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程遙遙。”這句話一出,劉悅滾燙的心就被澆了盆冰水。
劉悅上下打量著青年,試探道:“你找程遙遙?你是什麼人?”
劉悅這些年拍戲也練出些眼,卻看不出這青年的份。他穿著普通,面容氣度卻出眾,比同齡人更多出一份穩重斂。
那青年放眼著劇組的環境,并未立刻回答。劉悅試探地問道:“你是隔壁劇組的演員嗎?”
青年只是重復了一遍:“請問你知道程遙遙在哪嗎?”
劉悅臉登時沉了下來。長得漂亮又拍過兩部電影,走到哪兒都是男人們視線的焦點。面前這青年卻張口閉口不離程遙遙,對自己視而不見。
劉悅抱起手臂,道:“程遙遙不在這兒!”
青年道:“你剛才說過,這里是《迢迢》劇組。”
劉悅心中暗怒,臉上卻誠懇道:“我們劇組分兩個組拍攝,程遙遙在獅子林那個組。你知道獅子林往哪邊走吧?”
青年淡淡看著,那眼神似乎能看進人心里。劉悅心中有些打鼓。那青年卻只是道了聲謝,提著包轉走了。
看著他高背影遠去,其他姑娘才七八舌地道:“劉悅,你干嘛騙他?獅子林離這兒來回幾個鐘頭呢!”
劉悅心中也有點虛,道:“這人來路不明的,還是個男青年,哪能隨便放他進劇組找人。”
“他不會就是程遙遙的對象吧?”
“不能夠,程遙遙的對象是個鄉下人,剛才那人也是演員吧?不知道是哪個電影廠的。”
“咱們就真讓他走了?萬一程遙遙知道了……”
“對啊,要是他找程遙遙有急事呢?”
劉悅煩躁道:“行了行了!他要是真有急事,肯定還會找回來的!你們剛才怎麼不提醒他?”
其他人剛才也抱著看熱鬧的心態,聽了劉悅的話也心虛,各自散了。
提著軍綠行李包的青年走在蘇州街頭,高大材在南方格外醒目。這青年正是謝昭。他沒有去獅子林,而是來到了蘇州最熱鬧的觀前街。
白相玄妙觀,吃煞太監弄。觀前街是蘇州最熱鬧的地方,沿街掛著琳瑯滿目的招牌,生煎和湯包的香氣從二樓點心店飄散出來,勾人食。
謝昭走進玄妙觀旁邊的的一家面店。店堂深深,墻上用木牌掛著供應的菜名:楓鎮大面、鮮湯包、各小籠、凈素菜饅頭、鮮小燒賣等等。
謝昭點了兩份楓鎮大面,幾樣小菜,在角落一張桌子坐了下來。不多時,一個穿藍布工裝,不起眼的男人就在他對面坐下了,把兩客熱騰騰鍋推過來:“排隊可累死我了。”
“鍋哪里都有。”
“現做現吃才有滋味!”
暗號對完,謝昭抬眼看著面前的男人:“黃六?”
“你就是猴子介紹的三哥?”黃六也在打量著謝昭,笑了:“太年輕了點。”
謝昭道:“我謝三就行。先吃飯,我請。”
這家百年老店的楓鎮大面是招牌,幾樣鮮鹵食小菜油汪汪的,熱騰騰的香氣直沖鼻子。黃六咽了咽口水,拒絕不了白花花的面條,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反正這小子愿意請客,不吃白不吃!
謝昭夾了個鍋蘸一點醋咬下,滾燙鮮的迸濺在口中,皮薄而韌,底部焦脆,咀嚼得滿口生香:“這鍋哪家店的?”
“啊?”黃六正拉得滿口面條,聞言愣愣著謝昭,沒反應過來。
謝昭夾著半個鍋,重復了一遍:“這鍋,哪家買的?”
“……”黃六直脖子把里的東西咽下去,愣愣道:“玄妙觀西門角點心店。這家鍋最出名了,得提前找人排隊去,現買現吃。”
“嗯。”謝昭把鍋塞口中,幾口咽下,又端起面條吃起來。一路風塵仆仆,他早就了。
兩個男人吃飯沒什麼話說,兩碗面和一桌子小菜一掃而空,還續了兩籠鮮湯包,最后點了一壺茶消食。黃六捧著肚皮癱在椅子里,叼著牙簽,滿足得想哼歌。他多久沒吃得這麼飽了?
黃六一邊東拉西扯一邊瞇眼打量對面的年輕男人。謝昭坐姿端正,肩膀拔,把玩著手里小小的茶盅,臉上看不出毫緒,還反問幾句蘇州哪里有好綢,哪里有好吃的點心,倒是反客為主起來。
跟謝昭介紹完哪家賣上好鴨蛋和頭油后,黃六終于失了耐心。他喝了杯茶,試探道:“你是猴子介紹來的,我也不拿你當外人。咱們個底,我能吃下這個數,你這回的貨有多?”
黃六手不經意地搭在臉旁,迅速比了個數。謝昭八風不:“你說了不算,我要見你上面的人。”
“……”黃六笑了笑,“我說了算!”
謝昭站起:“你們商量好再來找我。”
謝昭提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面店。眼看著他的影沒人流,黃六追了上來:“哎哎哎!”
兩人隔著些距離走著,在熱鬧的街上也不起眼。黃六牙疼似的嘖道:“你怎麼看出我不是管事兒的?”
謝昭眼底閃過一笑意,沒有回答。有個氣包說過,看一個人的份,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請他吃一頓飯。黃六這樣的吃相,顯然是吃了上頓沒下頓,怎麼可能是管事的?
黃六左右掃了眼,低聲道:“跟我走!”
黃六率先轉走了,謝昭落后幾米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這條街上。
天氣冷了,禿黃油很快就凝固起來。黃澄澄醬凝固在玻璃瓶子里,看著別提多人了。榮導幾人都吃過中午的蟹黃豆腐,此時收到一整瓶禿黃油,都是喜出外。榮導直接就把兩瓶禿黃油藏進了屜。
編劇故作嚴肅:“遙遙,你送禮我也不會給你加戲的!”
“我還就怕您給我加戲呢。”程遙遙毫不客氣地回。
編劇聞言,跟榮導幾人換了個眼神,有些為難:“遙遙,這個戲,是藝。有時候為了藝,一些小小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
程遙遙瞇了瞇眼,轉向榮導:“導演。”
榮導咳嗽幾聲,笑道:“遙遙,是這樣的。我們為了你這個事兒,已經開了好幾次會了。這個親熱戲,咱們都用喻的方式來展現,但是有幾個遠景和借位的鏡頭,還是需要你自己來。”
副導演連忙補充:“你放心,肯定不會真讓你吃虧!都是借位。而且的都是男演員,不會拍到你。”
程遙遙著下,陷了思考。
七八十年代,中國已經涌現出一批十分優秀的導演和電影作品,而且各種大膽的劇鏡頭層出不窮。當時的一些特權階級總可以觀看完整版的電影,名其曰審查。而這些電影出現在大眾面前時,許多鏡頭都會被刪減干凈。
《迢迢》的原劇本里,只有一場船戲。這場戲承上啟下,是全劇劇的一個高,也是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原本就是文學作品里一個不可或缺的核心,程遙遙知道這個道理,也知道導演和編劇已經做了最大的努力。
程遙遙咬了咬下,道:“真的是借位?”
“我保證。”榮導笑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你不樂意拍吻戲,我不是也刪了嗎?”
程遙遙這才松口:“那好吧。只借位。”
正說著,場記來匯報工作了,看見程遙遙驚訝道:“遙遙你怎麼在這兒?剛才有人找你,我當你出去了呢。”
“找我的?什麼男青年?”程遙遙道。
場記道:“個子高高的,特別英俊。”
“是謝昭!”程遙遙驚得跳起來,“他現在在哪?!”
“快一個鐘頭前了。”場記道,“我在門口聽見他找你,就讓他進劇組來了。怎麼,他沒找到你?”
“沒有啊!”程遙遙急得轉就要出去。
榮導忙道:“你別急!不一定是謝昭!“
“肯定是他!我知道是他!”程遙遙相信自己的直覺。
程遙遙臉泛桃花,眼眸亮晶晶的。榮導知道勸不住,又怕這麼跑了,只得哄道:“要真是謝昭,他肯定還會來找你,你這樣跑出去,兩人反而跑岔了。”
程遙遙琢磨了一下,有點道理,便道:“那我去門口等著。他找不到我,肯定不會走遠的!”
副導演和編劇面面相覷,道:“你們說的他,到底是誰啊?”
程遙遙從門口探進頭:“他是我對象!”
面容在門口一晃又不見了。編劇拍大笑:“這是哪里找來的寶貝,活的一個沈寄秋!”
榮導得意地捧著茶缸:“要不是寶貝,我能千里迢迢跑去鄉下請來?”
副導演中肯道:“可惜心思不在電影上。”
榮導一拍大:“是了!我好容易把的心思收在電影上,謝昭這小子不厚道,半路跑出來擾軍心!不行不行,趕找個人看住程遙遙,別讓跑出劇組了!”
不用榮導說,劇組門森嚴,門衛把門看得死死的,有進無出。特別是這些年輕的姑娘,沒有導演的允許,是絕對不準出門的。
程遙遙跟門衛大爺磨泡了半天,門衛大爺愣是沒松口。孟姐又跑來傳導演的話,勸程遙遙回去:“遙遙,那謝小哥千里迢迢來找你,肯定不會走的。你先回去吧。”
“我不走,我再等等,說不定他過會兒就來了。”程遙遙不肯走。
可憐趴在鐵欄桿上,著外頭。劇組借住在一座不對外開放的小園林里,附近人煙稀,等了半天也只有一只流浪貓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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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遙:你試過從天亮等到天黑的滋味兒嗎?明天白天會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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