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嘛。”賀裁風撞了撞他，心知肚明地笑，再乖的人也不傻啊。

藺長星跟著笑，心里發虛。雖然就那麼一次，雖然很糟糕，但也算是了。

依稀記得那晚，他憑借書上看的那點兒東西胡作為非，繞了大半天遠路，滿頭大汗。

謝辰打了退堂鼓，終也耐不住，松開咬破的求他：“別弄了，睡吧。”

他到底沒醉得神志不清，臉上一熱，嫌自己丟人。于是耍無賴地按住，手繼續探去，許久才索到地方，毫不猶豫地侵進去，彰顯雄風。

想想真是混賬。

他的記憶時而模糊時而清晰，偶爾恍惚，就當夢來回憶。

想到剛才走得慌里慌張，必是不想看見自己，他頓沮喪。

賀裁風將包好的書塞進藺長星懷里，“你藏好點，別讓姑母看見，我怕老人家要了我的命。”

藺長星心里壞想，那你可不委屈，是你非要帶我來的。面上十分乖巧，點點頭，“表哥放心吧。”

回王府的路上，藺長星琢磨了半天，開口問：“表哥，你說我把這些書都看了，我能有進步嗎？”

“能啊，你就按照上面的來，一天學一個花樣，必定出師。”

“不是那個進步，”藺長星躲開他的逗趣，認真地討教：“我是說正兒八經地，討一個姑娘的歡心。”

“嗐，那你看這書沒用。”賀裁風扇子抖開，老謀深算道：“那姑娘什麼子啊，你說出來，表哥幫你參謀參謀。”

藺長星低頭去拍靴子上的灰塵，“沒有，我隨口問問的。”

賀裁風瞥他眼，沒多打聽，“不管有沒有，你就記著，追姑娘就找準弱點下手，不要，也不要將姿態放太低。”

“哦，”藺長星若有所思，片刻后忽純地說起風流話，“一天學一個花樣，等看完我應該很厲害了。”

說不定哪天又能用上，到時候別再像初回那麼丟人和莽撞就行。

想到這里，他笑了下。

人家現在與他形同陌路，連個笑容都懶得給，他卻在這想些有的沒的，恨不得把孩子的名字取好。

藺長星驟然把話題繞回來，聽得賀裁風都有點不好意思。于是狠推他一把，笑著嫌棄道：“娘的，就跟老子裝正經人。”

找弱點。

不能。

姿態不能太低。

藺長星一路上都在琢磨這幾句話，心事重重地回到王府書房。暫時無心看書，就先花了一個時辰，將費他幾日功夫的丹青畫完。

畫卷上，子靜靜地倚在樓邊，著樓下的扁舟與木橋人家。

藺長星初見謝辰，比以為的要早一點。

那時他得知要回京，心里彷徨不安，便向下人討來一套裳，從萬府跑了出去。

到了外面卻漫無目的，不知要去哪里，就讓船夫隨意撐槳。

他躺在舟上小寐，睜眼便看見畫上這一幕，子清艷俗得像畫里人，一眼萬年。

那是他人生頭一回知道，想接近一個人，是什麼滋味。

只是沒想到，他還沒鼓起勇氣行，竟是先與自己說話。也是先撥自己……

將畫晾干收進帶鎖的匣子后，他又提筆把賀裁風說的話寫在記事冊子里。

謝辰的弱點……他不假思索地在一旁寫下：外冷，狠不下心。

至于不能，他想，那就是謝辰這人子冷淡，絕不能以冷淡對付冷淡，否則等于一拍兩散。

姿態不可太低，藺長星用朱筆圈出，這條最為重要。

那日重逢，不在意料之中，且隨時可能被人撞見。他不該那般唐突，低眉順眼地討人煩。男兒不夠穩重，姑娘家自然不愿搭理，況且是他不對在先，總該拿出有擔當的樣子來。

寫完以后，看了半晌，他心里還是沒底。

將脖子上掛著的疊小方塊的銀票掏出來，自言自語地問：“這對嗎？”

表哥到底靠不靠譜，他有喜歡的姑娘嗎？他到底追過姑娘沒有？

若這是他捧廣云臺那些姑娘的方法，那極有可能不適用。謝辰不僅沒被他住，還會直接踹死他。

一番沉思無果，藺長星把今日買的書攤在桌上，企圖找些思路。

才看兩頁，盡是些不雅之詞。故事節尚未寫幾句，老爺便拉著姨娘房中的丫頭進屋，然后就是酣暢淋漓，不知天地為何了。

藺長星向來看書不閑著，手執朱筆，將書上的別字一一修改過來，在一旁批注，“子房事上多奉承之話，大半為假，不可輕信”。

第三頁是張鴛鴦戲水的春圖，子的臂明明趴在浴桶邊，卻回過頭吻后的男人。男人頭大腦，神態猥瑣，兩只褐手住兩粒茱萸。

他認真品過，繼續批注：線條無力，上糙浮，作不合理。

隔日賀裁風鬼鬼祟祟進他書房，滿懷期待地將書討來看，“我讓人守在外面，以防姑母襲。”

然而翻開后他似是挨了雷劈，一張俊臉了三。

對著藺長星無辜的臉，愣是沒忍住地了手，“你不想看早點給我！這好好的珍本讓你毀了，暴殄天啊！”

賀裁風痛心疾首之余，卻不得不夸，藺長星這手字當真是絕。鐵畫銀鉤，行云流水，必是下了苦功夫習的。

藺長星雖在南州長大，然而世家子弟該學的六藝，一樣也沒落下。都是燕王親自挑選送去的夫子，個個名滿天下。

藺長星挨了兩拳，一本正經地評價：“質量確實比南州的好，但仍淺，難登大雅之堂。”

這種東西，他還指登大雅之堂？賀裁風平地一個趔趄。

藺長星無暇顧他，托腮想著自己的事，兵法到底管不管用，要試過才知道，紙上談兵是大忌。

他不能猶豫，膛抵著刀尖也要往前上，誰讓他認定了呢。

對了，一百兩還沒還給，不要是的事，他的誠意要拿出來。這是個良機，他要當面去還。

正想著，賀裁風吃起桌上的糕點，猛不丁地道：“你可知道，你回來短短一個月不到，宴京貴最想嫁的名單里，你就得了榜首。”

藺長星驚訝還有這種榜單，好奇地問：“請問從前是誰？”

賀裁風了鬢角，咳了兩聲，矜持道：“正是在下。”

藺長星求知若地看他：“我讀書，你別騙我。”

“你懷疑我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威風凜凜八面玲瓏？”

“我承認你的風流倜儻玉樹臨風威風凜凜八面玲瓏，但是，我真的想聽實話。”

賀裁風撇撇，直接招了，“好吧，是太子殿下。”

“為何如今不是了？”

“太子殿下不久要行加冠禮，太子妃已經定下，是高太傅家的孫，明年便親。旁的子自然不再心存幻想。”

“又為何到了我頭上呢？”

“你傻啊，你父親是陛下唯一的弟弟，你是燕王府的世子爺。”賀裁風拍凈手上的糕點屑，湊近他，羨慕嫉妒道：“你又全挑著姑父姑母的好長，細皮的俊俏兒郎，那麼多姑娘給你拋眼，你心里沒數嗎？”

“胡說，”藺長星否認：“我從來沒見過有姑娘對我使眼。”

“那是你眼拙！”賀裁風不理會他的傻氣，循循善道：“你喜歡什麼樣的人？跟表哥心。”

“表哥先說。”

“你先，你先，你說完我肯定說，不說就是狗。”

藺長星想了會，地吐出句：“喜歡漂亮的姑娘。”

賀裁風翻了個白眼：“說的跟我喜歡丑姑娘似的，誠信友，別講廢話不？”

“然后……子溫，會疼人的。不鬧騰，不矯，不無理取鬧。”他想了想謝辰，又補充：“年紀大一點點，也沒什麼，主要是我得很喜歡人家。”

“我懂了，你喜歡韻味足些的唄！”賀裁風畢竟是廣云臺的常客，什麼樣的要求都聽見過，“你這有點難找，年紀大有風的多，只是‘三個不’，就將京中八至九的姑娘篩了。”

藺長星想，那與他沒關系，他要一個謝辰就好。

“表哥，到你了。”

“我喜歡的很簡單，模樣好的，段好的，你懂吧，那種……”賀裁風說不出口，就開始各種搔首弄姿，扭一麻繩。

“我懂我懂了，”藺長星趕止住他不雅的作，意味深長：“表哥這個好找。”

“誰說不是呢，所以讓我傾心的人太多了，苦惱啊。”

藺長星一口茶水嗆進嗓子里。

才過六月，宴京城這兩日的溫度陡然升上去，幸而涼風不斷，不至于讓人染上暑氣。

謝辰手中搖著把薄紗菱扇，站在廊下低頭賞花，素織在一旁澆水。

見兩個侄兒穿廣袖長袍，一青一藍，皆頭戴玉冠，腰配宮绦，到面前來規規矩矩喊了聲“小姑姑”。

寧國公府尚未分家，國公爺統共三兒一。因謝辰生的晚，故而與兄長們年紀差得多，反跟侄兒們年歲相近。

兩個侄兒今年一個十七一個十六，尚在府中讀書。

謝辰含笑問：“今日扮得這樣周正，往哪兒去？”

謝幾洵斯斯文文地回：“賀家小侯爺今日辦了場賞荷宴，聽聞剛回京的燕王世子也要出席，我跟幾軻有幸邀在列。”

聽到藺長星，謝辰的眼皮一跳，握著扇柄的指尖了，臉上笑意漸褪，緩了緩才鎮定下來。

輕聲吐出兩個字，“去吧”。

謝幾洵難掩期待，下頜上微，又補了句，“說不定能從世子口里，聽來些江南的風土人。”

謝幾軻子跳，挑事道：“大哥，你忘了，小姑姑不是才從南州回來嗎？你問就是了。”

“小姑姑是去游玩，燕王世子住了十八年，所怎能一樣。”

“嘁，別裝了。知道你向往江南人兒，耳聞不如目睹啊，你不如自己去一趟親眼瞧瞧。”

謝幾洵微微紅了臉：“謝幾軻，你別老在姑姑面前詆毀我。”

謝辰眼神微凜，團扇徑直往謝幾軻肩上打去，“別欺負你哥。”

謝幾軻咧著笑，也不敢躲，順口就問：“姑姑在南州可曾見過世子，算一算，那時他還未曾回京呢。”

素織澆花的手一抖，沒拿穩壺，銅壺在花盆上“咚”地磕了聲，雖立即被接住，壺中水還是灑了一地。

“好一聲驚雷！嚇死我了你。”謝幾軻嚷嚷著退了兩步，避開地上的水漬。

素織趕忙福解釋，“奴婢手心出汗，這才沒拿穩。”

“忙你的去吧，”謝辰給素織解圍，自己低下頭看花，避而不答地回了句：“南州那麼大。”

兄弟倆點頭稱是，的確沒有這樣巧的事，于是說說笑笑離開。

素織逃過一劫般呼了口氣，瞟向自家姑娘，見愣半天神后，自嘲地撇了下角。

南州那麼大，宴京也不小，偏偏這個人無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