舒甜有些心,低聲道:“你們等著……”
說罷,便迅速跑回了馬車上,將自己帶的干糧拿了下來,分給了婦人。
那婦人沒想到舒甜真的如此心善,連連道謝,還要對磕頭。
舒甜忙道擺手,道:“舉手之勞而已,快讓孩子吃點東西罷!”
婦人了眼角,應了一聲,急忙將白白的面餅遞給孩子。
孩子本來有氣無力,一旦見到面餅,眼神都亮了幾分,他接過面餅,就啃了起來。
豆豆站在不遠,拉了拉黃達的手,小聲道:“爹爹……我之前在京城,還沒有遇到甜甜姐姐和夜嶼大人的時候,過的也是這樣的日子……”
黃達聽了,有點兒眼熱,忙道:“豆豆別怕,以后爹爹不會再讓你過那樣食不果腹,擔驚怕的日子了……”
夜嶼的目,也落到這對母子上,舒甜站在他們旁邊,秀眉微攏,紅微抿,沉默不語。
莫山在他后,低聲道:“這周城臨近京城,不壯丁被抓去了京城,為皇帝籌建行宮,現在城里留的,不過是些老弱婦孺了……蕭條些,也是意料之中。”
夜嶼沒說話,他抬起步子,向那對母子走去。
華貴的袍,緩緩墜地,映婦人的眼簾。
婦人驚詫地抬起頭來,對上夜嶼的目,眼前的男子俊逸非凡,著一冷意,他氣度高華,絕非常人。
夜嶼緩緩開口:“夫人,可否將你討來的這碗水,賣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猜猜,這碗水是做什麼用的……謝在2021-11-04 23:07:23~2021-11-05 09:36: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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