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時買把新琵琶送給。

同窗兩年，罐中的銅錢和碎銀加起來已有四兩二錢，不多，卻貯藏著薑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真。

薑道，“人生最難的，便是取舍，有時放棄隻需要一個理由，而堅守則需更多的勇氣。不管怎樣，阿玉曾那般心悅於你，你卻輕易忘了恩而放棄了，你該為之道歉的並非是我。”

不再看謝進是何神，薑轉出了茶舍，走階前投的一縷料峭春之中。

二月初七，離貢院趕考隻有一日。

因是趕考時節，應天府中人湧，比往日更多了幾分肩接踵的熱鬧，街上隨可見從各地匯聚皇都的讀書人背著書簍和行囊來來往往，有問路的，有尋找落腳之的，道旁更是多了許多臨時的書鋪，販賣抄錄的曆年科舉試題及批注，引得書生們競相翻閱購買，時常要巡城吏疏散才不至於過分擁堵。更有甚者，連賭坊中都有人悄悄為各大才子坐莊押注……

若說最火，還是各大酒樓裏推出的狀元菜式，讀書人多半是要來嚐嚐鮮討個吉利的。薑本對這些風俗並無太大興趣，誰知苻離卻是極為上心，早早地就在上膳齋定了一桌狀元膳，特地出半日時間陪來吃飯討彩頭。

到了上膳齋，薑險些被來來往往的食客給紙片兒，好在混中苻離及時攥住了的腕子，道了聲“跟”，便生生用出一條道來，拉著上了二樓雅間。

雅間倒是清淨許多，小二也很快上了菜式，薑定睛一看，頓覺哭笑不得。原來所謂的‘狀元膳’也不過是：‘金榜題名’豬蹄、‘金玉滿堂’金錢蛋、‘鯉躍龍門’糖醋魚、‘春闈高中’滿堂春、‘喜鵲連連’燉鴿、‘步步高升’炒春筍，外加一壇上等佳釀‘狀元紅’，可謂是十分應景了。

薑著著一桌子喜慶的菜式，不知從何下手，湊過對苻離道：“我原以為你是不信這些的。”

苻離取了筷子給夾菜，每樣一小夾，道：“偶爾一信，也未嚐不可。”

薑著堆小山的瓷碗，‘唉’了一聲，眼中卻帶著笑意道：“我吃不了這麽多！”

苻離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必須吃，討個彩頭。”

應天府的規矩還真是多，一個會試都能玩出這麽多花樣！腹誹歸腹誹，薑心中仍是歡喜非常，隻好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著，又聽苻離問：“春日天氣反複無常，薄厚裳都要備些，明日我送你貢院。”

“早備好了，你且放心。”薑手去拿狀元紅的酒壇，卻被苻離輕輕按住手，告誡道，“一杯即可。明日會試，不可貪杯。”

薑悄悄出兩指頭，笑道：“好事雙，兩杯？”

想了想，苻離鬆開著酒壇的手，勉強道：“不可再多。”

“是是是。”薑自顧自斟了一杯酒，又給苻離的杯中滿上，嘀咕道，“別人都是妻管嚴，為何我就是……”

意識到什麽，眼睛一轉，忙咬住將後三個字吞腹中。

苻離心領神會，側首問：“你是什麽？夫管嚴？”

被猜中心事，薑乜著眼道：“數日不見，小苻大人上功夫見長啊。”

聞言，苻離愉悅地笑了聲，舉杯與一，耳尖泛紅低聲道：“為夫……咳，祝娘子高升！”

這都是在哪裏學的？怎的比自己還不要臉了？

薑鬱卒，與苻離了杯，各自仰首飲盡。酒水微微甘甜，齒頰留香，薑飲得太急，邊一縷酒水劃過下，剛要抬袖，卻見側的苻離忍不住出手來，輕輕抹去了邊的意，指尖意猶未盡地停留在角，似是認真道：“金榜題名時，房花燭夜？”

兩人已有許久不曾這般親近，薑先是一愣，而後笑了，聲道：“小苻大人，你將來的娘子並非心境堅定之人，你若再打趣一句，明日考場之上，腦中筆下就該全是你了。”

這句話顯然取悅了苻離，安了他略微湧的緒。他複又坐直子，倒了一杯酒冷哼道：“暫且放過你。”說罷，抬首一飲而盡。

不知是今天這頓‘狀元膳’吃得太雜了還是歸去途中了寒的緣故，夜後薑便覺得腹中不適，折騰到半夜才睡著，第二日趕往貢院時自然神略微不濟。

這一點的不適並未瞞過苻離的眼睛，禮部門外，苻離擔憂道：“你怎麽了？”

薑恍然回神，一襲淺青的儒衫隨風，搖首笑道：“昨夜未曾睡好，貢院後休息一晚便會好，不礙事。”

雖說今日隻是提前場，考試得明日才進行，但苻離依舊不放心，說了聲“你在此等我兩刻鍾”，便匆匆轉出了宮門。

兩刻鍾後，苻離一錦衛袍大步跑來，將一罐尚且溫熱的參湯遞到手裏，道：“參片提神，湯補，你喝了它。”

湯不知道是在哪裏取的，被他護在懷裏一路奔來，竟未灑分毫。明明是倒春寒的時節，他的帽下和鼻尖卻滲著細小的汗珠，膛起伏，氣息不穩道：“要場了，快。”

其實並不需要這碗湯，薑已是渾暖意，但見著苻離一向淡漠的眼中流出關切，終是不忍拂了好意，端起湯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輕輕打了個嗝道：“飽了。”

小湯罐中還剩著些許和參片，苻離便也不再強求，隻將拉到禮部牆外無人的拐角，手了的下頜，低聲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好。”薑從他手中接過包裹和吃食筆墨，帶著笑意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著苻離，道：“那，我進去了。”

“嗯。”苻離頷首，凝，“去罷。”

涼的風一陣接著一陣，薑朝禮部走了幾步，回首一看，苻離仍在牆角立目送。忽的，薑折回，一路小跑至苻離麵前，踮起腳尖猝不及防地上他的。

輕輕一吻，又迅速撤離，輕笑一聲往禮部大門快步行去，隻留下苻離怔怔站在餘地，抬起指腹在上，品味著那個輕如花的吻。

這次，薑的小房間並未單獨隔離，而是與諸多男子並列一起，在房舍最東邊的末尾間。房舍雖然隔開，但牆壁的隔音並不好，薑甚至能聽到隔壁房間細微的咳嗽聲……

核對了號牌，薑躺在木板拚的床上休憩，不知為何，一個時辰後腹中一陣翻江倒海，頭暈目眩起來。

隻當是自己昨夜沒睡好，打算閉目養神一陣，誰知閉上眼後癥狀非但沒減輕，反而愈發嚴重，睜眼閉眼都是天旋地轉，仿佛陀螺似的眩暈，飄飄然沒有一力度。

腹中難，或許是湯喝膩了，又因天氣驟冷了寒，故而數癥齊發，來勢洶洶。

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薑掙紮著起來，頭昏腦漲地去包袱裏備著的藥瓶，可小藥箱中有退燒丸、跌打損傷膏、風寒藥、解暑丸，唯獨不曾有治頭暈嘔吐的。

薑胡拿了顆風寒藥丸服下，剛咽下，便哇的一聲連同湯全嘔在了木桶中。

第66章

貢院管理森嚴,薑院時有專門從宮裏調來的掌事嬤嬤搜，連裏都要解下來一寸一寸查看是否藏私……此番生病著實在意料之外,在會試途中上報考請求就醫,多半會在名冊上記上一筆,若病嚴重，更會取消此次應試資格。

都走到這一步了，薑沒法再等三年，遂咬牙[tǐng]。所幸吐完之後,腹中翻湧平息了不，隻是腦袋還暈得慌。用清水漱了口,又將冷水拍在臉頰上,待恢複了些許力氣,便將另一塊隔板拆下來拚床,以包裹為枕,裹著薄被蜷在方寸之地的板上睡去。≡思≡兔≡在≡線≡閱≡讀≡

第二日乃是第一場考試，考得本是薑最拿手的四書五經及韻詩，但因其子不適,寫到一半時看字跡都有了重影,思緒也不似平常靈活,寫寫停停到了夜降臨,大部分考生皆已卷，而薑還有韻詩未作，冷汗浸了衫。

巡考約莫也看到了蒼白的和腦門的冷汗，並未催促什麽,隻是命人在書臺上放了一支蠟燭。這是最後的時限，若蠟燭燃盡還未做完，則考會強行命其卷。

一更天，燭臺泣淚，森涼的夜中，最後一豆燭在料峭的春風中湮滅。薑落下最後一筆，了卷，撐著昏昏沉沉的腦袋久久未曾回神。

沒有人比更清楚，這第一場定是考砸了。

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巡考人來來往往，缺了口的明月掛在梢頭，在貢院中投下斑駁如霜的月影。薑撐著額角，下咬出深深的齒痕，下頜微微抖，在清涼如水的夜中久久坐立，幾番深呼吸才勉強平靜下來，摒除雜念，迫自己將全部力投接下來的兩場考試中。

這就是一場博弈，若三局兩勝，興許還有一線機會。

好在每場考試之間會間隔兩日休息，考生雖不能離開貢院，但有相對自由的活時辰。薑盡快申請就醫，當天下午，一名背著藥箱的老太醫便在監察史和巡考的陪同下來到貢院。巡考宣讀規定，命其雙方不得有任何多餘的手勢、眼神流。

“癥狀何時所起？”老太醫把了脈，著胡須問道，“近兩日吃了些什麽？”

薑思索片刻，一一據實所答。

太醫觀其麵，輕輕‘咦’了一聲，又問：“近來是否疲於苦讀，早起晚睡？”

薑回想這倆月為了備考挑燈夜讀，的確未曾妥善休息，遂點點頭。

“勞累過度，夜間風寒，又因吃食雜而引起眩暈，一般數日便可痊愈，不礙事。”老太醫盡職盡責，雖對方脈象一把便知是子，卻並未多言，隻歎道，“切勿擔憂，煎一服藥就好，注意休息保暖。”

太醫所言非虛，薑服了藥，睡一夜醒來後便神清氣爽，接下來兩場考試皆頗為順利。隻是第一場失利，前程渺茫，造化如何，隻能聽天由命了。

二月十五，會試完畢。

二月十六清晨，貢院大門敞開，路障清除，數百名新舊應試舉人陸陸續續離開禮部考場。

涼幾天，今日下起了蒙蒙春雨，許多考生不曾帶傘，皆在禮部大門階下避雨，或是舉著袖子狼狽奔走。薑背著沉甸甸的包裹出來，開人群一看，便見禮部門前不遠站著一人。

錦衛袍，頭戴黑大帽，眸子藏在帽簷的影中，隔著淅淅瀝瀝的煙雨，看不太清他的麵容，但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苻離。

他撐著一柄暗黃的油紙傘，不曾佩刀，形拔如鬆，目穩穩地落在禮部門口，在來往避雨的考生中搜尋著什麽。忽的，他的視線與薑的相接，眸子一亮，舉著紙傘朝大步走來。

那一瞬，薑眼中的煙雨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