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秋拿指節彈了彈他口結實的,小小聲問道：「那您覺得我當時為何要撒謊？」

就算是誤會,也總得有個理由罷。

楚鎮出明正大的微笑。

林若秋明白了,楚鎮以為以此爭寵咧。當然這種爭寵的法子在楚鎮看來十分拙劣，很傻很天真,但也不失可。

所以皇帝才沒有拆穿，一則是鬧不起大風浪來，二來，也許心底還有些微微的得意——如果不是太在意一個人,何必這樣千方百計逢迎討好？

發覺自己在皇帝眼中是這樣蠢萌的形象,林若秋難免有些鬱郁，「您把我想得也太大膽了。」

「難道不是？」皇帝叼著的耳垂，惡作劇般的咬了一口,「莫忘了當初是誰主來找朕的。」

他可未想到一個小子的膽量能大得這般，在明知里的況還來自薦枕席，當然最初那次的驗略顯尷尬，後來兩人也就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

現在雖稱不上如魚得水，比之前已然好多了。

林若秋聽得囧囧有神，能說當時純粹破罐子破摔麼？反正試試也不會塊，功了皇帝將對另眼相看,不功也沒啥損失——依舊是個不得寵的嬪妃,不過旁人也都不得寵,大家都很平衡。

誰能想到就是那次一發得中,從此奠定了獨一無二的寵妃地位。如今的有兒有,萬事俱足,幾乎可說沒什麼憾的了。

林若秋回首看兩年前的自己，亦覺得唏噓不已，當時只想著吃飽喝足老死宮中，哪敢有別的奢，誰能料得會為皇帝舉足輕重的邊人？歲月無常，待卻實在溫厚，也許前幾輩子苦太多，這一世是專程用來補償的。

正慨間，紅柳抱著小皇子進來了，林若秋練的起裳開始哺育嬰兒。

楚鎮詫道：「你不是說不再給他們餵了麼？」

林若秋唯有嘆息，也想呢，可就是邁不過心裏那關，總覺得意難平。難怪人都說從人到母親是巨大的一步，林若秋生了兩個孩子，已然覺得上母的分十分沉重，要不管不顧像從前那般恣意當然是不可能的。

為了照顧兩個孩子的口味，林若秋這些日子特意清淡飲食，抑住平時的喜好，總算將水調和回來。雖說不用全天候地給兩個小魔星當保姆，偶爾像這樣喂上一陣子，林若秋便到難言的滿足，當然部的脹痛也因此紓解了。

楚鎮笑道：「如此甚好，朕也覺得你不該常常吃藥。」

林若秋白他一眼，其實還有一個原因是於去找黃松年——這老頭子實在太悶了，隨便一個斷的舉都能被他解讀歪門邪道，林若秋可不想再造任何誤會。

想到此，問向皇帝，「那件事您解釋清楚了麼？」

楚鎮誠懇的點頭，「當然。」

至於黃松年信不信，則是另一回事。皇帝反正沒放在心上，總歸是兩口子的閨房之趣，別人還敢大聲嚷嚷不？

林若秋鬆了口氣，「那便好。」仍一手抱著楚瑛，一手拍著他的背部，幫他將嗝打出來。

雖說林若秋裳整齊，作也十分小心，可舉手抬足間，仍不免有薄薄風出。楚鎮知趣的道：「朕該不該迴避？」

林若秋心道你要真想走早就走了，何至於留到現在？不過已習慣楚鎮越來越厚的臉皮，索聽之任之，無奈的道：「不必了，也沒什麼於見人的。」

反正他是孩子的父親，一家子之間，還需這般約束拘謹麼？

楚鎮遂收起調笑，只專註地向躺在懷中的嬰孩，小糰子微閉著眼，小一張一合著，完全靠本能在進食，卻乖巧得不像話。

室中一片安寧與好。

*

趙賢妃嫻地將魏太后扶到室一張榻上躺下，又為其蓋上一床薄被，這才恭敬地屈告退。

太後娘娘午飯後照例要歇晌一個時辰，自然無需打擾，反正晚間還會再來。

崔媼送走客人，回來卻發現魏太后兩隻眼仍穩穩睜著，半點睡意也看不到，便知只是嫌棄趙氏聒噪，懶得應酬。

崔媼笑道：「賢妃娘娘倒真是純孝仁厚，這宮裏的嬪妃沒有一個比更盡心的。」

一天三頓地服侍魏太後用膳用藥，照顧老人家的食起居，逢著天氣晴好時，還會親自領魏太後到園中走走，幫助鍛煉筋骨——哪怕親兒也只能做到這份上吧。

魏太后佝僂著腰，往漱盂里重重漱了一口。正逢春夏之，魏太后難免犯了痰疾，間總麻麻刺刺的不舒服，好容易緩過點勁兒，才冷聲道：「什麼孝不孝的，無非是想從哀家這裏討得好罷了。」

天底下沒有不談錢的生意，何況趙氏從前對不過泛泛，如今卻忽然殷切起來，傻子也猜得出為了什麼。

崔媼嘆道：「看來皇帝來這麼一出，賢妃娘娘還是心急了。」

歸結底還是趙賢妃太過自負，以為宮中皆仗著資歷說話，林淑妃生該排到自己後頭。卻低估了皇帝對林淑妃的意，也許在皇帝心裏，這淑妃的位置還不夠高呢。

所以趙賢妃才會病急投醫，求到太後娘娘這兒來。

崔媼想了想，問道：「那太后您要幫麼？」魏太後跟皇帝的關係已經這樣壞了，雖說不幹林淑妃的事，可林淑妃卻是皇帝心尖上的人，若因這個怒皇帝，只怕得不償失。

魏太后緩緩搖頭，「哀家哪裏幫得上。」

連太后自個兒都這麼說，看來是真灰心了。崔媼想勸勸太后往好看，卻無從勸起，至親之間的心結是最難解開的，皇帝被瞞了多久，或許就需多久來破除這層迷障。

崔媼沉默道：「既如此，您何不幹脆將賢妃娘娘拒之門外？」

反正不打算允諾趙氏的要求，這不白白吊著人家麼？

魏太后冷笑道：「你也不看看皇帝多久沒來長樂宮請安，哀家還有何地位可言？有個趙氏常過來看看哀家，好歹別人以為哀家死了。」

趙氏雖然急躁冒進，卻也有的用。魏太后風了大半輩子，如今只能靠趙氏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媳婦來撐撐門面，卻不知是喜是悲。

*

趙賢妃沿著湖邊那道白石築的長堤緩緩走去，已然嘆息連連。

川兒關切地隨在側，「娘娘因何事不快麼？」

趙賢妃白他一眼，這樣顯而易見的事還來發問，真不知是太蠢還是邊的人太蠢。

川兒便笑道：「原來娘娘也覺得太後有心敷衍。」

趙賢妃輕輕踢他一腳，川兒靈活的閃過，又笑嘻嘻的道：「那您還每天過去伺候，這不自個兒給自個兒找不痛快麼？」

「來耍皮子。」趙賢妃叱道。何嘗願意服侍那脾氣古怪的老虔婆，可是，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就算不能指魏太后幫一林若秋的位分，好歹能博一個孝子賢孫的名，總好過兩頭落空。

川兒提議道：「何不找貴妃娘娘相商？」

「？」趙賢妃呸了口，「不得看本宮倒霉呢。」

況且謝婉玉最擅長坐山觀虎鬥，橫豎的也不是的位分，謝婉玉著什麼急？唯獨趙賢妃境犯難，白白進宮若干年，卻一個新人騎在頭頂，的臉往哪兒擱？

川兒只好陪想辦法，「不如，您去求一求皇後娘娘？」

因指了指不遠紅牆掩飾著的一靜謐宮室。

趙賢妃此時才發覺自己竟已來到椒房殿外，若非川兒提醒，都快忘了宮裏還有這麼一號人。

川兒鼓舞道：「皇後娘娘雖不管事，可林淑妃的地位越來越高，眼看著就要威脅到頭上，小人不信皇后能毫無容。」

趙賢妃短暫的激了一陣子，繼而回復到無打采中，「算了吧，這個更是不中用的。」

倘若說謝婉玉是塊木頭，這宋皇后簡直就跟死人一般了。有時候趙賢妃也會想宋氏進宮為了什麼，先帝堂堂正正頒下的旨意，陛下甫一登基便了皇后之位，可這些年卻對宮中之事不聞不問，亦從不面見陛下，好好一手牌打得稀爛，趙賢妃可沒法理解這樣不爭氣的人。

自然懶得跟這樣的無用之人涉，只愁眉看著川兒，「林淑妃冊封那日，本宮該穿什麼裳？」

倒是想穿得明艷熱烈些，可裳得要人來配，論姿貌不及林氏，只怕未必能搶去林氏的風頭；況且，難免有喧賓奪主的嫌疑，引得皇帝不喜。

川兒正想安國天香，穿什麼裳都一樣，誰知趙賢妃卻自顧自地先怯了，「不然，那日本宮還是稱病好了。」

川兒：……

他看這位主子也不爭氣的。

侍從窗欞看到那一行人遙遙離去，方才落下竹簾，返朝室中一名子嘆道：「前日披香殿中那川兒的小太監來尋過奴婢，說想求見娘娘，奴婢沒答應他。」

子量消瘦，神冷淡，「自然不該答應。」

就知道會如此說，可侍想起來卻難免有些不平，忍不住向道：「恕奴婢直言，娘娘您可不能掉以輕心，陛下今日將那林氏立為淑妃，明日或許就該立為皇后了，娘娘您該如何自呢？」

本朝雖沒定下無子而廢后的規矩，可規矩都是人說了算，萬一皇帝心來非要來這麼一出呢，只怕文武群臣都未必攔得住他。

宋皇后仍是木然，「如此更好。」

說罷便命人打水凈手，焚香禱告之後，方才到神龕前默默念誦起來，那靈牌上的字樣十分目。

侍一時也不敢打擾，只候念完一段往生咒，方才斗膽問道：「恕婢子直言，娘娘您是在怨恨陛下麼？」

打從進宮之後，小姐便徹底的封閉了自，亦不與外界往來，彷彿誰都走不進那道檻——為何自苦至此？

宋皇后倏然一笑，輕輕搖頭道：「自然不是。」

跟皇帝，是被聖旨框住的兩個人，連先帝都不怨恨，怎麼會怨恨當今陛下？只怨命里坎坷，當初若非因家族答應這樁親事，李清也不會隨家眷去往關外，落到如今魂歸異鄉的下場。

阿清，若你泉下有知，請早日攜我歸去。宋皇后默默闔上雙目，這些年僅剩這麼點念想了，此生無緣，惟願來生能得重逢。不求相知，但求相遇。

將一柱清香在祭壇中，正要命人開窗通風，好令氣味散去。忽見一個頗有年紀的宮婢匆匆忙忙進來，經過八仙桌時，還被桌絆了一跤，上頭的供品險些跌落。

宋皇后皺眉道：「何事如此驚惶？」

這宮婢還是從家中帶來的，原本頗為穩重，今日卻難得冒失。

那人急忙磕了個頭，方才磕磕絆絆道：「回、回來了，娘娘，他回來了！」

宋皇后聽得雲里霧裏，「誰？」

忽覺心頭跳得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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