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辰斂容而出，衛靖候在一邊，自長廊下過事，倏然停步，手將背后的頭發和裳理平。

素織見作，兩步并做一步地跑到面前幫忙。

打量自家姑娘，見除了耳還紅著，氣息略以外，旁并無不妥，衫齊整，于是放下心。

回到家中，未等謝辰發話，素織吩咐人備水給姑娘沐浴。

華燈綿延，夜風裹挾水霧襲面，謝辰怔然地站在屋檐下觀雨簾，“你忘了，我沐浴后出的門。”

素織不自然地咳了兩聲，糾結道：“姑娘，奴婢怕您不洗不舒服。”

謝辰聽這話奇怪，側問：“我既未出汗也沒淋雨，為什麼不舒服？”

“沒出汗嗎？”素織問。

謝辰仔細一想，與藺長星僵持時，也是出了汗的，正開口，卻瞥見素織一臉的尷尬。

謝辰霎時便明白在想什麼了，難怪一路上言又止。

含嗔與對視一眼，素織立即低下頭去，謝辰亦紅了臉，轉過去低語斥道：“想。”

素織被這麼一罵恍然大悟，欠道：“奴婢該死。”

“該打才是，”謝辰把人拽起來，牽住發涼的手，了語氣，“別瞎忙活了，早些歇著去吧。”

夏日的甘霖一下起來便不人安生，夜間又鬧起來，一道道驚雷劈下，暴雨如瀑打在磚瓦上。

謝辰心間沒比外頭平靜。

抱膝而坐在榻上，盯著腳踝，又想起今天藺長星凝視這里時的目，灼熱滾燙，幾近赤|。

他在面前總是乖巧時候多，將年心袒得直白，讓人心無防備。只有南州那夜的眼神，灼得不敢睜眼。

今天當那眼神重新出現時，急著喊他名字，好讓他別胡思想，也別在那種地方犯渾。

何止是素織多想，連自己當時也害怕不是嗎？

不得不承認，哪怕懷疑他今日設的是個巧的陷阱，掉下去便是萬劫不復，碎骨。

可是搖了。

頭回知道，一個男人為想的這樣周到。他沖進黑霧里找到，撞的頭破流，的冷臉，把走出去的選擇給。

但他沒有給第三種選擇，即是他放手退開，各過各的日子。

他說：“除非我死。”

謝辰昨日還信誓旦旦，不再私下見這個人，今日便去了沁心館。

早上還想著，這回定要讓他死心，結果到了晚上，他不僅沒死心，還給了不該存的幻念。

他蠱人心的本事高明，狼裝鹿，謝辰再難走出他的領地。

在南州時疼他，疼著疼著就不控地疼到了枕邊。

初承雨，被他毫無章法地折騰到半夜不說，隔日還得起床給他備熱水，留銀票，寫字條。

且一路上都在慚愧，怕他年至純，放不下水緣。

或許是無德在先，撥完他又不許下承諾，如今報應來了。

怎麼著，也讓他這樣混賬地撥一回再跑嗎？捫心自問，不愿意。

若應下，無論何種方式，將來總有一天會后悔。可也清楚，若不應他，當下便有了悔意。

從認識藺長星的那一日起，就陷進退兩難的境地，說是完全變了個人也無不可。

抑制不了自己在他面前的喜怒哀樂，也抑制不了的念。

藺長星三個字，多喊一聲都是疼，咬在心上，心間就了一竅。

…

藺長星平了欠謝辰的人，謝辰亦表誠意，花費兩日功夫，親手繡了塊錦帕送到謝潺院里。

謝潺接到手端詳那繡工，極快地背過去，撲哧一聲沒忍住。

“不要還我！”謝辰有些惱，手去搶。

謝潺戴玉扳指的拇指從那繡歪的青竹上挲而過，作利落地揣進懷里，“誒，到了我謝潺手里的東西，是要不回去的。”

謝潺好竹，圖個清雅，所居之半院子都是竹林。謝辰禮輕意重，是用了心來謝。

自小討厭紅，謝潺從前逗，讓將來給三哥繡個被面和床帳。

二哥笑話：“老三，你妹妹連塊手帕都繡不出來，別青天做夢了。”

瞧瞧，這不是繡出來了嘛，旁人可沒有。

“既然三哥收下了，那便兩清了。”謝辰道：“旁的事，三哥當我一概不知。”

謝潺揚了揚眉，滿意道：“跟聰明人打道，自在。”

謝潺站在廊下，目送謝辰撐傘而去，夏雨里的背影單薄而堅韌，朦朦朧朧，讓人看不清也看不。

從賀裁風里套話太易，賀家與謝家不多，謝辰肯費心幫賀裁風，定是因為中間那個人。

藺長星。

一個跟謝辰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就連謝潺也沒見過兩面。

謝辰愿意為他徇私，愿意為他拿別院的事威脅自己，更愿意為他，親手繡了帕子來堵住他這三哥的。

這三件事，平日里謝辰一樣也不會沾，此次一并做了，蹊蹺得厲害。

他案卷看得多，心眼留得也多，冷聲朝心腹代道：“兩頭盯著。”

宴京這場雨足足下了三日。澤潤萬，暑氣被澆褪兩步，雨停的那日，國師陸千載回京了。

宴京百姓久聞其名，夾道恭迎，鼓樂喧天中旌旗、壽扇氣勢恢宏。十六名儀鸞使抬著的繪彩百步輦之上，陸千載正襟危坐，不時朝百姓點頭。

謝辰站在一家鋪子前，被街上的人擋住去，冷眼瞧這浩陣仗。

只知此人是前任國師申禮行的弟子，卻不想如此年輕，才三十歲不到的年紀。面容凌厲，即使不曾見笑，眉宇間也帶著的邪氣與玩世不恭。

他的師父申禮行繼任國師時，已是知天命之年，華發白眉，一不茍。人前總是一襲金紋黑袍，暮氣沉沉，讓人無端抑。

然而這位新國師的風格與申禮行卻大相徑庭，滿頭烏發披散，頭纏鑲嵌紅寶石的寶藍抹額，一寬袖紅，頸戴朝珠。

莫說他是國師，此人單從樣貌上與“靈氣”二字便沾不上邊，反而妖氣橫生。

謝辰抬頭天，喃喃嘆息道：“宴京城將將放晴，只怕風云再起。”

素織銀鈴一般笑出聲：“姑娘放心，這回帶傘了。”

離開金闕大街前，謝辰驀然抬頭往對面茶樓上看去，一個蒙面紗的子憑欄著街上。

面無表地離開。

等謝辰轉，茶樓上的子才又看向，問邊人：“四公子年滿二十了？”

后婢如實道：“是，四姑娘是三月份的生辰。”

“可惜了這好皮囊，也難怪他心里急，喝醉酒還念著。”

子目送陸千載的步輦與儀仗遠去，回想起方才謝辰淬冰的眼眸。姑娘家被到這個地步，任誰都會恨。

然而的境，還沒到可憐國公府小姐的時候。

婢提醒說：“夫人，咱們不能在外久留，回去吧？”

子回到城東的別院，卻看謝潺已經在房中看書候，略有些驚訝：“三爺今日怎麼來得這樣早？”

“順道過來，干脆等等你。今日出去走一趟，口可舒坦了些？”

“解過悶好多了。”笑了下，貌似無意道：“方才在茶樓上，有幸目睹新國師的排場。”

謝潺直接問：“瞧見四姑娘沒？”

如實說：“瞧見了。”

“盛染，”謝潺眼里涼涼的，雙手捧住的面頰，“別來誅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