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抬頭看著陶氏，真意切地道：「三舅母，真是我的錯。早前，請了幾位姐姐去家裡參加暖爐會……」的眼圈微微有些發紅，有些說不下去，卻又嫣然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不會做事，讓母親對四姐姐生了誤會，幾位姐姐鬧了不愉快……若是我當時做得好一些，也不至於讓兩位長輩生了罅隙，以至於後來又加深了誤會……究其由，都是雲兒的錯，求三舅母不要生氣了。」

陶氏再是討厭林玉珍，再是護短，對著陸雲這樣的態度，這樣含淚帶笑的表，也說不出一個不字，更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不得起扶了陸雲，聲安道：「好孩子，你這襟氣度也真是難得，你委屈了，你四姐姐自來有些傻，拿不住分寸，卻也不是故意的，你別和計較。」

陸雲害一笑：「舅母說什麼話，四姐姐是率真，我不如就是不如，難不要輸給我才好？那不合道理。」隨即對了林謹容笑道：「四姐姐，其實我也有些小氣的，當時只想著自己從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盡了苦頭，卻輕易就輸了，便只顧著自己傷心難過，沒顧得上其他。若是我彼時理好這事兒，五姐不會挨罰，你也不至於去鄉下。待我想通卻已經於事無補了，心裡一直不安，早想找機會和你賠禮道歉，但是一直不行，今日我就借這個機會，同你賠禮道歉，請你原諒我。」言罷深深一福。

這一席話說得理，真意切，坦然直白，頓時得了所有人的讚許。誰也沒認為當時生氣難過有錯，這是理之中的，誰了那種委屈不難過？刻意否認就是假話，反倒顯得虛偽做作。難得的是有勇氣說出來，還能反省，替人著想，這樣秀大度，顧全大局的孩子，又有多？才氣有高低，品質有高下，德才兼備，德是第一，於是所有人都看著站在那裡不的林謹容，神各有不同。

林謹容沉默地看著陸雲。

好生會做人。只為讓兩位格素來不相和的長輩和好，就把所有的過錯，不管是的還是別人的，全都攬在自家上，卻又明明白白的讓人看出的委曲求全，誰會怪？與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無於衷的自己相比起來，自己這個罪魁禍首可真是厚無恥，半點不知悔改，猖狂自大到了極點。

其實林謹容真有過愧疚，但從不後悔暖爐會時的行為，重來一次，還會再做一次，因為想不到其他任何辦法，可以讓遠離陸家，遠離悲慘的命運。然此刻，對著一屋子人或是譴責，或是愧疚，或是不滿，或是厭惡，或是擔憂，或是輕視的目，突然很想笑。

真是的，陸雲從小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吃盡了苦頭，好心請自家姐妹去助陣，卻被自家姐妹給踩踏了，這個人還不懂得收斂愧疚，更不知賠禮道歉，真是過分……就連都為自己的行為不齒了，還能怪別人鄙視，高看陸雲麼？

所有的愧疚和疑全都煙消雲散。

陸雲本不需要的愧疚，有不仗義在前，此刻陸雲的所為又有什麼是可以指責的？而的疑，也在這一刻得到了答案，儘管這個答案是這麼模糊，但它卻又是那麼清晰的存在。用盡一生一世，也可能無法把一個人看，卻在此刻，看了陸雲，看了很多事。

有個堵塞著的地方，突然通了，林謹容暢快之至，粲然而笑，對著陸雲深深福下去：「雲妹妹，你實在太過自謙，原本是我的錯，怎會是你的錯呢？你實在太讓我無地自容了。早前暖爐會的事是我不對，挨了祖母的責罰，我心服口服；去鄉下莊子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母親病弱需要靜養，我正該隨侍在旁，同時也反省自己的錯誤。所以，和你完全無關，你千萬千萬不要自責。」

兩個互相行禮的孩子互不相讓，誰也不肯先起來。兩雙眼睛隔得從未有過的近，林謹容捕捉到了陸雲眼睛深瞬間閃過的愕然，想，陸雲大概沒有想到會如此痛快地承認錯誤，如此快地進角。

陸雲看到了林謹容眼睛深的冷然，想，林謹容其實並不笨，但那又怎麼樣？今日完勝。沒有人是完的，林四敢和比為人世之道麼？難不林四真以為，順手幫個族裡的窮親戚，就真的能得到賢名了？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羅氏笑嘻嘻地扶住了二人的胳膊，朝林老太笑道：「老太太您瞧，做妹妹同做姐姐的賠禮道歉，做姐姐的也同做妹妹的賠禮道歉，這正是一段佳話呢。」

林老太很滿意，非常滿意，略帶了些威嚴地笑道：「正是，這才是我的好孫兒！這才是名門族該有的規儀！」隨即指點了林五、六、七三人，「你們都該向們學學！」

周氏瞟了林五一眼，林五眨了眨眼，立即倒了一杯茶上前，雙手奉給林謹容：「四姐姐，我適才說要斟茶向你賠禮道歉，不知你是否肯接這杯茶？」

林謹容翹起角，雙手接過茶：「五妹妹，你我骨至親，我早說過不怪你的，又何需這杯茶？這茶不如借我去敬姑母，向姑母賠禮道歉如何？」不等林五反應過來，高高舉起那杯茶朝林玉珍走過去：「姑母，都是我的錯，請您不要和我計較。」陸雲那樣長篇累牘的好話，說不來，就算說得來，也不打算說。說這簡單的一句話，不為別的，只為這一低頭，陶氏和能在林老太面前真正得到好。

林玉珍看著林謹容，非常非常膈應。

說林謹容真心吧，這茶都是借來的，這賠禮的話也實在太過簡單，轉折婉轉更談不上，顯得實在不夠鄭重，更沒有毫解釋哀求，希能得到自己原諒的意思；說不是真心吧，的姿態和表，以及語氣都無可挑剔。整個人都彷彿在說，我已經做了該做的，接不接，氣不氣，全在你。

而事實上，林玉珍也非接這杯茶不可，雖然很想不接林謹容這杯茶，想就讓林謹容一直舉著這杯茶，舉到手酸腳，不得不哀求服為止。但形勢就在這裡，陶氏都能安誇讚陸雲，怎能被陶氏比下去？於是接了林謹容的茶，態度說不上好，但也還說得過去。

沒有人再提陸緘在莊子里的事。彷彿所有的不愉快都來源於那個暖爐會，也結束於那個暖爐會。

羅氏終於得了林老太一個讚賞的笑臉，於是暗自歡喜。周氏沒看到想看的戲很鬱悶。陶氏緒一般，這頓飯對於來說，相當於什麼好事都沒發生，也什麼壞事都沒發生。年輕小姑娘們個個兒都在沉思，只有林老太最歡喜。

東酒，味辛不厲，而不甜，復金黃，熒澈天香，風味奇絕。真是好喝，林謹容一連喝了三四杯還想喝，正想再要，看到林謹音不贊同的眼神，微微一笑便放了杯，只暗自盤算，什麼時候弄點來喝個夠。在莊子的那些日子裡，已經學會凡事要對自己好一點，不要再那麼苛刻，因為這世上，沒有人能替自己疼，沒有人能替自己難，哪怕就是親如骨也不能。

臨別送行，其樂融融，最起碼錶面上是如此。陸雲與林六依依惜別後，溫言安了幾句抓著的手不放的林五，走到林謹容面前笑道：「四姐姐，我哥哥和我說，清涼山上的桃花梨花很麗，清涼寺里的古碑很值得一看，清涼河裡的桃花魚很好吃，還聽說，清涼寺中還有溫泉，是麼？」

林謹容淡淡一笑：「大抵是習慣了，我沒覺得有什麼稀奇的。不過冬天裡外面下著雪，泡著溫泉的確是很舒服。」

陸雲正要隨著的話往下繼續深研討，就聽林玉珍不耐煩地道：「阿雲，該走了。」

「來了。」陸雲俏地朝林謹容吐了吐舌頭，手從鬢角摘下一朵珍珠月季，笑道：「四姐這花兒真好看，分我一朵戴。」然後拿了那花朝林玉珍奔了過去。

林謹容立在安樂居門前的燈籠下，靜靜目送陸雲的背影。林六走過來，輕輕挨近了，低聲道：「阿雲很不錯吧？到底是從小就跟著姑母出門見過世面的人。」

「是，我自愧弗如。」林謹容將頭上剩下的那朵珍珠月季摘下，隨手一，扔在了地上。

林六半掩著扇子，打量著林謹容的作，微微一笑：「四姐，我真佩服你，竟敢那樣對著方嬤嬤說話。」

林謹容回頭看著林六嫵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也會的。」

燈下的林謹容，眉眼間已經有了幾分稚的妍麗，這一笑，嫵頓生，還帶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林六形容不出這種覺來，只怔怔地想，真是好看，於是那句：「那莊子里真有這麼好玩？讓二表哥都樂不思蜀了。」的話就沒能出口，眼睜睜地看著林謹容和林謹音手牽手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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