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妹聊啥了？看笑得開心。”

醫院的病房里，哭是常態，笑很珍貴。

趙淑梅和許茹都是在門玻璃上看兩兄妹聊天，等他一出來就迫不及待的發問。

“就隨便聊聊，說要給我換個嫂子。”方卓笑道。

趙淑梅試圖去拽兒子的頭發，拽不住后改為用手揪：“哪來的嫂子？影都沒有呢，換什麼換？你趕把你這見了鬼的頭發給我理了去！”

“媽，你明天回家對吧？行，我明天過來替舅媽。”方卓盤算道，“你和我舅不用急著過來，人來多了也沒用。”

許茹不同意：“我在這邊看著就行，小卓，你該上學上學。”

“大三了，明年就畢業了，我們這個階段，老師都不管的。”方卓搖頭道，“治療是個持久的事，不能祺祺沒倒，外面的家屬先倒了。”

趙淑梅贊同的點點頭，直截了當的說道：“就該他來陪護的，那是他妹！”

方卓抿抿，笑道道：“是啊，這是我妹啊。”

許茹慢慢的點頭，眼里不知怎地又噙上了淚水。

……

晚上九點鐘，方卓心事重重的回到宿舍。

“老方，你怎麼剃了個頭？”正在復習的林誠見室友回來便是驚呼。

“怕宿舍再停電，我這發型還能給你點。”方卓不痕跡的掃了眼藏錢的柜子，拿起小鏡子照了照，“還可以，保留了我七分的帥氣。”

林誠語塞。

“你復習怎麼樣了啊？可別談耽誤升本啊。”方卓隨口道。

林誠：“……”

方卓沒聽見回答，扭頭看了看室友，愕然道：“不會吧？這麼快嗎？是現在嗎？”

他仔細回憶曾經發生的事，約記得林誠在大三是談了一段，但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什麼這麼快，什麼……”林誠結了一下，“哎，之前上大課的時候是覺得前桌孩可的，說起來，還是因為我一直幫你點名被老師發現，我們才認識的。”

方卓眨眨眼，蝴蝶效應？換人了？

“反正，給你個忠告，升本就好好復習，別整那些有的沒的。”方卓老氣橫秋的告誡，“年輕人，多想票子。”

“嘿，多俗啊。”林誠不屑。

“年輕人，要多想著事業進步。”方卓換了個說法。

林誠沒覺得有什麼不妥，贊同道：“是，這話才有理。”

他忽然意識到室友的發型，問道：“你妹是不是要化療啊？你換這個發型。”

“哎，好容易從醫院回來，別提那些事了，我得好好想想。你趕看書吧，咱們宿舍明的未來全指你了。”方卓嘆息。

“好嘞。”林誠斗志滿滿的埋頭于書本。

方卓打開柜子看了眼裝錢的挎包，重新鎖起來，簡單洗漱了一下，爬上床對著天花板開始思考錢和病的事。

一夜悠悠。

第二天醒來，方卓剛洗漱完畢和林誠聊起房價的事，宿舍門被敲響了。

“方便進來嗎？”外面傳來清脆的聲。

方卓和林誠對視了一眼。

后者一拍腦門：“壞了，找麻煩的來了，咱的新輔導員！”

方卓聳聳肩，走了兩步，拉開門，當先打了招呼：“小蘇老師好。”

“哎，你好，你、你是……”新任輔導員蘇薇沒想到會看到一個頭，愣了愣，退后半步確認沒走錯宿舍，“你、你就是方卓嗎？”

方卓齒一笑，潔白的牙齒和亮的腦門相輝映：“對，小蘇老師，我就是方卓，請進，請進。宿舍有點。”

蘇薇遲疑了一下，看到宿舍里還杵著一位，對這個有點印象：“林誠對吧？”

林誠點頭哈腰。

本來面對老師就有種天然的距離，現在面對漂亮的老師更不知道怎麼正常流了。

蘇薇打量了兩眼宿舍，發現不像自己想象的雜。

找回了點輔導員的覺，對方卓嚴肅道：“方卓，我要不來都找不到你人，我有讓林誠通知你吧？你好幾天的缺課是怎麼回事？”

方卓干脆的說道：“林誠沒通知我，可能忘了和我說。”

林誠：“？？？”

方卓不待老師說話，繼續說道：“小蘇老師，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我以前的出勤記錄，我也就是最近幾天缺了課。”

蘇薇預備面對刺頭學生的洶洶氣勢忽然一滯，咦？好像是這樣的吧。

“我這幾天缺課是因為我妹生病住院了，我必須得照顧。”方卓有條不紊的說道。

蘇薇有些懷疑的問道：“住院了？什麼病啊？那你也得先請假啊。”

“白病。忘了請假，心和經濟上的力都比較大，和小蘇老師說聲抱歉，等會我給你補一張假條。”方卓平和的說道。

“那……好。”蘇薇沒太猶豫的答應下來，這種事應該不至于騙人，推己及人，確實會比較忙，安道，“那你多在醫院陪陪妹妹，這種時候最需要鼓勵了。”

“嗯，謝謝小蘇老師，另外，我想和學校申請一下外出實習，這個學期就先不在學校了。”方卓如此說道。

蘇薇一怔：“課程可以先給你請著假，實習申請……按流程，我們這個學期過后才能實習，到時候學校還會幫忙聯系工作機會。這個恐怕不行，要不這樣吧，你先在醫院，我和帶課老師都說一下你的況。”

方卓往外走了兩步，冷靜的說道：“是這樣的，小蘇老師，我妹這個病需要很多錢來治療，我們家里的況不太好，我能努力一點就是一點，凡事盡力而為。”

“學校方面，我們是經濟管理系第一屆的畢業生，多關乎著學校形象，你想，我這不申請實習，課程跟不上畢不了業，人家一聽說是因為給妹妹治病的原因，學校也不好看啊。”

“小蘇老師，你幫個忙，學校方面你可以試試這樣的說辭，好麼？”

方卓清澈的眼睛注視著蘇薇。

蘇薇下意識的避開視線，覺得這個時候的從眼前學生的頭上反過來，有點刺眼。

“那，呃……”猶豫了一會，“我幫你和教務說說看，畢竟是特殊況。”

“謝謝小蘇老師。”方卓再次道謝。

蘇薇點點頭，看了眼林誠，又看了眼整個宿舍，忽然發現自己這一趟的任務結束了，盡管和來時的想象完全不一樣……

“林誠，平時多看看書，多做做題。”勉強找回自己的節奏，又安了一句，“方卓，你也不要太著急，保重。”

方卓又一次道謝。

蘇薇拿著包就要轉離開宿舍。

“對了，小蘇老師，你的自行車就在宿舍樓下呢，等下你騎回去吧。”方卓想起一件事，喊住輔導員。

蘇薇轉過，愕然的上下打量，哎對，這個“小蘇老師”聽起來有點奇怪，就是這個人啊！

“你，怎麼是你啊？”

納悶的退后半步，盯著方卓的頭：“昨天是你借車嗎？我記得有頭發啊。”

“是我，是我，昨晚剃掉了。”方卓出一笑容，“謝謝小蘇老師的自行車。”

蘇薇覺得還巧，第一次認真的盯著方卓的臉，忽然有點疑。

方卓微笑頷首。

蘇薇慢慢出聲道：“我是不是哪里見過你？”

方卓臉上的微笑悄悄收斂了幅度，咳，推介會上有看到小蘇老師也在，但自己已經避開，完全沒有流過啊。

那金眼鏡，那滿頭秀發，那化妝遮掩，你憑什麼問出來這句話！

你憑什麼？！

方卓冷靜的答道：“就昨天啊，我借車的時候。”

蘇薇想了想，可能是這樣吧。

“那，嗯，你妹妹住在哪個醫院？”

“皖醫一附院。”方卓答道。

“唔，有床位嗎？我大伯就是那的醫生，也許能幫點忙。”蘇薇認真的問了一句。

“哎，有，有，多謝小蘇老師。”方卓今天謝了好幾遍。

蘇薇轉往宿舍外走，方卓送出門。

“嗯，喊我蘇老師。”

“好的，小蘇老師。”

蘇薇的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

“小蘇老師，有沒有人說過你像那個明星李、李……”方卓說起自己的觀。

蘇薇眨眨眼，提醒道：“李綺紅？”

“對對，是，演郭襄的演員，小東邪。”方卓肯定。

“是有不人這麼說，我本來沒覺，聽到很多人說，就覺得是有點像。”蘇薇捋了捋發梢，笑道，“演的好的。”

方卓稱贊道：“小蘇老師笑起來更像了，和李綺紅一樣好看。”

“謝……嗯，謝謝。”蘇薇止住小得意，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和學生說話呢。

“小蘇老師再見，別忘了幫我實習申請。”方卓停下腳步，最后囑咐了一聲，轉上樓。

蘇薇應下，人已經到了自行車邊上。

仰頭看了看宿舍樓，忽然懷疑這個頭學生的夸贊就是為了讓自己幫他申請實習。

輔導員的工作好像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

……

“哥，你來了。”

“嗯，我剛才讓舅媽去休息了，今天我陪陪你。”

“哥，你的夢是真的嗎？”

“當然是假的，嘿，你沒聽過，夢都是相反的啊。”

“也對，我哥那麼厲害，怎麼可能找個嫂子后就不當家了呢。”

方卓瞥了眼病床上忍著笑意、一本正經打趣自己的表妹，覺著臉雖然有點白，但氣神還是不錯的。

“哥，你畢業后就是做印刷嗎？”

“雖然學校名是印刷技，看我學的是經濟管理。”

“哥，你在學校里沒有喜歡的人嗎？”

“沒有，學校的人都不喜歡頭。”

“哥……”

方卓在醫院陪護的這一天，忽然發現表妹還是那個表妹，最起碼，是嘰嘰喳喳，碎的。

傍晚時分，舅媽許茹來替班。

“祺祺今天還好吧？”舅媽關心兒的況。

“祺祺啊，說了一天的話，我都擔心說話說得太累。”方卓笑道。

“嗯，這幾天一直這樣，以前也沒見這麼說。”許茹搖搖頭。

方卓剛想笑，心里忽然一，這小丫頭片子……是怕以后沒機會說了，哪怕可能真的會說累。

他忍住嘆氣的沖，說道：“舅媽，明天上午主任查房，我到時候過來，看看治療方案。”

“好，小卓你趕回去吧。”許茹轉進了病房。

方卓隔著玻璃瞧了一眼躺在病床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出了住院部，天還沒徹底暗下去，醫院里的病人仍舊熙熙攘攘。

方卓沒立即回學校，他坐在花壇邊看著旁邊進進出出的希和絕。

祺祺賬上的錢還沒用到底，但等治療方案開始就必然會如流水般消失，那筆“咨詢費”的浮現現在就要提上日程。

如果是找個演員來假扮公益組織的人呢？

那個人會不會懷疑自己這樣做的用途，見財起意？

如果是一萬一萬的現金拿出來呢？

家里這邊還是不好解釋，擺攤不可能有這樣的收。

要不，干脆來個古董撿表演算了，假是假了點，但總能應急啊。

方卓想著圓潤的西施壺，那一把就是十萬，自己撿撿，總歸是個能和家人說的故事吧。

“喂，方卓。”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有點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坐著的方卓茫然回頭，正瞧見居高臨下的西施壺，不，居高臨下的小蘇老師。

“你怎麼在這？”方卓驚訝。

蘇薇抖了抖手里的文件：“讓你填實習的單子啊。”

“你怎麼找到我的？”方卓繼續驚訝，“小蘇老師，你也太盡責了吧！”

“老遠就看到一顆鹵蛋在反。”蘇薇開了個玩笑，又認真解釋道，“我來找我大伯有事的，想著你可能在醫院，就把你的申請單帶上了，這得你本人簽字。”

“那……我又得謝謝小蘇老師了。”方卓手拿過申請單，趴在花壇上唰唰的簽上名。

“你字倒是不錯。”蘇薇沒在學校，心比較放松，接過申請單，順勢坐在一旁的臺階上，問道，“你妹妹況怎麼樣？”

“M2的急白病，最近要展開化療了，得先看化療效果。”方卓抿了抿。

蘇薇小心翼翼的問道：“醫生有說預期麼？”

“醫生就讓準備錢。”方卓答道。

“嗯？”蘇薇覺得這是頭的緒發泄。

“白病，有不同的類型。”方卓淡淡的說道，“有的類型的白病不可怕，有錢，八都可以治愈，但沒有錢的話，病人就會被歸屬到剩下的兩里。”

蘇薇怔住了，雖然進學校參與工作，可也就剛剛本科畢業，這會聽到如此現實又冷酷的話，有些被嚇到，沒敢接話。

“錢是解藥。”

“不是萬能，確實有效。”

方卓砸砸，仿佛在替妹妹品嘗解藥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