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心。”朱文禮也道。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遠的程溫已經離場，薑忽然道：“說起來，臣應該謝謝殿下。”

朱文禮濃黑的眉一挑，疑般‘哦’了聲。

“若沒有殿下的暗中支持，我走不到今天這個位置。”薑朝他攏袖一躬，“多謝。”

“你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靠的是你自己，與我無關。我若真能幫你，阮玉那案早該了結了。”朱文禮輕笑一聲，用十分誠懇的語氣道，“其實，我很佩服你，因為你明知不是所有的努力都可以得到公平的回報，卻仍會不計得失一往直前，而我……而我是看到父皇漠視的眼神，便已心灰意冷了一萬次。”

說罷，他著文樓簷下懸掛的風鈴，若有所思道：“若不是有母後極力斡旋，我怕是連東宮的位置都坐不穩。”

不知為何，薑總覺得朱文禮今日有些惆悵。

記得國子監考課初見朱文禮之時，薑對這個文質彬彬、濃眉大眼的年郎印象頗深。仍記得當自己的策論贏過苻離時，朱文禮臉上的錯愕和好奇，生爽朗，全然不似如今這般平靜慘淡。

薑知道他在憂慮什麽。

父皇不喜，生母病重，一旦皇後薨去，皇上或許會鏟除薛、張二家，將朱文禮的親信連拔起，重新扶植允王上位。

畢竟，允王朱文煜才是他最疼的兒子。

橫亙在朱文禮心中的，是母親病重的悲哀和太子之位不保的惶恐。

薑輕聲道：“殿下不必妄自菲薄，連臣這般的小人都知曉殿下賢名，朝中肱之臣自然也會站在殿下這邊，協助殿下激濁揚清、整肅朝綱。”

朱文禮隻是笑笑。過了許久許久，他才歎了一口氣，緩緩道：“薑，我要婚了。”

風拂落枝頭的最後一片殘紅，落地無聲。

薑沒有問是誰家姑娘，隻側首去，見到朱文禮說這話時出乎意外的平靜，仿佛曆經一夜風雨，早已有了抉擇。

瓊林宴過後，便是簪花遊街。

文武狀元及榜眼、探花騎高頭大馬、手持馬鞭和玉如意經由錦衛和禮部人員陪同，，從宮門外出，沿長安街至上元街遊覽一圈，再從朱雀街返回。

紅綢花亮堂喜慶，嗩吶鑼鼓喧天，薑一手著韁繩，一手拿著鹿皮綴花的小馬鞭，騎於棗紅大馬上極目去，隻見街上、道旁、樓上到都是烏的人頭，幾乎萬人空巷，圍觀新科進士打馬遊街。

直到這一刻，薑才明白那日苻離所說“不許你接別人遞來的花和帕子”是何意思。

隻見道旁和樓閣上簇擁的們紛紛拋下手中的各鮮花和帕子，大多是朝著武狀元和程溫去的，若鮮花落在了狀元郎的懷中，們就會掩麵笑，趁著熱鬧脆生生喊上一句：“郎君，接著奴的花，便是奴的人啦！”

連薑上、帽上都落了不，鼻尖全是濃鬱的花香，弄得在馬背上連打了幾個噴嚏。街上人多，馬匹走得又慢，才剛過了上元街，薑已是滿懷的梨花、杏花、海棠花，甚至是各致豔麗的絹花……有些花束上還綴了一條紅繩，繩子上掛著熏香的印花紙片，上書求者的姓名。

趁著人多熱鬧、誰也不認識誰，閨閣們也徹底拋卻禮教束縛，恣意大膽。樓上還有不住地朝薑揮手，調笑道：“探花郎！看這裏看這裏！”

更有甚者，一名紅齒白的年也開人群，將一束絹花擲在薑上，含脈脈地了一眼又紅著臉跑開，引得眾人哄笑不已。

那名年並不知薑就是子，隻當是名同道的清秀致年，弄得薑哭笑不得。

兩個時辰後，簪花遊街總算結束，薑抱著滿懷的鮮豔花朵長舒了一口氣。

去禮部歸還了馬匹和服飾，唯有幾束漂亮的絹花無安放，丟了又十分可惜，薑便將其抱在懷中。誰知才剛出了宮門，便見頭戴大帽、一錦衛戰襖的苻離快步走過來，長臂一，奪走了薑懷中的絹花，轉而將一束白點綠的海棠塞懷中，麵不善地問道：“不是不許你收別人送的花麽？”

薑愣愣地接過他強行塞的海棠花束，半晌才反應過來，笑道：“別的花我都丟了，唯有這幾束漂亮又貴重，想轉手送給你的。”

日落西斜，空氣了曖昧的暖黃，魏巍宮門之下，年輕俊逸的錦衛麵帶嫌棄：“別人送的，我不要。”

就知道他會這般反應。薑聞了聞手中的海棠花束，“不過，你這花我甚是喜歡。”

兩人並肩而行，苻離側首了一眼，問：“你可知簪花遊街時接他人所贈之花，意味著什麽？”

“自然知道。”薑晃了晃手中的花束，對著苻離意味深長地笑道，“意味著你心悅於我嘛！”

“你知道便好。”苻離麵不，眸子卻和了許多，在夕下了通的琥珀，舉起手中的絹花道：“這些廢，我替你丟了。”

“哎別！給我罷。”見苻離麵不悅，薑忙解釋道，“阿玉以前最喜歡賞花的，留著送給也不錯。”

苻離這才神稍霽，勉強道：“你要去看？”

薑點頭。苻離生生收回想要扔花的手，低聲道：“我送你前去。”

……

意料之外，薑在尚書府門前見到了一藍袍的程溫。

程溫正將幾包油紙包著的藥材掛在阮府閉的門環上，見到薑和苻離前來，他並無被撞破的慌窘迫，隻是微微頷首致意，當做打招呼。

“原來，趙嬤嬤所說的每月初一給阮府送藥之人，竟是程溫。”薑頗為訝然。畢竟在程溫中狀元之前，他的家境皆是頗為貧寒，不知這些買藥的銀兩都是從何而來……

不過，他這般記掛阿玉，是否意味著金牌冤有？

正想著，程溫已經緩步走到二人麵前，朝苻離和薑一拱手，溫和道：“大公子，薑姑娘。”

“元亮兄，恭喜。”薑回禮。

“同喜。”程溫微微一笑。

“你這是……？”薑朝門環上的藥包抬了抬下頜，疑問道。

“啊，那個是些偏方。”程溫道，“以前舍妹昏迷時，用這些藥頗有效果，就想著興許對阮姑娘的病有幫助。”

“有勞你費心了，我替阿玉謝謝你。”太滾落山坡，暮侵襲大地，阮府的家丁出門懸掛燈籠，看到薑、苻離和程溫站外門外，怔了怔，放下燈籠遠遠作揖。

不知沉默了多久，薑吸了口氣，正不知如何開口，一旁的苻離卻先一步說出了想說的話語：“程溫，若你願意，可否借金牌令給阮玉一用？”

話音剛落，薑和程溫同時向苻離，一個錯愕，一個平靜。

錯愕的是薑，平靜的反而是程溫。

他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隻是輕輕勾了勾角，明明是在笑著，卻又不像是笑，道：“大公子想借賜金牌令，求聖上徹查薛睿？”

“是。”苻離道，“此乃不之請……”

“抱歉，我不能。”程溫依舊微笑著，平平淡淡地拋出一個驚天，“我要定親了，與薛家。”

第72章③思③兔③網③文③檔③共③③與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

同薛晚晴……定親？

薑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抬眼向程溫,隻見程溫表淡然,又說了聲：“抱歉，薑姑娘,我幫不了你。”

“為什麽呢程溫？誰都可以,為何偏偏是薛家？”薑好像真的不認識麵前這個錦玉帶的俊秀青年了，又或者說,從未真正認識過他。

程溫隻是笑笑，平靜道：“同薛家結親,我的仕途可鬥十年。薑姑娘,我有何理由放棄一步登天的機會呢？”

的確,薛家勢力如日中天，能娶到薛家獨無異於在朝中站穩腳跟……不知為何,這番話從程溫的中吐出,薑隻覺得莫大的諷刺。

“狀元郎明知道阿玉是因誰遭難,卻仍選擇了薛家，既是如此，又何必來送藥？”薑角的笑冷了些，“你的藥，平不了阿玉的冤屈。”

“薑姑娘，不曾在泥濘裏掙紮過的人,又如何能會我的？我窮怕了，不想再過以前的日子……至於藥，那是我的一點心意，畢竟阮姑娘曾經有助於我。”見薑眸清冷,程溫拱手作別，“若薑姑娘介懷，我以後便……不會再來叨擾。”

說罷，他低低一揖，轉上了一輛華貴的馬車。

馬車車簾放下，隔絕了程溫那張從容到近乎冷漠的臉。

“我原以為，程溫重風骨、重義，誰知竟還是敗給了蠅頭微利、蝸角虛名。”昏黃的夕下，薑在寂靜的尚書府門前久久佇立，如此歎道。

苻離倒是比平靜，眼中是看世間善惡起伏的通，沉靜道：“每年的太學生，誰不是懷有濟世之才？隻是初心不知何時丟在了在風風雨雨的混沌裏。改變蒼生難於登天，但改變自己卻是容易的。”

薑又歎了聲，糾結道：“可我總覺得，他不該是這樣的人。”

“人各有誌，強求不來。別為他傷神了，我會幫你。”苻離自然而然地手，替將鬢角垂下的一縷碎發別至耳後，低聲道，“你進去探便是，我在外頭等你。”

薑去探閨中好友，苻離跟著進去確實不方便，何況朝堂局勢複雜，員私下謁見束縛頗多……如此想來，薑便點點頭道：“那好，我去去就來。”

苻離‘嗯’了聲，在轉的一瞬又匆匆道：“晚上，我同你一起用膳。”

薑腳步一頓，回首時麵上有浮出久違的笑容，眉眼彎彎道：“知道啦！”

見到薑的背影消失在阮府門後，苻離眸中的溫和瞬間褪盡。夕的最後一餘暉消失在他眼中，隻餘一片令人心寒的沉寂。

他握手中的佩刀，銳利如刀的目猛地刺向街對麵的屋脊。似是察覺到了什麽，他用腳尖踢起一塊石子順手在指尖，屈指一彈，石子飛出擊在瓦楞上，發出一聲如寒刀出鞘的清脆錚鳴。

屋脊後，一條黑影如烏驚，倏地閃出，飛速朝東街逃去。

從方才開始便察覺到有人暗中監視，果不其然如此。苻離目一寒，足尖一點，越過青石磚牆追了上去。

而另一邊，薑了尚書府，剛巧見家丁捧著從門環上取來的藥材包送往後院，一月一次的藥材，因是外頭送來的，趙嬤嬤也不敢擅自給自家姑娘用，正不知該如何置才好，便見薑大步進來，道：“嬤嬤，這藥扔了罷。不知是什麽變了質的東西，不配給阿玉用。”

那句‘變了質的東西’一語雙關，可其中的譏諷趙嬤嬤是不懂的。見薑不似以往那般明朗開懷，嬤嬤很識趣地應了聲，忙道：“您放心，我立馬就去扔了！”

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