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臣之心遲早要昭然于天下，區別只在于時機。

而如今，剛剛好。

謝珽緩步行走在王府的濃樹蔭里，這些事不便與阿嫣言說，便只頷首道：“確實是為隴右的事。這麼聰明的小姑娘，果然有前途。”

他語帶調侃，忽而傾靠了過去。

“我記得你嫁來時也是夏末。”

“嗯。”阿嫣重重點頭。

時序替，居然轉眼就一年了，原以為替嫁之后的路會困難重重，竟然也就這麼走了過來。不自覺勾，覷向謝珽，就聽他道：“聽聞京中有新婦三日回門的風俗，這趟回京便挑初四啟程，權當是回門，如何？”

阿嫣眼底欣喜愈濃，“那很快就能了？”

“到了京城讓你多住段日子。”

“好啊！”這話直阿嫣心坎兒，甚至忘了后面還有人跟著，只將握扇的那只手抱住謝珽胳膊，歡喜雀躍，“多謝夫君！”

清澈眼底盡是笑意，都快蹦起來了。

謝珽勾，將臉湊得更近。

阿嫣沒太明白，“怎麼了？”

“謝我啊。”

他的姿仍舊巋然端肅，臉頰廓亦是冷的，那聲音卻夾雜了溫的笑，低低落在耳畔時意有所指。

阿嫣臉上一紅，將他輕輕推開，“別鬧了！”

……

尋香榭里，人已聚齊。

除了二叔謝礪仍在巡邊外，上自老太妃，下至謝奕等孩子，全都到了廳里，連甚出十州春的越氏都來了。屋中多是眷，加之謝瑾子頗溫和、謝巍又颯爽灑，這會兒已經言笑晏晏，很是熱鬧。

待阿嫣與謝珽落座，立時捧酒開宴。

這算府中小聚，又不是中秋除夕那樣的日子，眾人隨意用著果酒佳肴，或是拉家常，或是逗弄孩子，或是聽謝琤講述初次上戰場的見聞，就著夏夜里溫的涼風，直坐到亥時中才散。而后，各自帶了隨仆從，回住歇息。

臨近月底，蒼穹如墨。

這場大捷令魏州外士氣大振，亦讓滿府歡喜，席間謝巍和謝琤、謝瑾番出手，灌了謝珽不的酒。

阿嫣也被勸了幾杯，酒意微醺。

好在沒多喝，不至于醉了。

夫妻倆踏著夜醉扶而歸，阿嫣想著不日即將回京見到親友，臉上的笑始終未褪。直到進了春波苑，看到夫妻同宿的屋舍時，才想起件頗為要的事

盯著孺人之位的鄭秋。

上回老太妃在照月堂里探口風未果，雖沒再當眾提起，卻還是不時請鄭秋過來陪伴，三天兩頭的馬車往來，幾乎了常客。方才宴散時，高氏陪著老太妃回照月堂，不知說了句什麼，哄得老太妃眉開眼笑，只說快去請來，想必就是為著鄭秋。

積了許久的事，終將擺上臺面。

或許就在明日。

阿嫣當時雖擺了置事外的態度，卻難保老太妃不會仗著份睜眼說瞎話，讓謝珽以為為順從長輩的心意答應了什麼。且既是春波苑的主母，合該讓謝珽心里有個準備，免得老太妃忽然提起，讓謝珽猝不及防。

這種事，總得早點跟謝珽個底才好。

只是不知謝珽會如何看待。

原本歡喜踴躍的笑意，在想起鄭秋時忽而淡了下來，甚至連自己都沒發覺。

阿嫣暗自掂量，終于在寬時開口

“有件事，忘了跟夫君說。”

“什麼？”謝珽端然站在燭下，久違的寬解帶的待遇。

阿嫣幫他解開錦帶，緩聲道：“夫君出征后表妹出閣，照月堂里冷清了些，祖母就時常請鄭家的秋姑娘來陪伴。有一回，祖母說想將鄭姑娘娶進王府，給夫君當個孺人，好開枝散葉綿延子嗣。這事祖母上心的，或許這幾日還會請鄭姑娘過來……”

說著，覷向謝珽的神。

他今晚被灌得不，英的臉上籠了一層醉紅，這會兒瞇著眼，似沒太將此事放在心上，隨口道：“祖母怎麼說的？”

“問我，鄭姑娘是否擔得起孺人之位。我想著嫁來未久，跟鄭姑娘并無往，亦不知行事，沒敢擅自評點。”

謝珽頷首，“還有嗎？”

“還問我，若做主將鄭姑娘娶為孺人，我會否介意。”

聲音悄然低，無端有點心虛。

謝珽終于睜開了眼睛。

方才籠起的醉意，似乎在這一瞬間被了回去，他瞧著阿嫣已解了錦帶搭在臂彎，才將錦到一半，忽而輕輕按住了指尖，問道：“你怎麼答的？”

“我……”阿嫣咬了咬，既是跟謝珽底，便不好瞞，只老實道：“夫君的事，我不敢擅自做主，更談不上介意與否。若祖母做主，且夫君點頭，我自是要照辦的。若不然，也不會手開口。”

說完，仍窺他神。

男人的臉上仍辨不出喜怒，只是原本微勾的似乎沒了弧度，恢復慣常的冷清姿態，按著指尖的那只手似乎更用力了些。

燭火微跳，屋中陷片刻寂靜。

阿嫣想起臨別時的親吻，和今日謝珽一本正經挾恩索吻的姿態，不清這男人究竟作何打算，又有點怕他生氣，忙道：“我也沒旁的意思，就是想讓夫君心里有個數，免得到時措手不及……”

話音未落，忽然就被他打斷了

“你當真不介意？”

阿嫣聲音一頓，十指悄然蜷。

謝珽微微俯覷著，酒后的眼睛里浮起些淡淡的紅，那只手也猛的拽住了手腕，好似不愿再被寬。

他的臉上不見怒，甚至神都是沉靜的，就那麼靜靜地盯著，直到阿嫣心跳愈來愈時，才開口道：“我若娶了做孺人，往后就是由給我寬、陪我吃飯、我的泥塑和起居私。”

“是我夫君，牽手親吻。”

“是與我同榻而眠，在夜里害怕或者畏寒的時候，滾進我懷里。”

握在腕間的手越越，掌心滾燙起來時，眼底的猩紅似乎也濃了些，連同聲音都被酒意熏得微啞，“阿嫣，這些事你真的不介意？半點都不介意？”他的聲音愈來愈重，到末尾時幾乎一字一句，鉗著的手愈發用力，那張臉幾乎在的鼻尖。

混著酒氣的呼吸織，唯有咫尺之遙。

若他稍稍湊近，便可吻上的瓣，像那個春日清晨一樣，印上干燥卻的暖意。

阿嫣至今都記得那個親吻的滋味。

心里忽然跳起來，又浮起些無從言說的酸楚。

真的不介意嗎？

這個男人雖冷倨傲，卻也曾予溫，在元夕花燈里牽手同行，在生死關頭將護在后，在想家時冒著寒冷夜風聽傾訴，在難、畏冷時將溫暖懷抱給，許肆意來去。連同他彈奏的箜篌、的仕，和那些看似尋常，回想起來卻又溫馨踏實的朝夕相，都被歲月添了風。

若這些都給了鄭秋，會不介意嗎？

其實是介意的。

只是從前的謝珽令敬懼，加之謝家危機四伏、前路叵測，所以不敢貪、不敢讓自己輕易陷進去，才會在瞧出謝珽的心思，甚至心頭泛起波瀾時克制著不為所，任憑理智做主，打定夫妻倆分道揚鑣的主意，以為自己能不心、不去介意而已。

心里忽然就難過了起來。

阿嫣咬了咬，垂眸避過他的目，呼吸輕時，眼底似有點潤的熱意涌起。

沒說話，謝珽卻從細微的神里，窺出了心的天人戰。

“楚嫣，你喜歡我。”

他毫不猶豫的破的自我欺瞞，瓣稍稍湊近，又一次在上，帶著酒后微燙的燥熱，溫而克制。

阿嫣沒，闔目遮住眼底微紅。

謝珽手將抱在懷里，左手攬在腰后，右手松開可憐的細腕，拿指腹去眼角的些許淚意。

“你喜歡我。”他又重復了一遍，低聲道：“老實告訴我，是不是。”

很溫的聲音，仿佛哄。

阿嫣終于睜開了眼睛，明澈眸底蒙了層霧氣。

片刻遲疑，決定坦誠一回。

遂抬起了一只手，拿指甲在小指的指腹上輕輕劃出一個指節的大小。

“一點點。”紅著眼睛說。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晚了幾分鐘，但這章很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