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格邀請赴宴。

阮玉大病初愈，加之本就格斂糯，與周圍那群鮮亮麗、口若懸河的命婦、貴們格格不，隻待了一小會兒，便以不適為由告退了。

皇後是知道阮玉子弱的，並未強加挽留，當即命人賞了一對鐲子、兩支點翠並南海珍珠等，並地讓自行在宮中遊玩閑逛，累了再送回府。

阮玉知道薑在翰林院任職編修，難得進宮一次，想著順道去看看才好。誰知宮中格局複雜，三步一閣，十步一樓，宮道錯，一不小心便迷了方向。

格向，不太敢同路邊步履匆忙又沉默的太監、宮們搭訕，便自個兒胡索著前進。冬天的不算炙熱，但曬久了，腦門上便蒙上了一層虛汗，阮玉有些心慌，隻覺得自己越走越偏，不知到了誰家殿宇，連宴會的樂聲都聽不見了。

麵前是狹長的、沒有盡頭的宮道，後是朱漆大門，簷下‘詹士府’的牌匾在下折出金燦燦的，巍峨而肅穆。這會子連宮和太監都沒了，阮玉徘徊在原地，絞著袖子，不知該繼續往前走，還是鼓足勇氣去這個詹士府中問路……

正踟躕著，忽聞後傳來一個溫的男聲，帶著些許詫異道：“阮姑娘？”

這聲音來得突然，阮玉雙肩一，下意識回頭，便見以為穿緋繡雲雁袍的年輕男子立在簷下，俊秀的臉上展開一抹溫和的笑意，輕聲問：“在下詹士府程溫。姑娘……可是迷路了？”

微風拂來，阮玉又想起了那支滾落在自己腳邊的狼毫筆，以及蓮燈之下神悵惘的俊秀青年。

第89章

坤寧宮,仙樂嫋嫋,歌舞飄飄。大概是人逢喜事神爽，自從東宮大婚後，張皇後的氣便比先前紅潤許多,微霜的兩鬢為增添了幾分威儀沉穩,卻並未削減半分。

宮婢依次斟酒，張皇後一襲冠禮正坐,儀態萬方。的目緩緩掃過下方結伴祝酒的命婦和貴們，最終落在允王側的李沉上。

這些時日,李沉尖尖的下頜圓潤了不,想來是懷有三個月孕的緣故。一襲真紅的繡金對襟大衫,深青織金雲紋霞帔,頭戴攢花九翟冠,滿富貴,笑起來眼角的小痣嫵無比。雖說李沉是客，是臣婦，但言笑晏晏同周圍的貴婦人和家娘子談的模樣，倒有幾分主母的氣度。

如此喧賓奪主,皇後自然不甚痛快。不怒自威,點了允王妃的名號，道：“近來聞朝堂薛家黨羽之事，本宮頗有懷。這背靠大樹好乘涼，可若站錯了隊，立於危牆之下,恐怕背後的那些非但給不了支撐，那天塌了，還會招來滅頂之災……”

皇後悠悠抬眼，著李沉笑道：“允王妃，你說是也不是？”

旁人聽不懂皇後的弦外之音，李沉又怎會聽不懂？

原來皇後娘娘早察覺到與允王日日進宮侍奉湯藥、討好皇帝，乃是別有用心，故而借此之言來提醒莫要站錯了隊，莫對不屬於的東西存有非分之想。

縱使心中怨恨無比，李沉麵上依舊不毫破綻，朝皇後盈盈一福道：“娘娘說的是，兒臣教。”

兩刻鍾後，李沉沉著臉，步履匆忙地走在宮道之上。

而後，不的允王朱文煜手持著象牙骨扇追上來，手拉住李沉，問道：“你肚裏懷著呢，當心點！”

坤寧宮的樂聲已經遠去，離了皇後的地盤，李沉才不不願地緩下腳步，眉間一蹙，做憂戚狀：“方才在宴上，王爺也聽見了。”

朱文煜一臉狀況外，心不在焉道：“聽見什麽？”

“我們這幾個月殿前侍藥，又怎會瞞過坤寧宮和東宮的耳目？想來，皇後娘娘宴上的那番話，是在警告王爺您不要有非分之想呢！”李沉停住腳步，低聲音委屈道，“妾委屈不要，可王爺是陛下最信任的兒子，也是原來最有立為太子的皇子，卻因皇後娘娘結了薛家而迫使朝廷風向倒向您的三弟，使得您與儲君之位失之臂。眼看近來皇上因薛家一案而有重新廢立的念頭，誰知竟被皇後娘娘一眼看破，遷怒於我們。”

聽這般說，朱文煜也有些急了，叉著腰道：“聽妃的語氣，本王又要錯失皇儲之位了？”

朱文煜是一筋的腦子，遇事易怒焦急，很容易被人牽著鼻子走。李沉見他焦躁不安，便趁機安道：“王爺，皇後娘娘絕不會容忍我們威脅到太子儲君之位的！事到如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鋌而走險賭一把……”

說罷，以手掩，附在朱文煜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番。

一個人的-永無止境。從前還是襄城伯府上不待見的庶時，李沉便暗自發誓，有朝一日，定要讓那些欺辱自己的人匍匐在自己腳下。可真到了這一天，李沉又不再滿足於此了。

區區一個襄城伯府算得了什麽，想讓天下人皆臣服在的裾之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

此刻，翰林院門前。

程溫在階前石旁停了腳步，對後慢吞吞跟著的阮玉笑道：“阮姑娘，翰林院到了，你要找的人就在裏頭的編修閣中。”

阮玉細細地‘嗯’了聲，含帶怯的眼睛輕輕瞥向一邊，道了聲：“多謝程大人。”

方才這位程溫的年輕詹士主提出帶路，阮玉本有些猶疑。不知為何自醒來後，便對不悉的男子心生恐懼，仿佛他們是什麽吃人的洪水妖怪，可奇怪的是，麵對程溫時，這種恐懼又消失不見了，自然而然地便跟著他來了這。

阮玉心中有說不清的覺，朦朦朧朧的，像是霧裏看花。

正想著，程溫已同翰林院的執勤打了招呼，說明阮玉的份，讓他們放進去。待理好這些事宜，他才做出一個‘請’的手勢，無聲地鼓勵進門去。

怪哉，明明是萍水相逢，他卻細致到這般田地，仿佛兩人是相了許久的舊相識般。

阮玉臉頰微燙，那在陌生人麵前的局促又冒了出來，令無所適從，隻能掩飾般低著頭，小步邁上翰林院的臺階。進門前，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程溫還站在原地，緋紅繡雲雁的袍儒雅無比，烏紗帽下的眼睛始終是含笑的，輕的視線中又夾雜著幾分莫名的寥落。

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才俊，為何眼中總是浸潤著滄桑和悲傷？阮玉趕調開視線，那說不清的朦朧和疑又湧上心頭……

編修閣，薑正用極的刷沾了稀釋過的堿水，輕輕拭古籍書頁上沾染的陳年跡。見到阮玉小心翼翼地進來，又驚又喜，忙放下手中的活計道：“阿玉，你怎麽來了？”

“我宮赴皇後娘娘壽宴，順便來看看你。”阮玉抿著靦腆地笑著，環顧四周道，“阿，你這兒好寬敞呀！到都是書墨味兒。”

“是麽？怪不得每次回去，苻離都說我像是在墨缸裏泡過一遍似的。”薑嘿嘿笑著，舉著兩隻沾滿堿水的手道，“你快坐，我讓人給你奉茶。”

阮玉忙道：“不用啦，我來看看你就走。”

薑已在盆中洗了手，去隔壁房吩咐庶吉士崔惠幫忙煮一壺茶，這才斂裾坐在阮玉對麵，問道：“宮裏那麽大，從坤寧宮過來七拐八繞的，你是如何找來翰林院的？”

“我迷路了。”阮玉不好意思道，“是程溫程公子領著我前的。”

“程溫？”聽到這個名字，薑微微怔愣了一會兒，方岔開話題道，“以後要見我，人通傳一聲便是，我會來接你。如今你子未曾痊愈，走這麽遠不累麽？”

“有點兒。”這些日子，趙嬤嬤將阮玉養胖了不，不似剛醒那會骨瘦嶙峋了，雪腮紅，總算恢複了從前的妙曼。想了想，阮玉細聲細語問，“阿，之前……我到底是因何而昏迷？為何我醒來之後，什麽也不記得啦？家中姐妹亦是對我諱莫如深的樣子，總我心慌。”

“又胡思想了。不是說了麽，你從樓梯上摔下來，跌破了腦袋。”薑道，“過去的事便都過去了，你得往將來看，阿玉。”

“我怕我忘記什麽重要的東西。”阮玉歪著腦袋，疑道，“譬如程溫程公子，我總覺得他麵善，卻想不起在何時何地見過他。”┅思┅兔┅網┅

薑一頓，眼前仿佛又浮現起那隻混在一堆吉祥結中的同心結。

好在崔惠及時進來奉茶，兩人這才止住了這個話題。若阮玉再追問下去，薑還真不知該如何回答。

十一月中旬，北鎮司中傳來消息，薛睿瘡裂染，突發惡疾，於半夜醜時死於獄中。直到他咽氣的那一刻，薛家的罪孽才真正落下帷幕。

那天下了雪，薑去阮尚書府上見阮玉，氣籲籲地告訴，有個惡貫滿盈的人死了。

“是嗎？”阮玉懵懵懂懂的，但還是跟著薑一同笑了起來，說，“太好了，阿。”

阮玉甚至不知道死的人是誰，也不知道薑為何如此開懷。不過，有人記得就行。

南方的雪飄飄揚揚，掩蓋了一路泥濘和坎坷，滿世界純潔的白，一如阮玉幹淨的、沒有一霾的笑容。

十二月初，祭天大典過後，薑收到了鄔眠雪從滄州送來的信箋。

鄔家大小姐在信中說，已經懷孕了，約莫明年七月分娩。

念信的時候，苻離披著墨的披風，正在積雪未消的庭院中給薑堆雪人，雪人一男一，男的手裏拿著一樹杈當刀，的手中捧著一片絹紙當書，並肩而站，形態還是一如既往的奇形怪狀。

不過，好在終於不是堆一套莫名其妙的刀法送。

“阿雪說有孕了，明年七月生產，讓我們到時候去滄州喝滿月酒呢！”薑裹著鬥篷站在簷下，為鄔眠雪高興了好一會兒，才歎道，“不覺時飛逝，當初他們婚的畫麵還恍如昨日，沒想到一眨眼，連孩子都懷上了……”

話音未落，隻聞庭院中鏟雪的沙沙聲戛然而止。

薑從信箋後抬起一雙眼來，過階下積了雪的竹葉去，葉切割的影中，苻離拿著鏟子背對而立，不知在想些什麽。

“苻離，你怎麽不說話？阿雪和魏驚鴻快有孩子啦，你說我們挑個什麽賀禮寄過去好？”見苻離依舊沒有反應，薑揚了揚音調，笑道，“伯英，我喚你呢！”

錚地一聲，苻離將手中的鏟子往地上一頓，手搭在鏟子柄上，轉過來看，麵無表地說：“魏驚鴻何德何能，娶妻生子皆在我之前。”

又來了！薑懶得理他。

茫茫的一片白中，苻離如刀刃兀立，正道：“阿，我們談談。”

莫名其妙。薑好笑道：“談什麽？這般嚴肅。”

“談談……我們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