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剛剛爬出地平線,林、吳兩家的人馬就出了平洲城,順著道往西,不不慢地朝著清州而去。
時已過仲秋,早間的氣溫已經有些寒涼。林慎之沒出過遠門,不得掀著簾子趴在窗邊看風景,冷風倒灌車中,林謹容和陶氏不約而同地裹了披風,卻都默契地不去管他,而是也趁便看起了風景。
行不多久,樹木漸漸稀,一片綿延不到頭,東長一叢草,西一塊土,猶如癩痢頭般難看的土地漸漸進眾人的視野。林世全打馬上前:「三嬸娘,四妹妹,這就是城西那片鹽鹼地。」
林謹容和陶氏便都打起十二分神往外探,陶氏抱林慎之:「慎之,你舅舅送你的地就在這裏。」
林慎之探著脖子往外看:「哪裏?哪裏?」
林世全的命人停下馬車,將馬鞭遙遙一指:「看那裏,有塊白石碑的地方。三叔父買的地也挨著的。」
林謹容本沒看清楚,陶氏也沒能看清楚,只有林慎之裝模做樣地指一氣:「是那裏麼?」
林謹容輕輕一拍他的手指:「做什麼?本看不見好不好?怎地學了這個脾氣?」
林慎之害一笑,朝林世全手:「全哥哥,你抱我騎大馬,帶我過去指給我瞧。」他年紀小,與家中的堂兄們有接,也更玩不到一去,故而,與待他溫和照顧的林世全僅有的幾次接后,他就喜歡上了林世全。
林世全見陶氏不說話,便勸道:「小七弟,水涼,咱們急著趕路,回來再去好麼?」
「水涼怎麼了?男子漢大丈夫,總學人坐在馬車裏算什麼?晚點到清州也不會如何。」吳襄利落地從馬車上跳下來,把手往小廝染墨面前一,染墨便乖乖的下了馬,將馬韁和馬鞭遞進他手裏。
吳襄打馬上前,挨著林世全站定了,朝陶氏行了個禮,笑道:「姑母,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讓小七弟和我坐一會兒馬,看看風景,吹點冷風,對他只有好。」他是隨著陶棠喊的,故而也陶氏姑母。
陶氏雖然擔憂天涼重,凍著了林慎之不好,卻又不想拂了吳襄的面子,便微微一笑,算是答應了。林慎之歡喜之極,幾乎是手足並用地爬上了吳襄的馬背,吳襄將他摟定了,使勁一磕馬腹,哈哈大笑著朝前頭奔去。
陶氏本以為吳襄就是抱林慎之玩一玩,卻不防他會玩這一招,頓時嚇得臉都白了,一迭聲地命人趕追上去。林吳兩家得力的管事見狀,趕打馬追了上去。
林謹容從窗口往外看去,只見朝把吳襄的影照得一片金黃燦爛,說不出的意氣風發。羨慕地輕輕嘆了口氣,收回目,朝林世全一笑:「三哥,這一路上要多辛苦你了。」
這話含的意思複雜,林世全聽明白了,卻不在意,只微微一笑:「沒事兒,我高興。」又安陶氏:「三嬸娘莫慌,吳二騎嫻,不是不知輕重的人,就是逗小七弟開心而已。」
陶氏見吳襄果然漸漸放緩了速度,管事們也追了上去,也就放下心來,哈哈一笑,直白地道:「世全你給我爭口氣,休人小看了去。」
如此說話不是沒有原因的。林世全此番能去清州不易,林三老爺對陶氏不帶林亦之出來,反而要帶他十分不滿。道是,自家的親生兒子不帶去見世面,反要帶個不相干的外人去佔便宜,是什麼道理。又冷笑,讓陶氏別總想著扶持旁人,將來養老送終,還是要靠林亦之,林世全是靠不上的,誰都知道他父子打的什麼主意,就只有陶氏蠢,才會拿著壞蛋當寶貝。
「別人都蠢,就你最聰明!送終我自有親生兒子,怎敢指旁人!」陶氏火冒三丈:「世全是我哥邀他去的,可不是我算計著要讓他去占什麼好。我倒是想把你的寶貝長子帶去清州,奈何人家沒請他!總不能讓我把一家子老小都帶去人家吃吃喝喝佔便宜吧?你有臉,我還沒臉!」
休說早就被林謹容說了,一心想讓林世全去學學本事,將來好幫林慎之一把,就是不打算帶林世全去,也從沒想過要領林亦之去。回娘家,卻要帶著個莫名其妙的庶子去礙眼睛,幹什麼啊?吃多了撐的吧?就算早前還有些猶豫的,被林三老爺這一打岔,也給氣得非帶林世全去不可了。
林世全自也曉得這一趟清州之行來之不易,靜默片刻,抬眼看著陶氏認真道:「三嬸娘您放心,盡我所能,必不您失。」
才說著話,就聽後頭有人喊:「全,三老爺有事兒找你。」他只是一個靠著親戚求生的年,為了與真正的林家三區分開,林家下人都是稱他為全。
「那我先過去了,有事兒讓人喊我一聲。」林世全也就打馬往後,去聽林三老爺有什麼吩咐。
林謹容見他束手立在林三老爺的馬車前,恭敬地如下人般地聽林三老爺說話,目不由一黯。這樣的形早在的意料之中,林世全這樣的份,早就註定了他在林家的尷尬地位,表面上人還稱他一聲「全」,實際上他還不如一個寵的管事有面,背里不掉譏諷和暗算。是很擔憂的,怕林世全不住,或是生了怨恨,或是失去了鬥志,那就違背了當初的意願。然,開弓沒有回頭箭,人已行在路上,無論如何都只能咬著牙繼續往前走。行得通,就一直走,行不通,就只有自認時運不濟,另作打算。
車前行了約小半個時辰,才看到吳家的兩個管事立馬等在路旁候著,吳襄和林慎之,還有另外兩個管事卻是沒了影蹤。陶氏大急:「快去問問是怎麼回事?人到哪裏去了?」不得暗自抱怨吳襄果然是個不省事的,真是不好管。
吳家一個管事上來回話:「二帶七爺去踩踩土氣,不會耽擱太久,請三太太不必等他,他自會領著七爺追上來。」
富貴人家的小孩子太過養,小病特多,就有經驗老到的老年人出主意——莊戶孩子為什麼不生病吃住還長得壯壯的?就是因為經常踩土氣啊,所以要給小孩子踩踩土氣才好。沒想到吳襄竟找了這樣一個借口,林謹容好笑的同時便勸陶氏:「多半是小七弟好奇。他難得出門,平日裏被祖父拘得太,不如就讓他松活一點,省得個小書獃子。有人跟著的,應該沒什麼大礙。」
陶氏皺眉道:「我又不是那些不講道理的,但事要分輕重緩急。這樣耽擱下去,錯過了驛站,連歇都沒有,總不能在荒郊野地里睡覺。」
正人去尋,後頭林三老爺又使林世全來問到底又怎麼了,為何又停了下來,到底還趕不趕路?
陶氏沒好氣地道:「你去同他說,吳家大太太請託我照顧好吳二的,人之託忠人之事,現下我要等吳二,他若是著急,就自己先走。沒他我們也能走到清州。」
林世全尷尬一笑,又要往後頭去回林三老爺的話。林謹容看不慣他這樣為難,便道:「三哥,管事去了吳二哥未必聽他們的勸,不如煩勞你去尋吳二哥,就說我們慢慢走著等他們。」也不等陶氏回話,直接了林三老爺的小廝過來:「你去回三老爺的話,馬上就走。」
林世全也就聽了林謹容的安排,自去尋吳襄和林慎之。馬車再次駛,陶氏卻已經沒了早前的好心,板著臉生悶氣,暗自將林三老爺的祖宗十八代挨著問候了個遍不提。
走走停停,又過了半個多時辰,吳襄等人才追了上來。吳襄親自將林慎之送到車上,假意同陶氏說了兩句客氣話,朝林謹容悄悄比口型:「你等著。」
林謹容還沒反應過來,臉兒紅撲撲的林慎之已然扯著的胳膊興地道:「四姐姐,好寬一片地!看都看不到頭!還有好高好大的山,可惜看著近,實際上很遠,沒機會去游!四姐姐,好多鳥兒,我看到大雁了,真的排了人字!我還看到了兩隻鷹,好大!四姐姐,我聽到蛐蛐兒在地裏頭,但是我和吳二哥到翻土圪垯都找不到,全哥哥厲害,給他抓到了一隻,他又放走了,說是咱們在路上,不好養,死了怪可惜的……」
「真的嗎?真好。」林謹容完全能會林慎之這種常年被關在家中,突然見到了廣闊的原野,能和山花野草清風日親近的那種激和歡喜。
陶氏卻板著臉道:「不許你再跑去和你吳二哥湊熱鬧!這是趕路呢,由著你們胡鬧,兩天的路要四天才能走得完!到了清州什麼時候了?」
林慎之涎著臉倒在林謹容懷裏:「舅母的生辰是在六天後嘛,來得及的。」又翻了個,趴進陶氏懷裏,使勁晃:「娘,讓我和吳二哥坐一張車吧?他剛才邀全哥哥去他車裏了。我也要去!」
陶氏不許,林謹容勸道:「讓他去吧,男孩子還是要經常和哥哥們在一起才好的。」
林慎之又語相求,陶氏便點著他的額頭威脅:「如果再發生今日的事,休想再我答應你什麼。」
林慎之歡喜地應了,林謹容著他耳朵道:「你看著,若是有人為難你全哥哥,記得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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