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薔雖料到遲早會提出與二哥會面,卻不曾想會提得這樣快,下意識地看向四周,但見椒房殿眾人已被悉數屏退,看來倒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籌之爛的。
只是到底太急切了些。
雖無旁人,李薔仍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大聲道:「臣妾參見皇後娘娘。」
繼而才低聲音,「然後呢?」看著宋氏,神微微冷凝,「在那之後,娘娘您想怎麼樣?」
此時此刻,並非以嬪妃的份來跟宋皇后對話,而是李家的一份子。李家好不容易才死裡逃生,斷不能再落上暗通皇后這樣的罪名——即使皇后自己甘心願。
宋皇后不語塞,亦有些茫然。也說不準自己究竟想要如何,而今才道當時錯,當接納了那道聖旨坐上喜轎的時候,才終於明了,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偉大,可以付出一切犧牲。什麼皇威浩,什麼家族重任,所換來的不過是年復一年的幽深孤寂,在這四堵紅牆籠罩下,並非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一個得到的人。
只是,當初那般嚴詞拒絕李清,不惜斬斷一切瓜葛,而今卻又心智反覆,他會看不起麼?還是,已經不再惦念了呢?
從宋皇后眼中,李薔看到的唯有無助與哀傷,看來何止是二哥不好過,這位皇後娘娘也快活不到哪兒去。
略一思忖之後,輕聲說道:「我願為娘娘安排,只是此事不易,還娘娘耐心等候。」
宋皇后驚喜加,「真的?」
「真的,」李薔點頭,靜靜看著,「只是無論發生何事,還娘娘千萬顧全大局,李家如今已經不起分崩離析了。」
宋皇后茫然應下,苦笑道:「本宮哪裡還敢奢許多。」
只要能見上一面足矣,不指李清能徹底諒解,只要——只要讓知道李清眼下過得很好,這便夠了。
*
楚鎮進門的時候,林若秋正埋首案前,認真地於窗前練字。旁邊那摞厚厚的賬冊已消減了一大截,經過這幾天艱苦的努力,看來已頗見效。
楚鎮躡手躡腳的走過去,本打算嚇一嚇,可誰知林若秋彷彿提前察覺到什麼,無打采地轉過頭來,楚鎮卻被嚇著了,「你剛剛傅完?」
那臉簡直跟發白的牆灰似的,看不出半點神采。
林若秋淡淡抬了抬眼皮,指著自己道:「您覺得我還有心梳妝打扮麼?」
都說為悅己者容,這幾天卻連半點悅人的力也沒有,日家素麵朝天,當然像這樣底子好的不施脂也沒什麼,可是氣的影響就十分巨大了。
天曉得,為了計算清楚這些賬目,連寶貴的午休都摒棄了。
皇帝瞅著眼下兩圈烏青亦有些心疼,「是朕太過急進,可你怎麼不注意保重子?」
林若秋也想啊,可對於珠算的掌握都不十分清楚,基礎不牢靠,自然得多加練習。這幾日是撥弄那幾顆算盤珠子,的十手指都磨出水泡來了。
此時此刻,林若秋才對謝貴妃等人油然生出幾分敬意,難怪總說能者多勞,要達到謝氏等人的水平,也許還得花上十年——當然這些世家都是從小有計劃培養出來的,若非宋氏橫空跑出來,也許謝婉玉當初會為皇后也說不定。
楚鎮翻箱倒櫃尋出藥膏為上藥,林若秋便地著他道:「陛下,妾能不做這些麼?」
楚鎮輕輕往磨破的指尖吹著氣,好讓那疼楚舒緩些,神極盡溫,說出的話卻不怎麼令人愉快,「自然是要學的,你若覺得太累,不妨暫歇幾天修整神。」
皇帝說話倒很得老夫子的髓,寬嚴相濟,看似是在哄人,意思卻不容反駁。
林若秋沉默了一會兒,輕聲問道:「陛下這般用心良苦,是想將臣妾推上皇后的寶座麼?」
這話問得太直白了些,皇帝臉一僵,「你怎會這樣想?」
就算他真有這層意思,也只是他個人的期盼,是不宜宣之於口的——於於理,林若秋做這個皇后都是不相宜的,更別提當今的皇后仍然健在。
林若秋也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問,若是懂事一點兒,聰明一點兒,就該心照不宣地與皇帝達共識:無論與不,只要照著皇帝的意思去做就是了,而非質疑他的決定。
只是,林若秋對於皇帝這種拔苗助長式的做法頗有抵,且不提能否達皇帝的期,皇帝這種做法就是在自陣腳——倘若說楚鎮的賢名是臣民敬仰他的資本,那林若秋更不願意皇帝因毀掉好不容易積累來的名聲。
寵妾滅妻,這在本朝的歷史上是大忌,不乏有君王因此到攻訐。林若秋與宋皇后雖不存在實際上的敵對關係,可宋氏始終是皇后,而無非是楚鎮的一名妾。
林若秋安靜的看著對面,「妾何德何能,敢讓陛下為臣妾而不顧議?」
楚鎮若真因而廢掉宋氏,可想而知朝中會有多反對的聲音,魏太後為先帝生了二子一都沒能扶上后位,到這裡卻破例了,豈不證實了君心之說。
然楚鎮的神十分固執,「朕說你能,你便能,朝中人言何所畏懼?」
林若秋很,真的,可更願意保留幾分理智,「論家世,貴妃和賢妃都勝過臣妾百倍,名聲更不必說,陛下確信您能平息流言麼?」
謝貴妃這些年苦心經營不是沒有效的,如今說起賢德,宮外人都首推謝氏。更別說家世代為,家風清正,在朝野頗讚譽。
楚鎮冷聲道:「可們都沒孩子,朕唯一的孩子出於你腹中,你難道不想讓阿瑛為嫡子?」
林若秋當然也想啊,誰都有過做夢的時候。只是人貴有自知,若楚瑛命里能當太子,絕非嫡庶所能影響,更不會因這位母親的份發生變化。最近林若秋也時常幻想:若能早生個幾年,再托生於宋太傅那樣的鐘鳴鼎食之家,會否如今坐在座上的便是了?如今也了這些風波。
可人生是不能重來的,倘若註定不能走到與楚鎮並肩站立的位置,那也只得認了,只能怪兩人命里無緣;事實上理當知足,與目前所擁有的東西比起來,這一點名份上的小小缺憾已經微不足道了。
林若秋知皇帝固執,並非那麼容易說服的,也沒打算說服皇帝,只希皇帝能姑且聽聽的心聲,因抱著楚鎮的肩膀依依說道:「無論陛下您最終如何決定,都請為皇后保留足夠的面,別因臣妾的緣故苛責任何人。」
這樣說或許太小白花了點,可心裡的確是這麼想的。宋氏於皇后的職分上雖不十分盡責,可也並未犯過大錯,不該因此而辱——而無子被廢這一條,已經是極大的辱,且本朝並無這項規定。
林若秋偎在他懷中,如同夢囈一般的道:「臣妾都不著急,陛下又何須急迫至此?於臣妾而言,能長長久久地陪伴陛下側,便於願足矣,別無奢求。」
殘的餘暉照在薄薄的耳垂上,出淺淡,使看起來脆弱而惹人憐。楚鎮下意識的將擁了些,呢喃道:「朕不著急。」
這便是聽進去了,林若秋彷彿到極大鼓舞,趁熱打鐵道:「那這些賬冊也能送回尚宮局去了吧?」
既沒有謀求后位的雄心壯志,對宮中事務自然無須汲汲營營。
可誰知皇帝依舊無的拒絕了,「不,該學的東西還是得學的,不然以後嫿嫿出嫁,你打算讓誰教當家理紀?」
林若秋咋舌不已,皇帝這也想得太長遠了吧,在這裡還是兩個剛出世的小糰子,皇帝卻已經考慮到了今後的十幾二十年——果然天子是唔易做的。
末了只能屈服,皇帝都把嫿嫿的終大事搬出來了,這個做母親的還能不用心麼?尤其不能淪為兒們鄙薄的對象,怎麼這當媽的連算賬都不會呀,那就太可笑了。
林若秋遂振作起神,規規矩矩坐好,重新將賬本攤平。
楚鎮在一旁為研墨兼指點江山,兩人一個願教,一個肯學,融融暮下,頗有幾分歲月靜好之意。
半月之後,楚鎮嘗試將宮中事務分一部分給理。謝貴妃並未阻攔,反而乾脆的撒手,悉心指點哪些事得要過目,不可耽誤;哪些事可以稍稍往後放一放,等有閑暇再來安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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