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父皇長病不起，薛、張二家斡旋朝堂，父皇才迫於呼聲詔立我為太子……”

聽到這，薑心下明了，太子此番話多半是替皇後解釋，便隨一笑道：“這天下之事，本就難以兩全。我說過，我不怨恨娘娘，相反甚是激，也……激殿下。”

聞言，朱文禮微微側過臉頰，濃黑的眉目帶著笑意，問道：“哦？激我什麽？”

“激殿下‘君子有人之’，沒有讓我做東宮的金雀。”停頓了些許，薑又安他道，“天下好子何止千萬，殿下一定會娶到最好的太子妃。我很害怕被拘束，皇宮這麽大，可不知為何，每次我走進來都覺得甚是仄。”

朱文禮認真傾聽，聞言搖了搖頭，忽然道：“其實，我說謊了。”

薑微微怔神，沒有反應過來他所說的‘說謊’是指何事，遂投去疑的一瞥。

朱文禮沒有立刻解釋，隻是深吸一口氣徐徐道：“剛東宮時，苻首輔兼任太子太師，苻離是我的伴讀。記得也是這麽個的秋日，苻首輔講解《詩經》，說到‘琴瑟友之’‘鍾鼓樂之’兩句，你猜，苻離是如何質疑的？”

提及苻離，薑來了些許興趣，腦中回想了一番兩年多前苻離的模樣，便噗嗤一笑，學著苻離冷傲的嗓音道：“有這個時間去取悅人，倒不如練劍呢！”

朱文禮哈哈大笑，險些丟了東宮之主的禮儀，半晌才氣籲籲道：“與你所言，一般無二！”

薑甚至能想象出苻首輔麵沉沉，苻離拒不認錯的模樣，角也帶了些許笑意，問道：“那殿下如何質疑？”

朱文禮自嘲一笑，“我啊，那時剛為太子，年輕狂，總覺得天下江山盡在我手。於是我便對苻首輔說，若我將來有了心悅之人，何須以鍾鼓琴瑟勞師眾？倒不如下一道旨意，求娶進門即可，反正我是太子，太子的指令，天下莫敢不從！”

原來朱文禮以前是這樣的年麽？薑忍不住道：“殿下一定被苻首輔罰了。”

“不錯，那是我第一次挨戒尺。”說到年時的傻事，朱文禮無奈搖頭，“苻首輔說：天下一切好的東西都不應該不勞而獲，而是要不懈追求上下求索，子如此，大道亦是如此。強取豪奪與禽無異，乃暴君所為，將來無論誰家子、無論喜歡與否，都應以禮待之。這麽多年過去了，苻首輔說的很多話我都已忘卻，唯有這番教誨始終銘記於心。”

好像明白了什麽，薑不由停住了腳步，著這個青年寬闊孤寂的背影，半晌無言。

朱文禮也停住了腳步，卻沒有轉過頭來，歎息般道：“說實話，薑，我甚是喜歡你，也曾想過若你在旁會是何形，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們中間終究橫著一個苻離……先生教導，我一日不敢忘；苻離為我擋過刀劍，我亦不能奪他之，所以你放心，我絕不會像薛睿那般下作。”

未料到如此，薑怔了許久，才撓著鬢角道：“薑何德何能，承蒙殿下厚。”

“今日一吐為快，讓你笑話了。走出這段回廊，你便忘了罷。”正說著，不遠的畫橋上傳來了談話聲，朱文禮循聲去，陷了短暫的沉默。

賞的是李沉和薛晚晴，旁還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穿袞冕五章郡王服，眉峰如刀頗有戾氣，一手端著個鏤空骨雕蟋蟀盒子，一手攬著李沉的腰肢，二人一同俯首看著橋上陳列的幾壇金，姿態甚是親。

薑也順著朱文禮的視線去，輕聲道：“那位，想必就是允王罷。”

“不錯，正是二皇兄。”朱文禮似是想到了什麽，濃黑的眉輕輕皺起，道，“你說，父皇此番親自出馬嚴查你科舉之事，會否另有？”

這麽一說，薑倒有些警醒。莫非真是李沉和允王在推波助瀾？

花苑中的一行人並沒有察覺到回廊拐角有人，嬉鬧著走遠了。薑和朱文禮繞過拐角，剛穿過前庭的石階，又見一人按刀迎了上來。

見到薑平安歸來，苻離冰封的麵總算消融，隻是眼底還殘留著幾分擔憂，朝朱文禮抱拳道：“太子殿下。”

“行了，你我之間還講究這些作甚？”朱文禮溫雅地笑笑，朝一旁的薑使了個眼，用輕鬆的語氣對苻離道，“薑舉人是我最重的人才，就命你帶四轉轉。記住，你可要替我護好。”

周圍禮部人員和宮婢侍來往不斷，有了太子這番話，兩人私自相遊玩便是件合合理的事。

苻離這才麵稍霽，立即領命：“是，臣遵命。”

薑跟在苻離後，朝奉天門外走去，走了十餘步，停下腳步回首去，太子已然佇立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見到回頭，朱文禮頗為訝異，笑著手朝揮了揮，示意快走。

瓦藍的天空下，朱牆黛瓦，薑回頓足，朝朱文禮攏袖長躬。

行禮畢，這才微微一笑，小跑著跟上按刀等候在前方的苻離。

“你沒事罷？”無人的角落裏，一棵虯曲的棗樹盤旋遮蓋，苻離將薑拉至大棗樹後藏好，忍不住問道，“皇上可有為難你？”

“沒事，全而退。”薑毫不在意地笑笑，“隻是皇上勒令我科考朝皆要以男子的份，以後怕是不能常做姑娘家打扮了。”

苻離顯然不信，擰眉道：“就沒有別的了？”

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他……

薑想了想，又小聲道：“兩三年後，便由皇後娘娘做主賜婚……但是我同皇後娘娘說了，我隻會嫁給你。”

似乎早料到如此，苻離握刀柄，眉間的影更濃了些，低聲道：“此事不用你擔憂，我自會解決。”

“好，正好我樂得清閑。”薑欣然應允，又道，“不過你也要小心，宮中的兇險，我今日算是領教了。”

“我宮年歲比你長，哪用你心。”苻離極低地說了聲，又垂眼沉沉地著他，不甚愉悅道，“你與太子比肩而行，說了什麽？”

‘比肩而行’咬字極重，帶著些許酸意。

薑忍不住笑道：“百戶大人，我明明在他後一步好麽？你哪隻眼睛瞧見我與他比肩而行啦？至於聊了什麽，倒是說起太子殿下年時由苻首輔講解‘琴瑟友之’‘鍾鼓樂之’的事，當時某位不識好歹的伴讀還質問苻首輔，說什麽‘有這個時間去取悅人，倒不如練劍！’”

說到此，薑抬眼著苻離，嘖嘖笑道：“你聽聽這像什麽話？也不知這位口氣狂妄的年郎是誰，總之，若他將來的人得知自己還比不上一把冷冰冰的刀劍，定要傷神傷心了。”

苻離出些許惱怒，扭過頭道：“這是朱文禮胡謅出來的離間計，不可信。”

他惱怒，薑偏要湊上去，故意拉長語調問：“當真如此？”

苻離抬手抵著鼻尖幹咳一聲，轉移話題：“你想去何逛逛？”

“……”又來這招？

見薑但笑不語，苻離自作主張道：“可要去翰林院看看？”

翰林院是曆代狀元才子的匯集地，聞言，薑也顧不得打趣苻離了，笑說：“這次應天府鄉試，我隻考了第二呢，你就這麽相信我會得殿試前三？”

“能和我一較高下的，必定狀元之才。”苻離角泛起一個矜貴淺淡的笑意，朝抬了抬下頜道，“走。認識了路，也便於我以後來找你。”

兩人從長安左門出，經過宗人府，右拐，便見一座靜穆的殿宇，牌匾上書“翰林院”三個金燦燦的大字。薑手了門前的石，繞著高牆走了幾丈遠，約聽見裏頭有人員來往的聲音，皺了皺鼻子，空氣中能聞到淡淡的書墨香。

殿閑雜人等不得，薑便在外牆和門口看了幾圈，即便如此，也足以令人心澎湃。

這便是翰林院，國史之源，詔書起草，亦是無數才子仕途的起點。

不知想到了什麽，薑忽的回過頭問苻離：“若是今日我未能全而退，你會如何？”

苻離懷抱繡春刀倚牆站立，道：“用一切關係，帶你走。”

“若我將來落榜呢？”

“我便養你。”^o^思^o^兔^o^網^o^

薑心中一，卻仰首著牆頭橫斜的枝丫道：“誰要你養？我若能被馴服，便不是薑了。”

空中幾點鳥雀掠過，正好，落在纖細的量上，映著紅牆黛瓦，如同一幅明麗的畫。

……

許是會試臨近，薑整日奔波於各位博士、司業之間，求學請教，作詩策論，回過神來時應天府已籠罩在一片隆冬的蕭瑟中。

落葉已盡，枯枝橫斜，薑手拿書卷敲著掌心，一襲素的儒服飄颻蹁躚。剛從典籍樓出來，便在月門前撞見許久未見的魏驚鴻。

這人還是吊兒郎當的老樣子，逢人三分笑意，手中折扇不離手，扇麵上寫著‘驚鴻踏雪’四字，竟是巧妙地將自己的名字和鄔眠雪的名字融於其中。

“正找要你！”魏驚鴻彎著桃花眼倚在月門上，合攏紙扇直主題，“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要聽哪個？”

薑握著書卷，慢悠悠點評道：“許久不見，你這搭話的本事還是這般俗氣，不見一點長進。”

“那就先說好消息罷。”魏驚鴻自顧自道，“聽說苻離立功不，明年有升從五品副千戶啦！”

這麽快！

這幾個月苻離到底做了什麽？明年他也才及冠的年紀，竟能為副千戶？

真欣喜著，又見魏驚鴻抖開扇子，嘖嘖搖首道：“可惜花香百裏便有狂蜂浪蝶，這壞消息麽……”

薑懶得同他賣關子，道：“快說。”

“苻離年英才，上又沒了婚約，兵部嚴侍郎聞風而，有意獻出自家小妹與之結秦晉之好。”

聞言，薑眼皮微，握著書卷的手了。

一切盡收眼底，魏驚鴻好整以暇，繼續激：“這都一個多月不見他了，你若再沉迷文墨冷落苻離，人就真上門為他說親了！”

十一月初，朔。

天有碎雪，嗬氣冰，放眼去，應天府的遠山近水、樓臺亭閣全了霧蒙蒙白茫茫的一片。

茶舍臨街的雅間，小爐上熱水沸騰，茶匙和茶包皆準備齊全，薑卻無心理會，隻專心致誌地捧著手錄的經義卷宗，時不時用朱筆在上頭勾畫圈點批注。

不多時，沉穩的腳步聲靠近，繼而一青黛武袍的苻離推門進來，解下積了薄雪的鬥篷道：“久等了。”

薑穿著鬆青袍子，跪坐在茶舍的案幾後，‘唔’了一聲當做回應，忙著批注勾畫，沒空理會他。

室靜謐，苻離掛好鬥篷，在薑對麵坐下，一副言又止的神。坐了一會兒，他手撚起茶包至於紫砂壺中，沏了茶坐定，薑依舊垂著眼睛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