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薔進宮的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眾人皆沒當一回事,都知道陛下養著這李家小姐不過是當擺設用的,既無爭寵之可能,也無染指宮中權柄,自然不存在威脅。
然而令趙賢妃等人意想不到的是,李薔甫一進宮,皇帝便賞了婕妤的位分,又賜居昭殿,這般榮耀委實令人瞠目。須知那昭殿從前是魏昭儀的住所,魏氏的氣焰從前有多麼煊赫,大夥兒都看在眼裏。若非林氏後來居上,只怕這宮裏還是魏家的天下哩。
趙賢妃當即便氣得咬牙切齒,「算什麼,也配選做婕妤?從前的魏氏一宮封為婕妤就罷了,到底有太後娘娘作保;林淑妃如今這樣得寵,剛進宮也不過是個小小選侍呢!」
居然一反常態地為林若秋說起話來,川兒都大吃一驚,訕訕道:「許是這李婕妤有何過人之罷。」
趙賢妃柳眉倒豎,「過人在哪兒?老丑且不說,還是個半瞎子,本宮瞧陛下這回倒真是瞎眼了。且就算位分上優容,何以許住進昭殿?林淑妃生了皇子都沒住進去,還是在瓊華殿那破落地界上修修補補,這李氏倒好,一來就什麼便宜都佔盡了。」
川兒只得緘默不言,候怒氣平息了些,方才訕訕道:「那,您打算怎麼辦?」
總不至於一來就給李氏一個下馬威吧?李家既是老臣,也是新貴,站在這風口浪尖上,貿貿然手顯然是不相宜的。
趙賢妃冷道:「淑妃都不急,本宮急什麼,自有人該心去。」
料想林若秋向來以出為卑,又心窄好妒,想必不會與這李婕妤善罷甘休。至於自己,也須好好留意一番,雖說男子皆重,保不齊這李氏工於,別有些人的招數,那可得仔細提防才是。
*
林若秋得知趙賢妃為「打抱不平」的消息,險些笑出眼淚,再想不到趙賢妃也有跟人同仇敵愾的時候,難怪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雖沒把李薔當敵人,趙賢妃卻將視為半個盟友呢。
其實林若秋對於李薔獲封婕妤之事並不意外,更談不上嫉妒,因這本就是皇帝事先與商量好的。
楚鎮的意思很明白,他既不打算召幸李氏,那麼李氏日後也難有遷升之機,為此,自然要在一開始就給足李家足夠的面,如此,就算李薔進宮后遭人冷落,李家也無話可說;再則,楚鎮的後宮雖一向平和,可也保不齊有那鬼蜮心腸之人,從前的魏氏就是個例子,如今雖瞧不出什麼,可林若秋甫生下皇子,又晉為淑妃,難免有人將其視為眼中釘中刺,為了分散視線,也為了更好的保障們母子的安全,楚鎮才使了招禍水東引。橫豎李家正在如日中天之時,楚鎮索再添上一把火,讓它燒得更旺些。
至於這般是禍是福,則全靠李家人自己去評判了。
林若秋對於帝王心半懂不懂,不過本就沒將皇帝想像純潔無瑕的大好人——要坐穩天子之位,可不是靠誦經念佛就能辦到的。就算皇帝偶爾流出些狡猾心腸,林若秋也不以為怪。
林若秋想了想,因朝皇帝道:「既然陛下已選定李姑娘的位分,不如趁此機會,將安人也一道晉封了吧。」
楚鎮的臉沉下來,一時間懷疑有效仿娥皇英的意圖,難道因為最近子不便侍寢,才想將別的人舉薦給他?
林若秋一眼看出他的心事,遂輕輕捶他一下,嗔道:「您想什麼呀,臣妾只是覺得安妹妹進宮已有兩年多了,父親又於朝中有功,於於理,陛下都該升一升的位分。」
楚鎮鬆了口氣,著口道:「原來如此,朕倒被你嚇了一跳。」
林若秋只覺樂不可支,要不要這麼誇張?就算真有意獻,皇帝也不用表現得跟貞潔烈婦一般吧,倒將襯托了拉皮條的壞老鴇。
楚鎮點著的額頭,「以後有話一氣說完,別半吞半吐的,朕聽了都瘮得慌。」
林若秋滴滴地躺在他臂上,應了聲是。才不會大度到去跟別人分呢,好姊妹也不行。都說是有獨佔的,誰會捨得將朝思暮想的人拱手奉到別人懷中。
所以一直不信娥皇英跟們的丈夫是真——那隻不過是男人理想中妻賢妾的神話,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安然的冊封禮擬定與李薔同日舉辦,二人皆封為婕妤。除了皇長子的滿月宴外,這大概是最近宮中最引人矚目的盛事了。
林若秋提前知會了一聲,並非藉機邀功,而是向說明利害——不得不說,林若秋此事辦得不太厚道,看似是在為朋友著想,其實更多的是為自考慮。人皆知與安然向來好,如今安然又因的緣故得到晉封,在外人眼中,只怕更會被視為同黨——林若秋雖有位分,有皇子,可家世不顯,父親卑,而所欠缺的部分正是安然所能彌補的,安然的父親去年剛擢升為吏部尚書,在朝中頗有話語權,有他坐鎮,林若秋這方的勢力自然更加穩固。
可以說,林若秋無形中把安然卷進了宮中爭鬥的漩渦中,而做這些的目的是為了自的安全。很自私,卻很有必要。
願以為說出這些話后,安然就算不跟斷,也得好好的慪幾天氣。
誰知這孩子臉上半點惱怒也無,反而笑容可掬的道:「有什麼不好?我父親恐怕不得如此。」
父親送進宮本來就指著出人頭地,就算不能飛上枝頭做凰,好歹在後宮站穩腳跟,必要時能幫著家中說幾句話。可安然卻半點爭寵的意願都沒有,正愁沒法子差,如今林若秋提出願意與安家合作,反而求之不得。
林若秋詫道:「你不生氣?」
「為何要氣?」安然嘻嘻哈哈的,倒反過來安,「當了婕妤之後,份例肯定比之前要多不吧?去膳房膳,那些人肯定再不敢敷衍吧?看他們這回還有何話可說。」
安然老早就惦記著膳房大師傅做的蟹包子與水晶蒸餃,可惜回回去膳,那些人都說已經沒了——就算有多的,也須先為位分高的主子們留著,萬一人家心來想用夜宵呢?
安然吃了多次閉門羹,這回總算找到點揚眉吐氣的覺,自然不怪林若秋利用,反而鄭重其事地向道謝。
林若秋瞅著躊躇滿志的模樣,彷彿那些味佳肴已在向招手,心下唯有慨:總以為自己的人生態度就已夠怠惰了,沒想到有人比還怠惰,在這小姑娘的一生中,到底有什麼比食更重要呢?
*
林若秋快出月子的時候,王氏進宮來看,亦說起最近京中逸聞。說是那忠勇侯李海為了家妹進宮一事頗費周章,又是請裁來量裁,又打了不頭面首飾,還請了京中有名的喜娘來打點梳妝,珍珠、寶石、玳瑁,簡直比新嫁還神氣。
王氏撇了撇,「像是生怕熬了老姑娘,的將人往宮裏送,從來沒見過這樣做哥哥的。」
林若秋只覺王氏的子比從前有了些微妙變化,彷彿尖酸了許多,不過站在王氏角度,自然是不願有人同自家兒爭寵的。
看來還不知道李薔未老先衰之事——大約李海為了李家人的面才瞞得不風,只在皇帝那兒提前打了預防針。
林若秋不願口舌上多生是非,便只朝王氏笑道:「陛下納自然有陛下的用意,您老就不用心了。」
王氏嘆道:「我還不是為你心,宮中子的恩哪有能長久的,本盼著你能多幾年福,誰知這會子就冒出個李薔來,我只怕你心裏不痛快。」
林若秋卻聽出來了,王氏哪裏是在說,分明是景傷。沉默了一會兒,林若秋輕聲問道:「父親最近待您可好?」
總這樣問,林若秋自己都有些麻木了,不過王氏從前的回答雖不盡相同,卻總有一種天真的希冀——很傻,但至於而言,抱著希便是快樂的。
如今王氏卻只冷冷淡淡答道:「好不好的,也無非那樣罷了。」
看來王氏到底傷了心,佟姨娘自導自演了一場小產的戲碼,林耿便信以為真,當即便要立下休書將趕出家門,雖說老太太慧眼獨及時平息禍端,可裂痕已經造,也彌補不回去了。
數十年的夫妻分,卻還比不過一個人矯造作的幾滴眼淚,王氏的心徹底寒。林耿以前雖也常偏寵佟姨娘,多還會顧及這位正妻的尊嚴,誰知他卻會疑至此,王氏再怎麼自我安,也不得不承認,在林耿這裏其實一錢不值。
無論林耿後來如何假惺惺的賠禮告罪,王氏也只在面上原諒了他。林耿卻自以為重修舊好,為了彌補過失,倒一反常態,頻繁去往王氏房裏,大約以為這般就能回到年輕時的恩時。
王氏卻只能做到同床異夢,多年的教養註定了不會擺臉,也無法將林耿拒之門外,可的心到底還是關上了。
林若秋面對這個消沉且消瘦的人,雖然同,卻無能為力。如果在王氏的境地,能比王氏做得更好麼?林若秋沒法保證,至多也只能獨善其,現實如此,人除了相夫教子,便只能出家當尼姑去。娼們反而過得快活些。王氏自然沒法去跟娼同流合污。
林若秋最大的幸運,便是遇上了一個楚鎮。不得不慨,當初自己選擇進宮的決定是正確的,若真是應了那樁婚事,誰能保證的丈夫不會是又一個林耿?
母倆相顧無言了一陣子,王氏似也意識到自己的緒太過消極,不該在產婦跟前說這些喪氣話,因勉強朝笑了笑,「無論如何,你如今有子有,也算得地位穩固,便有新人進宮,也無須擔憂。」
又著漸趨扁平的肚子,「這回可得好好歇上一陣,若生育太頻,總歸對子不好。」
林若秋沒法告訴,其實還想再生一個——楚瑛雖平安來到世間,林若秋心上的雲卻揮之不去,萬一楚瑛患上他父親那樣的缺陷該怎麼辦?萬一,那種病真的會傳……林若秋不敢再想下去,這可是誰都說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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