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對於林謹容和林家三房、陶家、林世全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年份。
春天,陶氏買大片的坡地,種下樹苗,請專人負責打理;與此同時,陶家也大量買坡地,種下樹苗。平洲、清州有極部分人跟風,極部分人嗤之以鼻,極大部分人持觀態度。跟風的人中,赫然就有陸老太爺的影。
夏至,林世全與陶家聯合梅姓商人,送了一批冬小麥前往北部邊境,當是時,價值二十千的糧食,虛估為百千的茶引,憑茶引又至淮南十三山取茶,運回太明府販賣。這一次,並不是什麼,也不是誰最聰明搶先預測出來的,而是熱衷於泡在茶肆酒樓旅店的林世全消息靈通,然後憑著年輕人的一腔熱,敢說敢幹,不怕苦,能吃苦,再由林謹容出面協調了充足的資金促的。
平洲三戶族中,林家其餘諸人有賊心無賊膽,只能幹咽口水;吳家剛了吳襄應試事件的打擊,家中沒有主事的人,自放棄;陸家不知何種原因,持觀態度,不曾手。
秋天,陶氏名下,由林世全經營的鋪子又增加了一間雜貨鋪子,一直跟著林世全的鐵二牛因為認真負責能吃苦,被提拔做了雜貨鋪子的管事。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陶棠獨力前往江南開辦鋪子。陶舜欽坐守後方,把質優價廉的香葯、皮等源源不斷地送到江南的鋪子裏,陶棠又將江南的茶葉、綢、刺繡源源不斷地送到林世全和清州陶家的鋪子裏。
冬至,歷經整整一年,渚江放於的渠壩初雛形,預計來年四月即可放天河水於田。
形勢一片大好。
臘梅花開的時候,林謹容眉飛舞地翻看著面前的賬簿,很滿足於這一年來的就。且不說手裏越來越多的錢讓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就說功地攛掇了陶棠,轉而說陶舜欽前往江南置產開業,就是一個足夠讓人夜裏可以安心睡到天亮的巨大功。
也就是在這個臘梅飄香的季節,一個流言像微風一樣,迅速吹遍了平洲。最開始的時候是有人說,林家三房和陶家近來發的財,全靠林世全,發了那麼多財也沒見分半點給他,替他不值;可是馬上就有人說,其實他們都猜錯了,林世全不過是林家三房請的大管事而已,真正的人一直躲在幕後。
這世上從來就不缺流言,也不缺好奇心十足,拚命只想打探人的私,或者純粹沒有任何目的,只為喜歡聽,喜歡說的這一類型的人存在。流言傳到後面,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原來那個一直躲在背後籌謀劃策的人,不是早年一直以脾氣暴躁,不會做人的林三太太陶氏;也不是早年雖然富名一直在外,卻一直低調穩妥的陶舜欽;更不是突然從鄉旮旯里冒出來的,一無所有的窮年林世全。而是林家的四姑娘。
於是好奇的民眾對這位養在深閨,卻又如此厲害的林四姑娘生出了無限的興趣,以及無限的猜想。無數個版本在坊間流傳,不知道林四姑娘的閨名沒關係,林四姑娘這個稱號就足夠被人經常掛在邊反覆咀嚼。流言是傳播得如此之快,快到林老太爺、林世全等人措手不及。
流言傳進林家的時候,林謹容正平心靜氣地坐在窗下的綉架前,迎著冬日溫暖的,親手綉的嫁妝。大紅的緞面上鴛鴦戲水的圖案熱鬧而明快,沒有任何多餘的覺,只是要儘力完一幅完的綉品。因為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將日日面對這副圖案,還要靠它裝點門面,以便告訴別人,是一個多麼靈巧賢惠的子。
荔枝看著林謹容安靜的側臉和靈巧的作,話已到口邊又咽了下去,實在不忍心告訴林謹容外面發生的事。但凡是個好強要臉面的大家閨秀,知道自己被人在外面這樣反覆地流傳揣測臆想,只怕都會憤死。荔枝無限為難,在給林謹容換了三杯熱茶和一盆炭之後,仍然沒能說得出口,也沒法子讓人替代做這件事——桂嬤嬤早就哭得眼睛都腫一條了,還能指什麼?
倒是林謹容開口了:「荔枝,你說給我聽或者是由別人說給我聽,你自己選。」從荔枝進門開始,就已經到荔枝躲躲閃閃的目和言又止的猶豫。不會是好事,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可是再壞的事,又能壞得過即將面臨的事麼?不會。
荔枝當然選擇由來說給林謹容聽:「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在外面說……」荔枝說得很小心,盡量挑著好聽的字眼說,甚至隨時做好準備停下話頭上前去安林謹容,但是林謹容就一直捧著一杯茶,看著窗外的,安靜地聽著,中途甚至沒有過一句話,彷彿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荔枝咬著牙一口氣講完,也不過得了淡淡的一句:「家裏人怎麼說?太太有沒有哭?」
怎麼可能不哭?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有時候一個流言很可能毀掉的就是一門親事和一生。陶氏是沒有辦法,否則把嚼舌頭的人活劈了的心都有,荔枝嘆了口氣:「老太太把太太去了。姑娘,您可要想得開……」
「我想得開,太太也會想開的。這樣的流言,過一段日子就自己消停了。」林謹容很平靜。若是從前,一定會想不開的,但現在倒是未必了。不過就是書香門第的兒會經商,被人連帶著將名字傳了幾遍而已,又不是做了什麼傷風敗俗見不得人的醜事。
一,沒有拋頭面,最多就是給陶氏和陶舜欽等人出了幾個導致眾人發了財的主意;二,管賬管鋪子,家裏人都知道,並沒有誰說過半句不妥。這會兒被人翻出來做文章,也不過就是因為尚未出閣,有多種忌,若是一個嫁了的婦人,善於經營嫁妝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這幾年所能做的,所需要做的事基本都順順利利地做到了,有什麼不滿足的?有所得必有所失,要想得開,也要知足。不過說起來也真是好笑,先始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其實冒著極大的風險做了換金銀,買鹽鹼地,糧食中,買賣香葯那幾件事的時候,沒有人盯,大家都自發地把功勞歸在了陶舜欽的上;而近兩年以來,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地穩步前行的時候,反倒招了人的眼。這世上想不通的事果然很多。
「姑娘,老太爺請您馬上去一趟聽濤居。」櫻桃無限擔憂地進來傳話,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陸家來人了。」
陸家在這個時候這麼快地派人上門來,林老太爺隨之就使人召喚林謹容過去,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為了什麼事。荔枝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抖著擔憂地握住林謹容的手,想說兩句寬的話,卻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姑娘……您……奴婢……」
「不用怕,有什麼好怕的?」林謹容的聲音里有一種奇異的溫和的安作用:「去給我拿披風和出門的鞋來。」
荔枝和櫻桃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鎮定,但這個時候明顯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很快林謹容就穿戴完畢,出門前甚至還照了照鏡子。
一路前行,到的丫頭、婆子們的眼神都在閃爍,有同的,有冷漠的,有幸災樂禍的,各式各樣的都有。林謹容覺得自己這一生,從未有此刻這般冷靜,甚至可以冷靜地分析每個人和打招呼時的表和眼神,究竟代表著什麼樣的心思,們是否喜歡,為什麼又不喜歡,們後的人又是誰。
此刻聽濤居的路對於荔枝和櫻桃來說,簡直太近,但對於林謹容來說,簡直太遠。恨不得三步兩步就走到聽濤居,聽聽陸家匆忙趕來的人是怎麼說的。倘若不是因為不願讓人以為驚慌失措,生怕失去這門親事,簡直恨不得快步趕去才好。
再遠的路,總有走到的時候,再近的路,也有距離。
林謹容終於看到了聽濤居的大門。
聽濤居的院子裏,獨立著一個穿著舉子專穿的白薴襕衫,系裏織帶,形瘦削拔的男子。聽見聲響,他緩緩轉過頭來,幽黑如潭的雙目直直地對上了林謹容的眼睛。
原來這麼快趕來的人是他!可真夠快的,從諸先生家裏趕回來,又匆忙回家去換上這麼一套耀眼的服,然後這麼快就趕到這裏來,為的什麼?不住這樣的流言?不了這樣的事?
林謹容朝著陸緘,漫不經心地,無所謂地翹起角出一個笑,然後像微風一樣,輕輕從他的邊走了過去,穩穩地踩上如意垛,停在林老太爺的門前,沉著冷靜地叩響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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