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顧儀將將轉回眼，就瞥見了不遠的明黃影。

蕭衍看見顧儀裹著一襲檀綢緞斗篷快步而來，額角的碎發猶帶水霧，是剛從溫泉池子里出來。

可方才，駐足停步，是在看齊闖？

“參見陛下！”

顧儀蹲福半刻，卻不聽皇帝起。

稍稍抬眉，才聽蕭衍，說：“平。”

顧儀看他后跟著一串宮人，“陛下，是出來散步嗎？

臣妾看山中已有楓葉紅了，這景甚！”

蕭衍卻說：“朕是要去落霞殿瞧瞧宮婕妤。”

顧儀笑說：“陛下仁厚，宮姐姐昨日摔了一跤，陛下諒，去看看宮姐姐，肯定高興！”

關鍵是你還能看見主角！

蕭衍卻再不看，抬腳就走。

走了幾步，心想，雖面微笑，可分明是在譏諷宮婕妤昨日前失儀。

他暗笑一聲。

宮婕妤聽先行一步的宮人傳報，皇帝半刻后要來落霞殿，立刻吩咐春芽，“快，將我的寶珠步搖拿來！”

春芽立刻去辦，又捧來了幾盒胭脂，“婕妤，莫不試一試這妃香膏？”

宮婕妤接過，輕點珠，“果是艷麗。”

了一眼銅鏡，看到了后來人。

宮婕妤轉笑道：“阿婉來得正好。”

趙婉看殿中宮人行事，已是明白了過來，“恭喜婕妤。”

宮婕妤淡笑，“今日你就留在殿中伺候茶水。”

趙婉心中微，蹲福道：“奴婢遵命。”

半刻之后，蕭衍邁步進落霞殿。

宮婕妤鵝頸低垂，“陛下金安。”

頭上的步搖輕晃。

“平。”

他袍落座，問，“婕妤昨日驚了，今日可好些了？”

宮婕妤面尷尬，“臣妾實在惶恐，昨日失儀，還陛下饒恕！”

蕭衍：“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婕妤不必惶恐。”

趙婉拖著茶盤走到蕭衍旁，心跳愈快，屏住過于急促的呼吸，開口脆生生道：“陛下請用茶。”

蕭衍目自臉上掃過，“你是昨日的那個宮婢？”

趙婉放下茶盞，跪拜道：“回皇上，正是奴婢。”

蕭衍的目落在了的腳踝，見羅下似乎仍舊纏了一圈白紗，“起來罷，你有功。”

他回看向高貴，“賞五十兩。”

趙婉拜謝：“阿婉謝過陛下隆恩。”

蕭衍細看一眼，想起了舊事，挑眉道：“朕是否曾在秀怡殿見過你？

當日，有個宮婢曾給顧貴人送錦緞，也是你？”

宮婕妤注意到了這個“也”字，淡笑道：“陛下還在何見過阿婉？”

趙婉心中一沉，叩拜道：“回稟陛下，婕妤，奴婢確是曾在浣局當值，曾給顧貴人送過錦緞，當夜大雨，顧貴人憐惜奴婢，賜給奴婢新，奴婢曾有幸在秀怡殿西偏殿中見過陛下。

后來……在桃園之中，奴婢無意沖撞了陛下，還陛下恕罪。”

說罷，以額地。

蕭衍看烏漆漆的頭頂，琉璃眼眸微轉，“當日中秋宮宴后，也是你……為朕送來的醒酒湯？”

趙婉囁嚅：“確是奴婢。”

蕭衍心中冷笑，“你既是有功，將功抵過，起來罷。”

宮婕妤著一方繡帕，輕笑了兩聲，“看來，阿婉倒是與陛下很有些機緣。”

趙婉猜不宮婕妤的心思，臉上微微一白，垂首而立。

蕭衍頓覺無趣。

他飲過茶，起道：“朕還有政務，婕妤好生將養罷。”

宮婕妤微，陛下，這麼快就要走，不留下用膳了麼？

剛想開口，卻聽天邊忽然滾過一聲驚雷，轟隆巨響。

蕭衍看殿外，黑云沉沉疊疊，大雨將傾。

“走罷。

趕在雨前回軒宇閣。”

宮婕妤不能再勸，目掃過趙婉，“阿婉，備傘，送一送陛下。”

高貴沒有備傘，立刻道：“有勞姑娘。”

趙婉取了殿中的一柄青油紙傘，跟著皇帝一行，往殿外而去。

剛走出殿外，豆大的雨滴串砸下，噼里啪啦落了滿地。

趙婉撐開紙傘，快步跟上蕭衍，擎住手中油紙傘，替他擋雨。

雨勢愈疾，大風卷地而起，雨斜刮，吹打人面。

趙婉見蕭衍前襟已是沾上了雨滴，囁嚅道：“陛下……恕罪，是奴婢愚鈍。”

蕭衍回看了一眼，見全沐浴雨中，細雨如織，匯作小，順著臉頰不斷落，宛如落湯。

他看了一眼前面的樓閣。

“去尋雪殿避雨。”

說罷，腳步愈快。

趙婉拖著傷足，勉力跟上。

高貴公公疾步先行到尋雪殿，宣道：“皇上駕到。”

尋雪殿中，桃夾正在給顧儀頭發，聞言一頓，“貴人，快，奴婢給貴人梳髻。”

顧儀看了一眼窗外雨影，“來不及了。”

起拿了殿中一把油紙傘，往外走。

一眼就看見蕭衍闊步而來，頭上已有后宮婢撐起的油紙傘。

定睛一看，執傘之人正是趙婉！

難怪，就說，為何突然之間雨下得這麼大！

原來如此！

蕭衍一步上臺階，早有伶俐的宮人替上帕，他抬眼看顧儀著一把傘，立在檐下，呆愣地注視著他，“愣著干嘛，還不進殿！”

在這等風吹！

顧儀“哦”了一聲，旋即跟上他的腳步，不忘吩咐宮人道：“勞駕給淋雨的宮婢，宮人備上的布帕，再讓人送些熱茶來。”

趙婉接過宮人遞來的布巾，神復雜地看了一眼蕭衍進殿的背影。

陛下對顧貴人，和面對宮貴人，似乎判若兩人。

顧儀看蕭衍下外杉坐下，用帕子臉，“陛下，頭發了麼，先把頭冠摘下來罷。”

說著，就走到蕭衍前，拔簪卸冠。

蕭衍看也未梳髻，黑發如瀑，順地垂在背后，他不手輕了片刻。

發輕地落在他的掌中，有馥郁香氣。

顧儀眼珠一轉，瞄了一眼殿外的趙婉，“要不臣妾喚人進來，給陛下頭發？”

蕭衍將手中帕遞給，“你來。”

行吧。

顧儀乖覺地接過帕，轉到他后給他起了鬢邊發。

天漸暗，雷聲不停，尋雪殿中的燈火次第點燃，華燭遍照。

雨下個不停，風吹進殿中，已是秋日寒涼。

顧儀眼見蕭衍的頭發干了，“陛下冷不冷？

喝口熱茶，還是喚人上姜茶？”

蕭衍扭頭看一眼，“上姜茶……”又說，“溫泉池子雖好，可也不能每日都去。”

行吧。

顧儀：“謹遵陛下教誨。”

轉走到殿門前，看趙婉上的宮了，對尋雪殿的宮人道：“給阿婉找一件換洗。”

又對趙婉道：“換過新，你就去膳房提一壺姜茶來。”

回到殿中，只見蕭衍已經起走到了桌前，看棋盤上的黑白殘局。

蕭衍蹙眉道：“這下得是什麼棋？”

顧儀解釋，說：“五子棋，誰先連五子，誰就贏了。”

蕭衍看那棋盤上已是連五子的白子，問道：“你執黑子？”

謝謝，有被冒犯到。

但顧儀還是老實說：“正是。”

蕭衍一笑，“陪朕來一局。

還是你執黑子。”

顧儀狡黠道：“黑子先行。”

你等著！

毫不意外地，顧儀贏了第一局。

先執棋者，勝算較大。

終于再一次到了屠新手的快樂。

“陛下，承讓了！”

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小人得志。

蕭衍一雙暗褐的琉璃眼看向，含著疏朗笑意，“再來。”

堪堪第二局，蕭衍就贏了。

顧儀：……

真的一點都不瑪麗蘇，好氣哦！

趙婉端著托盤，等在殿外片刻，此時終于找到了開口的時機，出聲道：“陛下，貴人，姜茶備好了。”

顧儀順此臺階而下，“陛下，先飲茶。

陛下龍要，這五子棋就不下了吧。”

又扭頭對趙婉喚道：“進殿來！”

趙婉重新換過一件秋香的宮服，下穿月華，若皎皎明月。

步履緩慢，盡管眉睫微垂，依舊殊艷麗。

顧儀趕扭頭看蕭衍，妄圖從他眼中看出驚艷的小火花。

可蕭衍的目卻還執著地落在棋盤之上。

不忘點評道：“你的心太急了，不懂瞻前顧后，因而，總是輸。”

我謝謝你啊！

顧儀假咳一聲：“陛下還是先飲茶吧，姜茶涼了就苦了。”

趙婉卻看得心驚。

阿衍與宮妃相，原來是這樣……

沏好茶，將杯盞輕輕推到蕭衍面前，“陛下請用茶。”

蕭衍適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卻沒說話。

他轉頭看顧儀只端著杯盞，也不喝，目徑自投向那宮婢。

“顧貴人，姜茶趁熱喝，涼了就苦了。”

蕭狗子，你是不是又在嘲諷我！

顧儀呵呵一笑，飲了一口，有些回甘，不向趙婉，“怎麼是甜的？”

趙婉蹲福，答道：“回貴人，煮姜茶的水中有桂花，甜棗，因而有些甜味。”

顧儀點頭，“原是如此，你竟有此巧思。”

轉眼看蕭衍，“陛下，是不是該賞？”

蕭衍再看那宮婢一眼，心中蹊蹺更盛。

宮婕妤將此婢推到他面前，是為謀寵。

而顧儀屢次三番又是為何？

是觀容貌，拈酸吃醋？

顧儀期盼地著蕭衍，而蕭衍終于目不轉睛地打量著趙婉道：“就賞你五十兩。

出殿后，去尋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